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晓静的背伤简单处理过后,感觉没有白天那么难受了,便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母亲春花被自己的继父刘麻绝情地赶出了屋子,正孤独的蜷缩在一间狭窄且破烂的小屋之中,小屋位于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的荒原之上,干柴和泥巴墁成了的房顶已经在狂风肆虐和积雪的倾轧下,多处开口,只有房屋大概的形状,俨然不能遮风挡雨,横穿而过的寒风无情地晃动着满是孔洞的四壁,七零八落的茅草冻得瑟瑟发抖。
小屋外足有一尺多高的积雪,积雪遮盖了所有的道路,同时也遮盖了方圆几十里的荒原,乔晓静的母亲春花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灼眼的白,这种白已经严重损伤了她的视力,她望着外面,双眼滴血。
春花不敢闭眼,她张望着,期待能够看到女儿乔晓静的出现。
乔晓静披头散发出现在了茫茫雪原上,她用一件破旧的床单包裹着身体,像一张空皮囊一样在狂风中飘荡。
她失去了一切,已经一无所有,这破旧的床单还是富人弃用扔掉的。
她四顾无路、迷茫无措,正万分焦急之际,突然看到了母亲春花居住的茅草房子,她高兴的大笑起来,挥舞着拳头。
当她来到这茅屋的时候,她却失去了大踏步进去的勇气,谨小慎微的朝茅草屋门口挪步,她无意间发现屋里面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瘦骨嶙峋之人,这个人正用滴血的眼睛看着她,眼神血红血红的,犹如一个吸血食人的怪物,她惊恐的大叫了起来。
凄厉的叫声并未改变什么,当乔晓静的心态稍有平复,她本能的回头看了看,身后依旧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竟然看到这位怪物一样的老者站起身来,弓着腰身,正准备朝自己走来,她害怕得差点儿咬着自己的牙齿。
“别过来,别过来。”乔晓静小声叫喊着,发现这位老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叫声而停下脚步,她终于像疯了一样喊了一声,“别再想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如果你过来,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不要逼我,我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你是晓静吗?”老者问话的时候并未停下脚步,声音很微弱,就像是从地下传出来似的,“你,你真的是晓静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你娘啊?孩子。”
话音刚落,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在乔晓静根本就没有感知的情况下,她发现她和她的母亲瞬间飘了起来,分居于白光两侧。
飘在半空中的两人都竭力想朝着对方靠拢,尽管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尽管两人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一起,就在瞬息之间,这道白光却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反冲力,她和她的母亲遭遇冲击向两侧飞了出去。
乔晓静呼喊着“娘”,春花呼喊着“孩子”,两人越飞越远,分别消失在了天的西头与东头。
乔晓静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母亲,眨眼之间咫尺天涯。
当她再次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家深宅大院的院墙外,天色黑沉,身边什么也看不见,但不远处有微弱的亮光,这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了些许温暖。
她不知道这是何处,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朝前走,还是应该转身走,于是她决定朝着不远处微弱的亮光走去,也许到了那儿就会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该朝什么方向走了。
乔晓静沿着这个院墙走着,光线越来越强,眼前的道路越来越清晰,院墙的青灰色和路边垂柳的深绿色将她拥于其间,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面前出现了一座雅致的拱形石桥,桥虽不大,却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非常别致。
乔晓静慢慢地走上桥身,当走到桥身最高处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喊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是曾经相依为命的王老师,他正站在对面的桥头,颤巍巍的叫着她的名字。
这王老师活像一具尸体,眼神呆滞,面容暗淡,毫无血色。头发就像画上去的,一圈一圈,粗糙且不自然;满身都是伤口,而且每个伤口都流着血;衣服一绺一绺的,就像是将招魂幡披在了身上;赤脚站在潮湿冰凉的石桥上。
