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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所有人都坐立不安地待在会议厅里,看见我走近立刻惊呼着围上来。我摆了摆手,没工夫让他们嘘寒问暖,找了把椅子坐下,直入正题道:“我才离开了一天而已。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一下子沉默起来,互相交换着眼色不敢开口,我将目光投向戴布,脸色不善地眯起眼睛,他才动了动手臂,慢吞吞地开口:“这都是我的错,医生......”

我的肩膀和手臂都酸痛得要命,这就像是一种慢性的折磨,仿佛有几千只蚂蚁沿着我的骨头和筋脉迅速爬动着,麻痒难忍又无比疼痛,这也令我失去了大部分平时始终保持着的耐性,皱着眉头打断了他,“说重点。”

戴布的表情有点尴尬,想说的词汇在他的喉咙里滚了好几圈才犹豫着吐出来,“是这样的,医生。因为这是他来之后您第一次离开,所以我们都很不放心,一直让人在观察室里轮流坐着看守他。整个上午的时间里,包括一直到中午午休时间,编号27的状态都非常稳定,和往常一样躺在隔离室里睡觉。但是过了午后,他就移动到了隔离墙后站着,一开始还好,没什么太大动静,但从下午两点钟左右开始,他的情绪就变得暴躁起来。他开始沿着隔离墙左右来回走动,频繁地用手指摩擦隔离墙,行为整个变得异常起来。由于他中午没有进食,我们以为是他饿了,所以就......就......”

“就进去了是吧。”我替他说完,脸色冷然地看着那几个脸色不怎么自在的同事,“我走之前应该有让辛朵莉提醒你们,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隔离室,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忘记替我转达这句话,怎么,你们都没听见是吧?”

戴布讪笑了一下,用眼神小心地向辛朵莉求救。

辛朵莉似乎也过意不去,率先向我道歉:“这也是我的失职,医生,身为您的助手,我虽然传达了您的意思,但是却没能阻止他们的行动,这不能完全怪他们。”

“你总不能一直偏袒他。我们这里虽然不是军队,但是也一定要有纪律,我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首先保证的都是研究所这么多人员的安全,你们连我这么基本的话都不听,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还打不打算为手上正在治疗的那些病人负责了?”我见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歉疚的神色,也没有再责骂下去,继续问道:“你们是几个人进去的?”

“四个。”戴布小声回答,“我,代维,派崔克和瑞力。因为您平时接近编号27时,他都没有体现出攻击倾向,状态也一直稳定,我们以为他就算不愿意接近我们,也应该不会主动攻击,所以就打算进去喂他吃点东西,让他平静下来。”

“喂吃的需要四个人?”

“呃......这也是为了避免突发情况嘛。”戴布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单薄的红晕,眼神飘忽不定,紧张得有些过度。

我靠向椅背,让自己的肩膀尽力放松下来,不太愿意再继续这样毫无意义地盘问下去,这只会耽误我去查看伤势的时间,如果拖延了治疗,指不定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我对其他人说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点话要对他单独说。都记住了,如果还想留着一条命的话,就不要再靠近隔离室。都休息去吧。”

等他们都按照我的话走远,只剩下辛朵莉依旧站在我的身侧,我才语调平静地戴布说:“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谎。”

戴布为难地低着头,表情相当挣扎,他放在桌上的双手已经冒了一手心的汗,抿着嘴唇独自思索着。

我对一旁面露疑惑的辛朵莉做了个手势,让她稍安勿躁,静静地等待着戴布开口。

“......对不起,医生。”他最终还是如我所愿地坦白了,“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们三个陪我进入隔离室的......”

“为什么?”

“是所长。”戴布的表情颓然下来,全盘托出,“所长想要编号27身上脱落的皮屑或者头发,什么都好,所长让我替拿去这些。但是我真的没想到编号27会那么易怒,我们才刚刚走进隔离室不到三秒钟,他就忽然攻击了我们,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想过反击,直接撤出了隔离室,最后还是受了点伤。但是我们进去的时候动作很慢,而且脚步够轻,除了踏进隔离室这一点外,我们绝对没有做出任何可能会激怒他的事,我真的想不太明白他攻击我们的原因是什么。您之前进入隔离室的时候,我也有跟您一起进去过啊,他可从来没有......”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表情看起来百思不得其解。

“所长?”我回想了一下那张脸,有些不耐,“他就没做过好事。那你又为什么要答应他?”

