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祈烨手指剧烈颤抖起来,面上的笑意都僵硬了许多,慕蓠裳也是一惊,她没有想到死的人不是苏青筝,她下意识朝玲珑看了一眼,只见她面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心头顿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如果苏青筝没死的话,那她定然知道是谁偷袭了她,她想要杀她却推给清音……她脸色霎时变的雪白,她被玲珑利用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牢中那些狱卒是受了文锦绣的指使,毕竟她在狱中的时候也曾受到过自己的“关照”,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报复她是一定的,于是对她的恨意越发浓烈,当玲珑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由她出手杀了苏青筝,将所有事都推到文锦绣头上,帮助玲珑洗刷了隐云寺的名声,她一直以为苏青筝是死了的,可是看段祈烨的表情,这分明就是有鬼!
段祈煜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们变幻莫测的脸色,整个计划十分周密,苏青筝若是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人证只有设计了整个计划的玲珑和慕蓠裳,所有人都认定玲珑不会害苏青筝,所以她的话必然使人信服,再加上文锦绣如今只是奴婢的身份,根本不会有人帮她说话。
看似玲珑是想要用这件事洗脱隐云寺的名声,其实她最根本的目的却并不在此,段祈煜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她的目的只是除去文锦绣和苏青筝这两人罢了,同时又可以将京中的水搅的再浑一些,如果他料的不错,她今日的计划成功的话,文锦绣成功被定罪,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换出去,送到她主子的面前。
段祈烨被大长公主的眼神看的后背发麻,他虽然跟在皇后身边学到许多东西,但论心机深沉远不如段祈煜文锦绣,甚至连玲珑都要比他强上几分,玲珑长于后宅,学的就是阴谋诡计,段祈烨向来学习天下之道,哪里能想的了她那么深?
大长公主看到他的表情,神情更加阴冷起来,想通了苏青筝没有死的关键,她便很快从这个圈子中跳了出来,自己的女儿没有死,但是段祈烨却偏偏说她死了,如果她没有发现那尸体的异常处置了清音,办了丧事,苏青筝就彻底“死”在了众人眼里,到时候他们夫妻会伤心,但凶手已经惩治,又有谁能发现异常?
他的目的就在于此,让所有人都以为苏青筝已经死了。
她后槽牙死死咬了起来,一字一字阴狠道:“段祈烨,本宫再问你一次,筝儿在哪?”
段祈烨向后退了一步,硬着头皮道:“姑母,您难道气糊涂了不成?您刚刚是见过筝儿尸体的,她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啊!还是您被这妖女三言两语迷惑了心神?姑母,她居心叵测!”
他指着文锦绣恶狠狠道,心头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认,一旦认下了,有冯岚英和韩忠在,皇帝又一向偏爱段祈煜,若是知道他设计了今晚的事,那他就全完了!
大长公主逼近他,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又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厉声道:“你还拿我当傻子不成?”
她若不是发现了尸体的异常,怎么可能跟文锦绣好好说话,段祈烨到了现在还想骗她,她原先对于文锦绣的话是有怀疑的,此时已经完全相信她说的就是实话,慕蓠裳动手杀害她的女儿,然后故意受伤引起同情,继而与玲珑合谋将一切推在文锦绣头上,她不信这一切段祈烨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如何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毁了尸体?她现在可以肯定她和文锦绣来到这里之前尸体被人动了手脚,那些太医所谓的“诈尸”,其实根本不是真的诈尸,而是有人故意要将他们吓出去,趁机换了尸体,目的就是害怕文锦绣真的救活她,让他们所有的计划白费。
还真是一环扣一环,段祈烨了解苏青筝,所以那尸体必然十分相像,加上又是晚上,看的本身就不清楚,轻而易举便将人迷惑,可是他忽略了一点,她是苏青筝的母亲,知女莫若母,天下有谁会认错自己的女儿的?从见到尸体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没事,接下来的等待也是为了救出苏青筝,所以她由着玲珑和慕蓠裳歪曲事实,直到看到段祈煜,她才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他出现的话,那就证明苏青筝没事了。
可是段祈烨居然还敢骗她,她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他居然还敢骗她?
段祈烨被这耳光打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看到大长公主表情的时候心狠狠沉了下去,他猛然朝着段祈煜看去:“你——”
段祈煜眯了眯眸子,轻笑一声:“你知道为什么今晚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父皇却没来么?那是因为孤已经将云华送进宫中,此时父皇已经知道了你全部的计划,连带定国公以及朝中重臣,都将这些事了的一清二楚。”
他说着竖起几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声音漫延出无尽的冷意:“联合侧妃谋杀郡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其罪一,欺瞒姑母与父皇,欺君罔上,其罪二,陷害无辜居心叵测,其罪三,桩桩罪责加起来足够杀你千百次!”