王老师的样子让乔晓静惊呆了,她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情不自禁想扑到王老师的怀中。
乔晓静刚向王老师方向走了一步,便听到身后又一个人在叫喊她的名字,她非常熟悉这声音,此人正是那位若不是刘麻从中作梗、成心破坏,很有可能已经成为自己丈夫的乔双喜。她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乔双喜正站在她身后的桥头。
乔双喜依旧憨憨的笑着,神情相貌都没有发生变化,还是乔晓静离家出走前见过的样子。他伸出一只手,不停地示意乔晓静回来,回到他的身边来。
乔晓静站在原地,看看这边的王老师,又看看那边的乔双喜,一时难以取舍,陷入了幸福的左右为难的境地。
“你们去了哪儿,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找我?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儿?你们知道我很孤独吗……”乔晓静满脑子都是疑问。
“我似乎知道,又好像不知道。”王老师抢先答话,说话的时候看不到他的嘴动。
“我好像不知道,又似乎知道。”乔双喜等王老师回答完,他也给出了答案。
“你们过得好吗?”乔晓静左右视之。
“不好。严校长和胡专员把对你的仇恨全都强加在了我的身上,我过着地狱一样的生活,当我习惯了这种生活的时候,我已经无法确定自己是死是活了,想来想去,就只好来找你了。”王老师说话的时候有些激动,但还是没有看到嘴唇动过。
“我还好。自从你离家出走之后,我一个人生活在本应咱俩生活的地方,我总感觉你就在我的身边,你一定能够听到我说的话,因此,我并不觉得孤单。前些日子,有人说你继父是因为和我父亲同时与红杏阿姨有染,他忌恨我父亲,这才不让你嫁给我……”乔双喜说话的时候憨笑着,话未说完依旧憨笑着。
“我,我不知道……”乔晓静摇着头。
乔晓静一句“我不知道”耐人寻味,是关于悔婚的原因本来就不知道,还是知道原因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这只有乔晓静自己知道她话的意思。
“另外,”乔双喜没有细问,接着说道,“我见红杏姨生的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你的继父了。我真不知道传言是否属实,想找人打听,却没人愿意告诉我真相,无奈之下,我只能来找你。我走了很多地方,就是找不到你,没想到,你竟然出现在了灯光下。”
“我,我,你,你……”乔晓静认真听完了他们二位的话,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晓静,”王老师有点儿不耐烦了,“你先告诉我,我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晓静,”乔双喜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他摊开双手说道,“我找了你这么久,只要你告诉我你继父反对我们在一起的真实原因,告诉我红杏姨的孩子是不是叫你姐姐,这就行了,我可以照样一个人生活在本应咱俩生活的地方去,不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说啊!”王老师盯着乔晓静。
“说啊!”乔双喜也盯着她,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憨笑。
“我,我……”乔晓静急得快哭了。
“我受的罪都是你造成的……”王老师摇着头。
“这一切都是你继父的错……”乔双喜充满了失望。
两人无奈的看着乔晓静,但见她迟迟不做声,便都失望地离去了。
乔晓静伸出双臂,可惜王老师和乔双喜都没有再回头,露水无情地打湿了她的手心。
“醒醒晓静,醒醒晓静……”翠玉迷迷糊糊听到乔晓静歇斯底里般叫喊着,点上灯一看,乔晓静脸上的汗珠子有黄豆大小,明晃晃地挂满了脸庞,四肢像中了魔咒一样,不停的乱摆着。翠玉害怕急了,不知道该咋办,便只好先将乔晓静弄醒再说了。
乔晓静慢慢醒转过来,不停喘着粗气,她搓揉了一会儿眼睛,良久之后,淡淡的对翠玉说道:“我,做了一个荒诞却很真实的梦。”
“哦,吓死我了!”翠玉忍着寒冷,帮乔晓静擦了脸上的汗珠。
第二天,乔晓静一大早就叫醒了翠玉,让翠玉收拾东西,说要趁早离开这座城市。
翠玉急急忙忙收拾东西,乔晓静就像没有受伤一样,很快做好了早饭。
早饭之后,乔晓静给福根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回家了,珍重!”
然后,乔晓静牵着翠玉的手出了小木楼的大门。
翠玉心想要走也用不着这么着急,但还是遵从了乔晓静的意愿,没有询问理由。
一路上,虽然遇到鬼子好多次,却也有惊无险,没有出现太多麻烦便来到了城门口。
此时天还未亮,城门紧闭着,有四个鬼子荷枪实弹站在城门前。
很多老乡正站在寒风中,等待开门放行的时刻。
寒风呼啸,乔晓静和翠玉弓着腰身站在一边,闲着无事,翠玉说出了心中疑惑,乔晓静便将自己荒诞的梦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倾诉心声的同时,也算是打发时光罢了。
突然,有两个鬼子径直朝她们走了过来,她俩假装平静,有说有笑挤进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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