“......他答应替我去说服辛朵莉的父母,让他们能同意我们的事。”

被爱情充昏了头脑的小鬼头。我侧头看了一眼辛朵莉的神色,小姑娘气得脸色通红,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了戴布一会儿,干脆直接将目光转向我,礼貌地低了低头后就直接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戴布苦着一张脸,搓着双手不说话,似乎也挺后悔。

“虽然编号27情绪暴躁的原因不是你们,但明知道他状态不稳定,你们还冒险接近他,这个行为太过愚蠢,回去写篇检讨给我,这件事情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再为难与责怪他,“所长那边,你直接去跟他说,你收集的东西都被我收走了,让他直接来找我。”

“还是我自己跟所长道歉吧。”戴布急忙说,“要是让他来找您,您岂不是又要听一顿莫名其妙的训话。”

“没关系,按我说的话去做吧。”我指了指门外,“还不去哄哄?到时候没等她父母同意,她自己都要被你气跑了。”

戴布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站起身对我鞠了一躬,快步追了出去。

等他们都离开,我才终于有时间去诊疗室看了看肩膀上的伤势,不是非常严重,但在擦药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两只手都不能提拎重物,更不能做推拉这些动作,否则就会留下很多不必要的后遗症。

我擦了药后又给自己的肩膀后侧做上固定,才重新回到隔离室里。

杰拉德安静地睡着,我走到他床边坐下,靠着墙壁将手掌心贴上他的额头。他就算处于睡眠中时额头上也依旧挂着一层虚汗,这一天估计过得相当辛苦。我用袖子轻轻地擦了两下他的鬓角,靠着床头直接在隔离室里睡了过去。

隔天早上我是被照耀在身上的阳光唤醒的。这道光线饱含着柔软的气息,像是笼罩着脆弱内芯的花苞一样柔和温暖,这种感觉太过舒适,我在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时甚至不愿意睁眼。

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我才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伸直双腿坐在床上的杰拉德。他将双手无意识地放在自己的两腿之间,睁大眼睛看着我慢慢清醒。

“你现在倒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直到昨天把我们折腾得有多辛苦吗?”我笑了一声,坐起身轻轻扯了几下他的发尾,“虽然你也不怎么好受就是了。”

杰拉德被我扯动头发的动作带得头歪向一边,茫然地眨了下眼。

“我猜,”我再次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情绪暴躁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没在固定的时间点看见我吧?你到底是在舍不得我,还是只把我当做用餐的标识,舍不得你的食物?”

我心里清楚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自顾自地开着玩笑——哪怕他根本听不懂,我的笑话也只能讲给自己听。

“这一次也是我的疏忽,不过倒是避免了一次麻烦,不然昨天还真说不定会被戴布他们给揪掉几根头发。”我抬高手腕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上晃了几下,“我可不能让那个老家伙拿着你的头发在我看不见的位置做些奇怪的勾当。”我收回手,重新靠回床头,“你大概完全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吧。”

我们再次对视了一会儿,我才起身往隔离室外走去,杰拉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我走到门口回头对他说:“等我几分钟,很快就回来。”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进行了简单的清洗,拿出一个新的口腔清洁器又回到了隔离室,再次坐回床上,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侧脸,“我好像说过要给你刷牙吧?张嘴。”

他当然没反应,于是我又坐得近了一些,干脆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两侧,强迫他张开嘴,直接将口腔清洁器伸进了他的嘴里,在他的牙齿四周滑动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咬住清洁器的手柄,被我眼疾手快地伸出两根手指抵住了上下的牙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模糊地知道这个在他口腔里移动的长柄对他没有威胁,他似乎不是特别抵触,所以没用多少力气咬,这也方便了我用手指撑开他的嘴,给他的牙齿和口腔做清洁。

虽然方便了我,但杰拉德看上去就知道一点儿都不舒服,他连一向没怎么动过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马上就好,你先忍忍。”我加快速度,将他的口腔四壁和牙齿侧部再次清洁了一圈,就抽出了清洁器。

这么配合,那下一步大概就能帮他洗澡了。

“怎么在我这里你就这么乖了呢?”我伸出手他的下颚处轻轻揉动着,帮助他放松,“你该不会是有雏鸟情节吧?”

“你不是刚刚出生的雏鸟,我也不是你妈妈,杰拉德。”我玩笑着抵住他的下巴往上轻轻一推,将他推得有些重心不稳,向后仰倒在了床上,“我去给你拿早餐,在这儿乖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