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撤离的路线上发现了鬼子,队伍无奈之下绕进了一座山里,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座长满了树木的大山,只不过这个寒冬的尾巴有点儿太长,所有的树还都是光秃秃的。
积雪就像一张巨大的被子,结结实实盖在了地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地方因为飞禽走兽踩踏,露出了牛皮癣一样的地面,使得这张被子看上去充满了残缺之美。
游击队踩在雪地上,发出了“吱咯吱咯”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森林的静寂。
大家都艰难地在雪地上迈着步子,每个人的嘴边都冒着白气,有的队员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便直接躺在了雪地上。
乔晓静和翠玉也累得够呛,看见有人躺在地上,她们便合计着暂放下担架,在地上舒展一下身子,就在这时,王队长却说道:
“大家一定要坚持,千万不能够停下来,停下来就走不动了,更不能躺下,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这是经验之谈,凡是跟随**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人都知道这事,我们很多指战员没有被大炮打死,却永远留在了长征的路上。”
“既然这样,我们很难成功撤离,即使不被鬼子打死,也得活活累死,不如在担架的底下绑上一根圆木,把它放在雪地上拉着走,咱俩轮流往前拉,岂不省力?”显然,乔晓静的想法是非常绝妙的,也是切实可行的。
半个时辰前,战友们担心关组长受冻,特意送了两件大衣,一件铺在了关组长身下,另一件披在关组长身上,这可以确保关组长在雪地上移动不会冻伤;担架的底部是油布做成的,在雪地上摩擦是损伤不大,如果再在担架的前后分别绑上圆木,就更加无碍。
当乔晓静将这个想法说给翠玉的时候,翠玉一个劲地哀叹“自愧不如”。
想法再绝妙也必须通过王队长的同意,这是战事期间的规矩。当王队长听完翠玉的想法,急促地叫来了两个男同志,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找来两根碗大的圆木。别忘了,这儿是森林,找碗大的木头对于游击队员来说不是问题。
果然,他们说话之间就将乔晓静要的圆木弄来了。
又按照乔晓静的想法,将圆木固定在担架之下。
当乔晓静和翠玉拉着担架在雪地上往前走的时候,游击队员无不拍手叫好,除躺在副担架上的关组长外。这一刻,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忘却了对乔晓静她俩的怨恨,似乎也忘却了两个时辰前关组长绝经脱险、脑部受伤的那一幕。
乔晓静和翠玉有点儿受宠若惊,腼腆地笑了笑,脸红得像关公的脸。
“同志们,我们要向乔晓静和翠玉她们学习,学习她们面对困难不退缩、开动脑筋向前进的作风,积极主动解决难题。”王队长站在一个梗子上,给疲惫的游击队员打了打气。
林子里响起了一片掌声,每个人都向乔晓静和翠玉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乔晓静和翠玉更觉不好意思了,尴尬地低下了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空暗淡的帷幕被彻底撕开,清亮的天色露在了人们的眼前,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了,大家的心情也变得爽朗了很多,就连小鸟也来凑起了热闹,时不时从林子里飞出,拍打着翅膀,高高兴兴地在头顶上盘旋着。
队伍行进到了两座山之间的山坳,前方有一个侦察兵打着手势向队伍而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意,待他到了王队长面前,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旁边的士兵连忙给他灌了几口水,他这才断断续续说道:“前面有一个鬼子小队,正朝我们方向走来。”
乔晓静和翠玉距离王队长没有几步之遥,自然对他们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
“咱们还是就地让老乡们走吧,这样我们可能好对付一些。”有一个组长看到王队长无奈的沉思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另一个组长也提出了几乎同样的想法,“带着老乡,我们放不开手脚,对付鬼子的时候还要想办法照顾手无寸铁的老乡。”
“应该……”众人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他娘的,”王队长情绪变得有点儿狂躁,瞪着那两个组长并指责道,“都给我闭上你们的臭嘴。你们啥意思,现在老乡成了我们的负担和累赘了,是吧?要让我下令就地放弃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是吧?”
王队长深吸了一口气,摇着头点上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几口,转向众人,瞪着眼睛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当兵,为什么要打仗,又是什么在支持我们打仗的,他娘的,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这些问题?”
