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石蛋是个倒霉鬼,自从他与小分队在一起,大伙的命变得越来越不安全。
单在破庙的几个时辰,队员都参与了战斗,就石蛋总躲在后面,难以置信的是队员们无一人受伤,而他却受伤两次,一处在腿上,另一处在屁股上。
阿紫是小分队里唯一懂得战地救援的人,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她可以为石蛋取出大腿上的子弹,但不愿意取出石蛋屁股上的子弹,尽管乔晓静单独做了阿紫的思想工作。
最终为石蛋处理屁股上的伤口的人是根本不懂得医疗常识的傻大个,一个舞棍弄枪的手处理石蛋伤口,简直比石蛋再挨一枪还痛苦,石蛋“嗷嗷”惨叫着。
阿紫不忍心看着石蛋痛苦,但她的内心却抵触去替石蛋疗伤。
倾盆大雨仍在继续,破庙外的天空灰茫茫一片。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能见度太低,万一鬼子爬上来,我们就来不及了。”乔晓静有点担心。
“我们该怎么办?”大家都凑到了一起,翠玉说话很直接。
“我们应该现在离开,趁鬼子不注意。”乔晓静意识到现在撤离应该是绝佳机会。
“外面这么大的雨,我还受了伤,怎么走得了?”石蛋有点怨气。
“必须离开,还要抓紧时间,大个子先背石蛋一段。”乔晓静主意已定。
“我背他倒行,主要我得殿后,可能会有麻烦。”傻大个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石蛋。
“也是。必须调整一下部署,殿后工作就由大志来完成,翠玉同志负责突前,大个儿背着石蛋同我们一块,居中。”乔晓静又通过墙缝隙瞄着庙外。
大伙检查了各自的枪,装满了子弹,背上包袱,轻轻推开了庙门,相继冲进了雨中。
在大雨中行进是艰难的,雨水泼洒而下,让人难以正常呼吸,况且还要快速行进。
下山显然是送死,因为鬼子很有可能还在坑道之中;沿着山腰前进也不明智,很容易让鬼子发现,一旦让鬼子尾随于后,将会再次陷入被动之中。能够让小分队摆脱鬼子纠缠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冒雨翻过大山,最后是进入树木茂盛的森林之中。
阿紫带着大家朝山顶挺进,尽管每个人的双脚都沾满了泥巴,沾满泥巴的脚比骆驼的蹄子还要大,没走多远,大伙都感觉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抬腿”竟然成为考验人意志力的一件事情。
每个人都心里明白,为了保存有生力量,为了能够不被敌人消灭,只能这么做。
天上下着雨水,山上流着泥浆,快到山顶的时候,包括翠玉在内大伙相继滑到了,在傻大个背上的石蛋要不是后面的大志拦住,很有可能滚下山去。
两处患伤的石蛋,满身满脸都是泥糊糊,趴在泥中,痛得瓷牙咧嘴。
傻大个也是一身泥巴,脸上头上全是泥水,他踉踉跄跄来到石蛋身边,用袖子擦了擦石蛋的脸,也擦了擦自己的脸,重新将石蛋背了起来,又一步难于一步朝山顶而来。
终于,小分队全体成员冒着暴雨、跋涉泥泞越过了山顶!
这是多么令人震撼的胜利,一点儿也不比取得硝烟弥漫的战斗胜利意义小!
伟大的战士,他们有着钢铁般的意志,他们做大了人定胜天,尽管还有三位女同志。
雨没有丝毫变小的迹象,浑身湿透的队员们却心情格外舒畅,尽管还行进在泥浆中,毕竟比上坡路轻松了很多,毕竟摆脱了鬼子的纠缠。
“我们得想法避雨,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的。”翠玉不停地擦拭脸上的雨水。
“是啊,我快要死在泥滩里了。”大个儿将石蛋往肩头送了送,大嘴喘着气。
“那个破庙多好,既能避雨,还是遮挡子弹。”石蛋似乎还想回答破庙之中。
“闭嘴,信不信将你扔下山?”傻大个本就不愿背石蛋,听石蛋这么说就更烦了。
“你再坚持一下,我会想办法的。”乔晓静回望了一眼山下。
突然传来了爆炸声,随之脚下的地颤抖了一下。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便都停下了脚步。为了能让傻大个稍做休息,阿紫和翠玉暂且将石蛋抬到了一块青石板上。
约莫过了十分钟,负责殿后任务的大志赶上了队伍。
“我的个娘啊,真是太悬,差一点就陪土地爷过了。”大志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
“咋回事?”乔晓静从递给大志一块灰白色的布,示意他擦擦脸上的雨水。
“土地庙已经成为废墟,幸亏我们离开了,不然咱们全都得交代在那儿。”大志气喘吁吁,腮帮子上的水顺着脖子往下流,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
“听见了吗,胆小鬼?还想在破庙中避雨,‘咚’的一声,连后事都来不及准备就被黑白无常给带走了。”傻大个盯着侧身蜷缩在石板上的石蛋,眼神中充满了轻蔑的神情。
“那帮畜生真疯了,为了彻底除掉我们,他们冒雨挖通了前往破庙的坑道,将炸药包放在了破庙下面,破庙就这样消失了。”大志边比划边说道,“当鬼子看到屋顶飞上了半空,墙壁成了碎块,房体变成了废墟,他们‘嗷嚎’尖叫着,在雨中疯狂庆祝……”
“自以为是蠢货!”翠玉一副高傲的神态,冷冷的说道,“肯定以为我们已经随破庙灰飞烟灭了!”
