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静姐,”离开乔家村,那泥娃跟在乔晓静和乔双喜身后,过了村边的小河,他慢慢地说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我真的要跟你们一起走吗?”
“那当然,”不待乔晓静回话,乔双喜抢先说道,“你不跟我们走,难道还想回去?你别忘了,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村里人虽然暂时没有了取你性命的冲动,但对你的诅咒和恨意犹存,你一个人呆着既不方便也不安全。还有,我爹对你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说什么呢?”那泥娃反驳道,“你爹是个什么东西,他对我不会就此罢休,我还不想就这样便宜的放过他呢!若,若不是他,我岂能干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你这孩子,”乔双喜虽然觉得乔宝财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对,心里也很反对,但听到那泥娃当面说他的不对,乔双喜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转过身来,正对着那泥娃,恼怒地说道,“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乔晓静在想别的事情,注意力早已经跟着思绪走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更别说听到他俩的争执了。她毫无改变,依旧向前走了,已经将他俩落在了十米以外。
“是啊,”那泥娃也愤怒了,他指着乔双喜说道,“我此前没爹,现在又没娘了,有人生没人养,那能跟你比啊,你有个高高在上的爹,我能有啥,当然没有教养了。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那我又何必跟着你,看你的脸色?你走吧,我就不信离了你们我会死!”
“你……”乔双喜看到那泥娃话音刚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投向了犹如黑稠一般的河水,他既生气又无奈,但没有更好办法,只得强忍心中不快对其说道,“你这话说的,我真想扇自己耳光……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赶紧走吧,晓静都已经走远了。”
“不用你管,”那泥娃气呼呼地说道,“我就不信,我一个人还活不下去,离了你们我还就得死,哼……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我走我的独木桥,我就不信了。”
“泥娃,”乔双喜为了不让泥娃再执拗下去,换了一种语气,就像哄小孩似的说道,“我要为我刚才所说的话向你道歉,是我错了,说话的时候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让你心里不舒服,我错了,真的我错了。你看我都向你真诚道歉了,你是不是原谅我了啊?”
“真把我当成孩子了,”那泥娃依旧冰冷如霜,淡淡地说道,“我才不吃你这一套,你现在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救了我的命,认为我就应该无条件听从你们的安排,你们想让我怎样就得怎样,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说出了你心里的话?”
“泥娃,好兄弟……”乔双喜蹲下身子,想将泥娃拉扯起来。
“别,千万别这么说,谁是你的好兄弟?咱可没有给人当兄弟的福分。当然,咱也不敢跟你称兄道弟,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又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这心里亮堂着呢,有自知之明,从未有过高攀的想法。”那泥娃不停闪躲着,根本不让乔双喜的双手挨他。
“起来!”乔双喜热脸贴了冷屁股,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遂他站起身来,态度和语气变得强硬了很多,怒斥道,“你多大的人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三岁的孩子,哄哄你就完了,好话说了一大堆,还没完没了了。你以为你坐在这儿就把我吓住了,我就不敢将你怎么样了是吧,我才不吃你这一套,抓紧时间给我起来,还得赶路呢!”
“我说的不清楚吗?”那泥娃依旧坐在地上,冷冰冰地说道,“你赶你的路,我挡着你了还是拉着你了?你走便是,对我这个连生养自己的亲娘都杀的畜生来说,根本就不值得你费口水。”
面对这种局面,乔双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得深吸了一口气,但见乔晓静已经走远,便急忙跑过去找她寻求对策。
“我算是彻底被泥娃征服了,”乔双喜赶上乔晓静,无奈地摊开双臂说道:“这个泥娃不但性情古怪,而且还非常犟,可谓犟得不得了。一句话没说对,好了,直接坐在了地上,说什么都不再动了,好话歹话说了个遍,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啊!”
“你说什么?”乔晓静停下了脚步,虽然看着乔双喜,却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我是说,”乔双喜停顿了一下,提高嗓门对乔晓静说道,“那泥娃犯病了,坐在那边怎么说也不走了。”
“犯病?什么病?”
