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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乔双喜。这是一个让乔晓静陷入回忆的名字。

对于乔晓静来说,也许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耳边提及了,但它已经深深镌刻进了乔晓静的心中,不管时光过去多久,这个名字是不会被时光遗失的。

曾经差一点儿成为夫妻,假如这个唤作“乔双喜”的男人成为自己的丈夫,也许多舛的命运就不会交织在自己后来的生活之中,乔晓静心里又一次浮现出了与乔双喜曾经温馨的生活,以及被继父刘麻因为红杏与乔宝财家绝交,硬生生拆开交颈鸳鸯的情景。

乔晓静站在家门口,扭过头注视着疯疯癫癫的中年人,她不敢确定这个人就是她心中的那个乔双喜,也不敢上前询问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乔晓静看着跑在前面的中年人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直到他们从眼神中消失……

眼前这个院子似乎已经废弃,杂草、鸡毛、灰尘和农具凌乱地散布在院子里,房檐下的蜘蛛网横七竖八分布着,在风中摆动,好像这儿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一片狼藉,萧瑟破落,不堪入目,阵阵寒意沁入心扉,乔晓静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正屋门敞着一条缝,乔晓静踩着杂物走到了正屋门口,站定,通过门缝怯生生向屋子里面望着,屋里黑乎乎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她咬着嘴唇,双手猛地推开了门,门随即发出了长的刺耳的凄厉的叫声,随之尘土飘了下来,刺激得乔晓静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乔晓静看到屋子里的陈设和自己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样,只是乱了很多,也脏了很多,原来的陈设大都严重褪色、破烂,特别是那副中堂画已经被时光剥蚀成了一片一片的,破烂的角儿挂在半空之中,就像没了魂魄一样,孤独而又可怜。

由于常年烟熏火燎,整个屋子都黑乎乎的,加之年久失修,没有善加护理,墙皮烂糟糟的,到处都挂着蜘蛛网,屋子安静异常,乍一进来,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乔晓静打量了一番屋子,又扭头看了一眼屋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被墙角麻袋后面的“哧哧”声吓着了,这声音来得过于突然,她顿时感觉后脑勺“噌”的一下变热了,头发似乎也直竖了起来,心跳得特别快。

乔晓静偷偷朝声响的地方瞥了一眼,慌慌张张跑出了正屋。

“我娘呢?怎么不见人?”乔晓静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自言自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瞬间脸色大变,神情慌张,撞开了厨房门,只见灶台边堆了很多柴禾,案板上还放着一个半已经发霉的玉米饼,曾经自己睡过的炕上,堆放着很多破烂。

这是怎么啦?难道我娘已经不在人世?可怜的人,难道连最后一眼都不让我看到吗?乔晓静又来到了院子里,她满脑子都是母亲可能过世的猜测。

就在她哀伤之际,突然听到正屋有东西跌倒的声音,她忘却害怕,冲进正屋,发现有一个类似于怪物的东西蜷缩着身体,立于她眼前,那双盯着她的眼睛发出恐怖了绿光。

“你是什么怪物?你想干什么?”乔晓静被这眼前的怪物吓得说话都有点儿结巴。

这个怪物沉默了数秒,嘴里不时发出“嗯”的长音。

“不管你是什么怪物,我怕你的,不信你就试试。”乔晓静边说边往后退,想逃离。

“我要吃了你,我要连你的骨头和你身上的毛一起吃掉。”这怪物又长长“嗯”了一下,愤怒地说着话,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地往前挪动着脚步。

乔晓静撞在了门槛上,差点跌倒,跌跌撞撞越过门槛,转身就跑,到了院外的路上才停下了脚步。当她再次朝正屋看去时,才发现那个“怪物”原来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

这个人已经无法通过体貌特征判断他的年龄,只见他头顶上有拳头大小的一片头发,就像荒漠中长出了一撮绿洲一样,土黄色,还有点儿打卷。脸色发黄发青,颧骨凸起,显然是长时间忍饥挨饿导致的结果。特别值得一提的还是他的眼睛,他的一双眼珠子似乎格外大,近乎要从瘪的眼眶中蹦出来一般,眼仁不是黑色的,而是黄中带绿,令人发毛。

乔晓静发现这人有点怕光,他倚在门框上,不停地眨巴眼睛,不敢睁眼睛朝屋外看。

这个人之所以变成这样,很有可能是长期不见光造成的,乔晓静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大胆的猜测。但她心中还有两个问题不停地纠缠着,一是她的母亲是死是活,另一个就是这人是谁。