“猪一样的家伙,只不过枉披了一身人皮。”阿紫边说边笑,还用手摁着鼻尖做出了猪的样子。
大家伙都被她的举动逗乐了,似乎忘却了雨还在下。
直到傻大个嚷嚷肚子饿了,大家才从兴奋中清醒过来。
“雨一时半会不会停的,”乔晓静抬头看着灰茫茫的天空,接着说道,“得找个避雨的地方,石蛋身上的子弹必须取出来,拖得时间久了,会有严重后果。”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石蛋,石蛋还蜷缩在青石板上,浑身抽搐不已,稀疏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脸色苍白,嘴唇长满了干痂,一副不久人世的样子。
大个儿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径直来到石蛋身边,俯下身子对他平和地说道:“你真是苦命人,身中两枪,又遭遇暴雨,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连给你找个遮风挡雨的东西都无处可寻。”
傻大个将石蛋扶起,自己蹲下了身子,接着说道:“还是我继续背你,希望能早点找个干净地方,帮你取出子弹,这样就能减轻你的痛苦啦!”
“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啊!”石蛋可能是被傻大个的话感动了,也可能被大个儿亲人般的举动感动了,总之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儿哽咽,眼眶中还噙着泪。
小分队只能继续前行,走出大山。由于雨水太大,很多洼地的积水已达半米之深,有的地方积水更深,几乎要淹没队员的膝盖,行军赶路之艰难可想而知。
要克服大自然给予人类几乎难以逾越的障碍,这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对于懦弱的人想想也许双腿都会寒颤不止,更别说身体力行了!
可喜的是,队员们竟然走出了泥河一样的大山,在双腿几乎失去知觉的情况下。
多么令人钦佩,大个儿还背着一个大活人,完成了这段艰难的行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小分队终于在大山深处找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是猎户,长年累月以打猎为生,独家独户坐落在深山之中,几乎与世隔绝。
队员们终于可以歇歇脚了,这才发现石蛋已经昏迷,身体发烫。
阿紫给石蛋检查了腿部的伤口,伤口已经化脓,恶臭的脓水通过弹孔慢慢溢出,肮脏的裤子黏在了患处,用剪刀才将裤子从伤口上拿开。
由于包袱里的很多东西在转移的过程中都弄丢了,有限的药品和手术用具全部不见了踪影,阿紫只得向猎户借来一把尖刀,点上了煤油灯,将尖刀放在火上烤过,在没有任何止痛的措施下,阿紫用尖刀取出了留在石蛋体内的弹头。
弹头成功取出,但伤口发炎却无法处理,没有药物想要伤口愈合只能寄希望于时间。
“草药,只能想办法采点儿草药回来。”阿紫看着石蛋在昏迷状态下不停地抽搐,眼睁睁看着他的伤口不断腐烂,痛苦至极,再也抑制自己内心的急迫,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众人如梦初醒,包括乔晓静在内,都争先恐后要外出采摘草药。
阿紫最终选择了大志,两人没等雨停,便拎着猎户家的柳筐出门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阿紫和大志没回来,两个小时过去了,阿紫他们还是没回来,天色渐渐变暗,三个小时过去了,阿紫他们仍然不见踪影,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不停地遥望远方,各种各样不详的想法跃然脑海之中,无一人不感觉到他们出了意外。
两个时辰后,大家终于在万般焦急之时,看到了满身泥巴、一瘸一拐的阿紫和大志。
阿紫搀扶着大志,大志的手中还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走进了屋子。
原来大志采摘长在山崖缝中的草药返回时,被雨水浸泡过的小石头松动了,掉落到了崖底,大志便也跟着摔了下来……
石蛋伤口敷上草药,高烧慢慢退了下来。
当他清醒过来,发现大志腿上绑着木板,正躺在自己身边,得知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才伤成这样,还差点儿送命,石蛋哭了起来。
队员们都聚在一起,一个劲地安慰石蛋,石蛋哭得越加伤心了,他一边哭还一边扇打自己的脸,众人皆惊。
他羞惭地说到:“你们不该救我,我不值得你们为我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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