段祈烨嘴角已经流出鲜血,可见大长公主用力极大,文锦绣静静看着这一切,事情来龙去脉她不会说出来,但是由段祈煜说出来谁也不会敢质疑,因为苏青筝活着,不光活着,还被送进了宫中,段祈煜定然会保护好她的,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慕蓠裳一瞬间如坠冰窖,她一直以为苏青筝是真的死了,所以才会毫不留手的对付文锦绣,因为她知道她翻不了身,可是没想到段祈烨竟然会留下她的性命,他难道不知这件事一旦被人发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皇帝不会放过他们的,她原本就是带罪之身,如今罪上加罪,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玲珑的腿也开始颤抖起来,但比起其他两人已经好了太多,她知道段祈煜不会对她怎样,从他明知自己是假的却不打算拆穿的时候起,她就知道他是要用她做一些事情,既然自己对他是有用的,他一定不会现在处置自己。
再说了,今天的事她可没有插手,伤了苏青筝的是慕蓠裳,冤枉陷害她的是段祈烨和慕蓠裳,而她只不过是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而已,当时情况紧急,她看错了也有可能不是?
段祈烨愣愣看了一眼韩忠,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皇帝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为什么还要让韩忠来此,直接宣旨定他的罪不就行了?
韩忠眼眸闪了闪,垂眸轻轻叹了口气,上前道:“太子殿下,陛下口谕,请谦王殿下,慕侧妃,嘉宁郡主宫中问话。”
慕蓠裳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皇帝问话,苏青筝活着,她下的手……她慌忙向后退了几步:“不,我不去,不是我,是她,是她指使我做的……”
她边说边朝玲珑指了过去,玲珑双眸迸出狠色,她只是提醒她苏青筝和文锦绣关系很好,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手段,现在却来怪她?段祈烨也是个蠢货,竟然这样都能被段祈煜抓住把柄,按照她的意思,苏青筝就不该留,若不是段祈烨非要得到她,至于将事情搞成这样吗?
段祈煜淡淡看了她一眼,宫中一切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事情到了这一步,任凭慕蓠裳再怎么狡辩也不可能脱去谋杀郡主的罪名,段祈烨参与了这次计划,想也知道大长公主不会轻易饶过他,证据都已经交到了皇帝手里,这件事他做到这一步便不打算多管了。
他向旁边走了一步,微微一笑:“劳烦公公和冯大人走一趟,孤已经将所有证据都呈给父皇,此事毕竟是丑事,还请二位不要多言。”
韩忠忙点了点头,冯岚英苦了一张脸,今晚的事闹得那么大,段祈煜却管到一半撂挑子了,将这烂摊子丢给他来处理,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太子殿下,这件事归根到底跟清音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慕蓠裳和玲珑段祈烨三人硬要将事情推到她的身上,这案子也不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苏青筝活着,这案子便轻而易举可以水落石出,但清音无罪就证明了这三人有罪,一个婢女和三个主子……
他这京兆尹做的还真是水深火热,而始作俑者却一点都不靠谱,他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殿下,此事——”
原本是想要段祈煜一同进宫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段祈煜却挑了挑眉,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冯大人,这件事所有的证据孤已经交到了父皇面前,你只需陪同韩公公一起将他们带去问话便是,京兆尹衙门的侍卫若是不中用,孤派人送你们一程就是。”
冯岚英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半截,按照段祈煜的说法,他既然将所有的证据都递给皇帝了,哪怕去一趟也是走个过场罢了,他叹了口气慢慢点了点头,目光落到玲珑身上,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段祈烨虽有武功在身,但他今日若是还想有这谦王的尊号,他便得乖乖进宫,所以他也并不怕他会逃脱,其实这么说来,段祈煜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段祈煜转向一旁眼圈发红的大长公主,上前行了一礼:“姑母今日受惊了,云华此时正在宫中,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姑母快些去看看吧。”
大长公主听他说完一口气提上来,想要说什么,最终恨恨看了段祈烨一眼,甩袖走了出去,段祈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头一阵阵发寒,猛然朝段祈煜走了两步,上前就要扯他的袖子,却被他一把躲过:“四皇弟,你难道得了失心疯?”
“失心疯?段祈煜,是你设计我的是不是!”
段祈烨突然大喊起来,面色带着浓浓的仓皇之色,这件事已经被皇帝知道了,还有许多重臣,文沐宸此时还在战场未归,而他却在背后设计他的未婚妻,此举不光是不仁不义,更会寒了功臣的心,尤其文家这些年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为了给文家一个交代,也为了给那些大臣做个样子,哪怕有皇后护着,他也必然是要受罚的,而经过这件事,他跟储位可以说是再也无缘了——
谁会允许一个设计大臣未婚妻的皇子做皇帝呢?这件事如果被文沐宸知道了,夺妻之恨,他怎么会轻易咽下?
段祈煜他早就知道他准备做什么,却不阻止他,硬生生让他自己断送了自己的路,何其奸诈!
