平生得一顾,至此到终年。
我叫李淑媛,年方二十,时此正是桃李年华。
我出生于京都皇城,乃是丞相府的嫡长女。我的父亲名唤李文庸,是大齐的右相,可谓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而我的母亲楚氏乃是朝中第一清流家族的嫡次女,楚王府出身的女儿。因着年纪小,又是正室所出的原因,在府中自小受家中长辈与哥哥姐姐们疼爱。
父亲和母亲偶然相识,一见倾心,两人情愫暗生,父亲凭借自己的手段和权势在京都之中站稳脚跟,坐上了尚书之位,可谓是年轻之时就有了一番作为,楚家的家长对父亲也算是满意,两家人对此也算是乐见其成,而父亲也从外祖父处得到了不少的支持,这也为后来父亲坐上丞相之位奠定了基础。
由于当年两人姻缘皆是门当户对,家中也支持,因此父亲和母亲的一段姻缘倒也算是一帆风顺,走来可算平坦的。数十年来,两人相濡以沫,倒是相处得不错,可以说是伉俪情深。
不久之后母亲便生下了我,作为丞相府的嫡长女,儿孙辈的第一人,我承载的所有人的期待与宠爱可想而知偿。
我的童年都是在无忧无虑之中度过的,可是在我享受这份来自所有人的恩宠的同时,我也同样要学习和接受比其他人更多的东西。
琴棋书画,刺绣女红,这些大家闺秀必学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能落下,而且必须保证做到最好。而这一切,只因为我是丞相府的嫡长女。
身处丞相的位置,虽然拥有着极大的权力,但是却也有着许多隐藏在暗处的、不可知的威胁。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些年来,父亲之所以能够稳坐在大齐右相的位置之上,除了必要的手段和权势之外,与他的谨慎小心也是分不开的。
而在年岁渐长之后,我也从母亲的言辞之中明白了一个事情,身为李家的女儿,尤其是嫡长女,是会被选入宫中,嫁与某一位王爷或者皇子作正妃的。这就好像许多大臣通常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成为宫妃,一旦女儿可以在宫中得到皇上的恩宠,那么对于自己的家族以及仕途都是有着极大的帮助的。
而李家虽然家大业大,在朝堂之中的权势也算数一数二的,但是也少不了一些必要的手段。
起初我对此并不理解,可是随着年岁渐长,我对父亲的安排打算也算是有所了解了,也多了几分理解与体谅。
可是那时候的父亲并不知道在我的心中已然悄悄藏下了一个人。
记得那时正是桃花烂漫的时候,京城东郊十里桃花盛开,似是一场粉色梦幻的雪,也不知究竟是迷住了谁的眼。
随着桃花绽枝盛开,京都之中一年一度的桃花节也渐渐开始拉开了帷幕。
京都之中的桃花节可算是一年之中的盛事,每逢桃花节举办的时候,大家都会约上许多文人墨客或是饱读诗书之人前来吟诗作对,群众若是觉得有谁吟的诗作的对最得人心,最有文采,便可赠其一枝梅花,以示支持。
如此一来,这桃花节除了供人品味欣赏美景之外,便是让众位文人一抒才情的地方了,可算是十足的精彩,不仅能吸引许多当地人,甚至还有一些他国的人慕名前来。
因此每到桃花节的时候,京城东郊总是人潮拥挤,十分热闹。
在我十四岁那一年,我央求着父亲,让他同意我去桃花节上观赏一番。
从小父亲对我的保护便是十分周全,从不将我暴露在危险之下,我知道,那是因为父亲朝中政敌太多,他担心那些人会为了对付他不择手段,甚至抓住自己威胁父亲。
尽管父亲咬牙坚持,却也还是逃不开我的软磨硬泡,最终也只好答应让我们乔装打扮出门,又在暗中派了好几个人护我周全。
桃花节之上,众人以“桃花”为题各自为诗,众文人***客也都跃跃欲试,分别作了各自的诗词。
而这我向来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这诗词歌赋也更是擅长。
见擂台之上并无令我满意的作品,我沉眸凝思片刻,自己赋诗一首。
我的诗篇一出,人群之中便爆发出一阵阵惊呼与喝彩之声。
那时候的我尚且年少,自是喜欢听他人的夸赞,一时不由有些得意。
然而人群之中又传出一阵***动,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小公子自人群之中走出,缓缓吟诵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句,倒是少年一派天命风liu的模样,但是得了不少人的赞美。
那一日的桃花节诗词比赛最后正是以玄色锦袍男子的胜出为结局收尾,而那时的我便不由得被此锦衣男子吸引,虽是只见了一面,却又深深沦陷。
从那一日桃花节之后,我便经常出去府中,也时常参加一些文人墨客或是贵族举办的宴会,吟诗作对则更是少不了。
而我的才女之名也渐渐流传而出,可我却从未再见到过那日的小公子,直到一次皇宫宫宴,我随父亲一同赴宴,竟是在宴席之上偶遇当日那位锦衣小公子。
向父亲打探了一番之后,我才知道,这小公子居然是齐皇三子,大齐的小太子齐元恒。
自入座之后,我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座上的齐元恒。
彼时端皇贵妃虽然已经不在世,但齐元恒被她的好姐妹玉妃照顾的极好,也因为正处于少年十四五的年纪,可算不得安分,因此那时候的齐元恒面上对人总是一副礼貌讨喜的样子,实则调皮腹黑得紧。
我看着齐元恒,不由觉得几分有趣,其实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齐元恒突然抬起头往这边扫了一下,与我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相撞。
触及齐元恒的目光,我心中暗自紧张,然而此时的齐元恒只略略一抿唇,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一般。
我见此,心中陡然有几分失落。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吗?