“犟病。”乔双喜摇着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比牛还犟,从未见过这种人。”
乔晓静什么话也没有再说,转身朝回走,走到泥娃身边,她没有劝泥娃,准确地说,她只是坐在泥娃身边,什么话都没有说,眼睛盯着前方,看到淡淡的远山和静静的河流。
“晓静姐,”约莫过了一刻钟,那泥娃首先沉不住气了,他淡淡地说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你不用着急赶路了?”
“有很多事情等着我,我怎么能不着急赶路呢?可是你不走,我又怎么能撇下你自个走了呢?”
“我,我跟过去不一样了,是犯了不可饶恕罪过的人,跟你走,是会给你添麻烦的。我知道若是没有你,我可能跟乔家祠堂一样,成了一滩灰烬,我现在还无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只能衷心感谢你,但愿来日我有能力报答吧!你走吧,别因我影响了你的正事。”
“我说过了,你不走,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可是……”
“可是什么?”
“毕竟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个罪人,我背负着弑母的恶名,就算你对我没有什么偏见和敌意,可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跟你一样。因此,我不想别人用看罪犯的眼光看我。”
“纯粹是心理作怪,负罪感让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鄙视和敌视你,然而你也知道,认识你的人有多少,除过乔家村的村民,别说远了,就是河东村我想也不一定有人知道你泥娃吧?!的确,你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可是我为什么还要想办法留住你的命,还要将你带走?那是因为在我心中你并不是个坏蛋,更不会动手杀人,更何况杀自己的亲娘。”
“可问题是我已经将自己的亲娘杀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了。”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乔晓静轻拍了一下泥娃的肩头,语气平和地说道,“一个怎么看都不可能杀人的人却杀了人,而且还杀了自己最亲的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通常情况下,人都喜欢守着结果谈看法,这样做首先保险,毕竟结果就摆在眼前,避免了判断错误的尴尬,同时还能显示出那种散发着预见性的聪明,然而,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结果却并非它出来之前所期盼的这样或那样。简单说,你的确杀人了,这是结果,但并非你从骨子里就是个杀人犯,若当时未受到刺激,也许你只是恨一段时间,恨意消了,你又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杀人犯呢?因此,可恨的不是你,而是那个诱发你起杀心的人。”
“你这么想?”
“这还有假?我已经将你带出来了,心里已经将你当成了我的弟弟,作为姐姐的我又怎么可能欺骗你呢?再说,假如我欺骗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有你这样的姐姐,我,我可真是幸福。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能太不懂事,你放心,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讨价还价。但凡姐姐有用我之处,尽管吩咐便是,弟弟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那泥娃规规矩矩地站在乔晓静眼前。
“走吧,咱们边走边说。”乔晓静抚摸着那泥娃的头。
“成心跟我作对。”站在一边的乔双喜看到那泥娃乖巧顺从,遂自言自语道。
“怎么?”那泥娃停下脚步,转身盯着乔双喜。
“我敢对你怎么,只要你不难为我,我就阿弥陀佛了。”乔双喜已经领教过这个脾气古怪的小家伙,不想再招惹他。
“你不像小孩,倒是更像个大人。”乔晓静在路上突然对泥娃说了这么一句。
“我本身就不是小孩子了,只是他们都将我当成小孩子而已。”那泥娃很得意。
“想多了,我是说你说话,你说话的时候就像大人,跟我们一样的大人,而且还动不动出口成章,成语用的也很好,是不是读过书啊?”
“家里情况你清楚,我和娘相依为命,比其他同龄孩子吃苦多,受罪多,可能就显得像个大人吧。正经读书就没有了,倒是听村里的孩子讲过不少的小人书。”
“难怪!”乔晓静点了点头。
“那会儿你说有很多大事要办,到底是什么大事,我能帮上你的忙吗?”
“什么大事?这个不好说,但我相信你肯定能帮上我的忙。”
听到这话,那泥娃甚是高兴,走路似乎都要蹦起来了,可乔晓静却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陷入了沉默,似乎心情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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