乔晓静满心疑惑,时而看看正屋门口的那个怪人,时而又看看村子的左右,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巧得很,乔晓静在路上正琢磨下步计划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头发长得像干草一样、乱七八糟贴在头皮上的老头,他穿着比自己的身体大了很多的衣服,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腰身弓着,尽管拄着拐杖,但走路就像刚能下地的小孩,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那是吃完了鸡,差点儿吃人的东西。”乔晓静未开口,这老者便指着那怪人说道。

“老爷爷,您知道他是谁吗?”乔晓静感觉这个老者能够帮她解疑答惑。

“哈哈,知道,当然知道。在这儿,还没有我烂眼子老汉不知道的事情。”他是烂眼子薛老汉,眼睛眯成了缝,用手中的拐杖对着村子画了一个大圈,尔后,他拄着拐杖接着说道,“他啊,就入赘到春花家的刘麻子,可是个祸害啊!全村的鸡都让他偷吃光了。”

“您刚才说的那个春花,她还活着吗?”乔晓静迫不及待想知道母亲的情况。

“活着,也死了。”老者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摇着头。

“啥意思?”乔晓静双眼眼直勾勾盯着老者的嘴。

“生不如死。”老者看了一眼乔晓静,压低嗓音说道。

“那就是说她还活着?”乔晓静重拾希望,格外欣喜,一把抓住了老者的手,急切地问到,“她现在哪儿?在哪儿?能告诉我她在哪儿吗?”

“应该在前面不远处的石头上,她总是坐在那儿。”老者用拐杖指了指大概方位,满是同情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没人见过她离开那块石头……”

多么可怜的人,几十年如一日,就这么过来了!

多少时光过去了,多少风霜雪雨,多少饥寒交迫,命运在考验着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乔晓静顾不上感谢老者,便向那块大石头跑去,她知道那块大石头在哪,她更知道老者嘴中的春花现在的样子,那个形如骷髅、头发像牛皮癣、不知是人是鬼的女人---没错,那个当她进村时遇到,一度心里泛起酸楚感和恐惧感的女人,正是她的亲生母亲春花。

乔晓静跑到春花身边,已经泣不成声,“噗通”一下跪在了那个女人身边,头挨着那女人的身体。

此时的春花不像往常,见人靠近自己便发疯发狂,这一次她却抚摸着那个年轻人的头发,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我要等我的孩子,我要等我的孩子……”

“娘,我就是您要等的人,我就是您的孩子,我回来了。”乔晓静边哭边说道。

“我要等我的孩子,我要等我的孩子……”这春花依旧不停地重复着自己的话,就像没有听到乔晓静的话一样。

“我就是您要等的人,我回来了!”乔晓静站起了身,抓着母亲干瘦如柴的双手。

“我要等我的孩子……”乔晓静知道无法改变母亲的这个状态,至少现在无法改变。

“娘,来,我们回去吧!”乔晓静将母亲扶了起来,抓着她的手,朝村里走来。

“我要等我的孩子,我要等我的孩子……”虽然春花还是不停地重复着自己的话,但她并没有抗拒跟乔晓静走,只是不时扭头向身后看看。

春花小的时候裹过脚,小脚本身走路不稳当,而今又上了年岁,加之长年盘腿坐在石头上苦守,双腿已然严重变形,走路的时候就更加不稳当了。

可能那刘麻看到春花了,心里消释害怕的缘故,当乔晓静搀扶春花进院子的时候,他竟不但没有再发出愤怒的长长的“嗯”,相反还慢慢坐在了门槛上,嘴上挂着笑意。

乔晓静将母亲搀扶到了厨房,让母亲坐在了自己曾经睡过的那个炕上,不停地抚摸着母亲松树皮一样的双手,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

天渐渐黑了,乔晓静开始生火做饭。

当乔晓静将冒着热气的面条端到继父刘麻眼前的时候,这刘麻先是像个不敢见人的小孩,怯生生地偷躲在一边看着饭碗,待乔晓静放下筷子正要出门时,刘麻却扑了过去,直接将手伸进了碗里,抓起面条便朝嘴里塞,那架势一看便知很长时间没有真正吃过饭了。

乔晓静将饭放在母亲眼前,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就将眼光移开了,乔晓静再三劝说她吃饭,可惜无动于衷。无望之下,乔晓静开始给母亲喂饭。

晚饭结束,乔晓静又烧了一锅水,她要给母亲好好洗漱洗漱。

春花洗漱完毕,重又坐在了炕沿上,乔晓静跪在她身后,不停地用篦子给她梳理着头发,直到将母亲都上的虮子全部清扫干净。

经过一番梳洗,母亲春花似乎变得年轻了些。

夜深了,乔晓静和母亲才躺下睡觉。

躺在炕上的春花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声音很小。

“娘,你在说啥呢?”乔晓静实在忍不住了。

“晓静,你是晓静。”春花说话的时候神情像个调皮的孩子。

乔晓静忽地坐起身来,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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