正在此时,齐皇忽然念到了我的名字,李文庸见状,连忙拉了拉我的衣袖,我立马回神。
原来方才玉妃说了一句:“皇上,臣妾素来听闻近日京都之中可是又出了一个才女,诗词歌赋算是一绝,琴棋书画也各自精通,京都众人可是称赞不绝啊?”
玉妃与那端皇贵妃素来交好,两人关系也是非比寻常。自从端皇贵妃逝世之后,也就是玉妃最为照顾齐元恒了。
皇上听言,询问一番得知是我,这才起意想要让我赋诗一首,以测其才女之名是否名副其实。
我闻言,缓缓行了一礼,信口吟诵了一首鹧鸪天,齐皇听闻,不由大喜。
“依朕看,即便是赋予你京都第一才女之名也并不唐突。”
而后,我京都第一才女之名由此传出。
直至两年后,玉妃偶然病逝,那时候我见到的齐元恒似变了一个人一般,从前虽是看似乖巧懂事,可实际却是调皮腹黑。
然而自淑妃逝世以后,齐元恒就变得十分沉默内敛,如一潭死水一般激不起一丝波澜。昔日少年的脸上再难见到肆意张扬的模样。
我见此,不由得心疼,回到家中苦苦哀求父亲,希望父亲向皇上请旨将自己嫁给齐元恒。李文庸对我的心思看得明白,倒也不阻止,齐元恒乃当朝太子,我若嫁与他,与嫁入皇室的初衷并不相悖。
齐皇怜其初丧母,便也同意了将我许给齐元恒,也算是冲冲喜。
彼时,我十六岁,成了齐元恒的妻子,我此生的最大心愿。
我明知齐元恒对我无意,却还是愿意陪在他左右,替他处理琐事,替他分忧。
那时候的我爱得卑微,爱得沉默。而那时候的齐元恒虽已从丧母的悲痛之中走出,却从此沉默寡言起来,对外人看似温和有礼,实则疏离。
我愈发明白自己在齐元恒心中地位如何,可却从不愿与他们争夺,因为我知道,那时候齐元恒心中只有家国大业,娶这些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他谁都不爱,谁也无法取代我正妃之位,只有我才是最了解齐元恒的。
直到泠烟的出现,打破了我的认知,齐元恒,并不是谁都不爱,只是他们都不是他爱的那人的模样,而泠烟也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齐元恒。
我曾为哭过,闹过,但不得法,因此只能选择接受,直到我渐渐认可了泠烟。
世事凡尘,如过眼云烟,虚虚晃晃光阴荏苒,又有多少事情算是命定?我不知。
当初得知齐元毅意图对齐元恒不利之时,我思虑一番,随即决定亲自前往贤王府寻找证据,却不料这竟是齐元毅的一场阴谋。
我知道,今日自是在劫难逃,从当初我决定亲自涉险的那一刻开始,便无法挽回。
当齐元毅用力掐住自己脖子的那一刻,我没有丝毫恐惧害怕,我只是不甘,这一辈子,我只活了二十年,却因为当初十四岁那年,初次碰面,从此沦陷,我只见了齐元恒一眼,却爱了他六年,陪伴了他六年。
人生光阴何其短暂,生死向来由命不由天,只是我曾无数次想象过与齐元恒风雪白头的样子,却没想到自己凋零在了最好的年华。
人人似君影,仍道不如初。
齐元恒,我平生才只得你一眼,却忘了时光,忘了年岁,却没想到,竟成了至此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