顿时,所有的游击队员都低下了头,整个林子一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更没有人敢在此刻做声。
“他娘的,怎么现在没有人说话了,你们的主意不是很多么,怎么现在都不做声了,啊?为什么不再做声了?”王队长将烟蒂狠狠地扔到了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几脚。
王队长背着手,仰望了一下天空,深吸了几口凉气,接着说道:“整天说我们是老百姓的队伍,一切为了老百姓,一遇上事情却变了样子,难道我们就只会空喊口号而不会实际行动吗?试问大家,你们有没有见过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老百姓的队伍,一到了关键的时刻,却只会保命,将手无寸铁、刚从鬼子枪口之下救回来的老乡丢给鬼子,任由鬼子欺凌我们父老乡亲的队伍?有吗?没有。我们当兵就是我们受尽了欺凌,地主老财的欺凌,日本鬼子的欺凌,大都亲人死在了鬼子手里,我们为了给他们报仇,为了不让我们的同胞再受这种欺凌的,而今我们的同胞就在我们的身边,我们却要将他们抛弃;老百姓看到我们游击队,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我们没有吃的,他们宁愿饿着肚子,将粮食送给我们,我们没有穿的,他们宁愿自己穿得单薄一些,也会给我们做件衣裳,别说吃的了,单衣裳,我想我们很多同志现在身上穿的可能就是我们老乡缝制的。老乡可以为了我们付出所有,难道我们就不能真心实意为老乡做点事情吗?”
“保护老乡,干掉鬼子。”
“保护老乡,干掉鬼子。”
“保护老乡,干掉鬼子……”
游击队员不停地高喊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山涧。
乔晓静和翠玉也激动地喊了起来,她们感觉浑身充满了不可战胜的力量。
“好了,各组长清点人数。”王队长命令到。
不一会儿,各组长将自己组里的情况向队长作了汇报,总体来说,战斗减员不大。
王队长说:“不对,还有两人失踪。”
各组长都很纳闷,不知道王队长何意:“失踪?”
王队长问到:“你们谁见到庞大娘的儿子小斌了?”
有一个组长小声说到:“也许小斌根本就没有被鬼子抓住。”
王队长又问:“那猴子呢?猴子不是为了找寻小斌的下落,才故意让鬼子抓去的吗?现在修筑工事的老乡全部解救出来了,他人在哪儿?”
各组长都低下了头,每个人的表情变得冷峻了很多。
“我们要救他,一定要救他。”有一个小兄弟喊出了大家的心声。
“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满山遍野又响起了相同的声音。
王队长真诚地说:“同志们,我们一定会救猴子的,这是我们游击队的规矩,从来不会丢下一个兄弟的,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核心任务是将我们的这些老乡安全地带出去,安全地穿过鬼子的封锁线,让他们能够安全的与家里人相聚。”
乔晓静和翠玉听到王队长的话,不停地点着头。
游击队员们都很激动,大多请求要跟鬼子拼了,作为指挥员,王队长自然乐于见到自己的士兵有这样高昂的士气,但他非常清楚,携带这么多的老乡,岂能不顾他们安慰而与鬼子交火?
他遂命令所有的人要利用地势作掩护,悄无声息地前行,就在鬼子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快速穿过去,恰好与鬼子行进的路线现成平行线,绝不能出现交叉。
游击队员心领神会,都弓着腰身朝前方走去。
很快,就在他们的头顶听到了鬼子的声音,他们似乎只是例行巡查,所以并不仔细,好像是为了做样子给别人看,时而会朝下方毫无目的地开枪扫射一番,但都是打空枪,也许他们认为在积雪覆盖的林子里,不会有像游击队这样的队伍出现吧!
但毕竟子弹是不长眼睛的,有好几次鬼子的子弹都是贴着前面同志的头皮飞过的,偶尔还有游击队员受到了皮外伤,所以每一通枪响大家都格外紧张。
乔晓静和翠玉也不例外,然而她俩紧张的不是她们自己,而是那位为了她俩的性命差点儿丢了自己性命,仍昏迷不醒,躺在担架上的关组长。
乔晓静和翠玉听得真切,日本鬼子说话的声音就在她们上方,距离她们不足五米,高度相差也就三米而已。
突然,鬼子又开始了扫射,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走着,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一次,鬼子不但开枪扫射,而且还用上了小炮。
第一颗小炮就在她们不远处响了,第二颗小炮差点儿掉在关组长的担架上,没等第三枚小炮发射,乔晓静就趴在了关组长的身上,果真不出她之所料,鬼子的小炮正好掉在了担架前方不足一米的地方。
血和土块朝四周飞溅着,乔晓静几乎被土块掩埋了,谁也不知道乔晓静是死是活。
这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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