“孤设计你?段祈烨,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段祈煜眼中带出嘲讽,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屑:“你要做的事孤从不阻止,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但是让孤为你费心费力设计,你当孤真的那么闲吗?就算孤闲的没事干,又何必设计你?你的存在于孤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冯岚英和韩忠听的面色一阵阵发白,院子里的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理出去,慕蓠裳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死死抱着院子里一棵树不放,而玲珑虽然知道计划失败了,面上却没有多少恐惧,她只是快速想着脱身的办法,皇帝没有传召清音,可见是相信了她的清白,那么自己就要另找一个替罪羊……
段祈烨听到他的话,心头更加恼怒,他一直都觉得段祈煜是他的棋子,是要为他铺路的,可是自他这次回来之后,许多事就开始不受控制起来,此时听到他这样不屑的话,他恨得牙根都要咬掉,却对他的话做不出任何反驳。
这件事全程都是他自己要去做的,段祈煜没有跟他提过任何设计苏青筝假死然后得到她的话,一切都是玲珑的主意——玲珑!
他猛然转头看向玲珑,不敢置信道:“你骗我?”
当日玲珑找他商议计划时,问他想不想得到苏青筝,他自然是想的,但是对她却也带着怀疑,毕竟她是太子一派的,又向来与苏青筝关系很好,苏青筝和文沐宸的婚事还少不了文锦绣的帮忙,怎么会好好的跟他说这些?
但是当时玲珑告诉他,她并不喜欢苏青筝,还告诉他文沐宸之所以答应娶她也是被逼无奈,毕竟一个郡主追着他天天跑,他若是不同意就是打了大长公主府的脸面,为了家族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之前文沐宸和苏青筝的婚事定下之后,他虽然不愿意,却也没做什么破坏他们的事,他以为文沐宸对她也是喜欢的,所以除了诅咒他战死或者出意外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苏青筝在一起以外,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主意,但若是文沐宸不愿意,苏青筝又何必委屈?
因为这是“文锦绣”说的话,所以他无条件的信了,正因为信了,所以才有了今晚的计划,他借着喝酒的功夫拖住段祈煜的脚步,继而将他带到后院的阵法中困住,那阵法是邬笃亲手所布,想要破阵非得在里面走个一昼夜,尤其段祈煜还喝了酒,他想要出来绝非易事。
而另一边,苏青筝被慕蓠裳打昏之后,那支发簪留在现场冯岚英必定会回府去查,但他一定会留下人看守现场,趁着诈尸的功夫,那些人都吓得离开了屋子,他的人便趁这个时候换了尸体,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要把凶手清音惩治之后,一切就结束了,他会对筝儿好的,虽然不能让她名正言顺做自己的妻子,但他会给她无尽的宠爱,比文沐宸能给她的多得多。
原本以为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可是段祈煜居然从那阵法中走了出来,还将苏青筝不声不响带进了宫,他突然明白了韩忠为什么会来,他不是来作证的,更不是来监察的,他只是来拖住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发现段祈煜做的事,更有甚者,清音也早就知道这个计划,亏得他还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现在才发现他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玲珑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什么文沐宸被逼无奈才答应的苏青筝,她只是想骗他上钩而已!
玲珑在他指证自己的时候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不由后退一步,段祈烨见她的表情还只当她是心虚,怒声道:“你骗我做这样的事,你跟段祈煜一起来设计我是不是?你们两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合谋陷害我,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在他看来,这些日子段祈煜所谓的跟玲珑生分,不过是做戏罢了,他们唱了一出大戏,只是为了让自己远离储君的位置。
他此时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心头不住地发寒,继而冷笑起来,可笑自己那么容易就信了她的话,只因为得到苏青筝的诱惑太大了么?他隐忍了这么多年,终究不愿放弃一丝一毫得到她的希望,文沐宸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的喜欢,凭什么?
玲珑想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之后手指颤了颤,脑中极快划过一丝光芒,她想脱身,最好的办法就是踩着段祈烨向上爬,她现在可是文锦绣,文锦绣会说出诋毁文沐宸的话吗?而且她还有扶鸾郡主作保,想到这里,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她猛然变了脸色,冷声道:“谦王殿下,说话要有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指使你做的?”
证据?段祈烨冷笑一声,她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告诉他一些事情,接下来的事全部都是他自己做的,她最多就是说了些蛊惑人心的话罢了,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说过这样的话?
段祈煜双眸微眯打量了玲珑一眼,她虽然没有很深的心机,却知道怎样说才能让人按照她的想法做事,这一点跟文锦绣还真是很像,他突然嗤笑一声,学的再像也不是本人,遇到不了解她的人还好说,但京中多少聪明人?
段祈烨眼中升腾出浓烈的恨意,转向段祈煜:“你真是好手段!”
段祈煜冷笑一声,却没理会他,而是朝一旁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的冯岚英看了一眼:“冯大人,时候不早,快些去吧,父皇还等着呢。”
冯岚英松了口气,皇子之间明争暗斗,他身为臣子虽然不愿意看到,却也知道这是必然的,韩忠在皇帝跟前伺候了大半生,对两位皇子之间的事儿知道的也不少,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段祈煜和段祈烨的博弈,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何尝不是皇帝皇后的博弈呢?
冯岚英走上前对段祈烨行了一礼:“谦王殿下,走吧。”
“滚开!”段祈烨呵斥一声。
冯岚英面色沉下来,已经有人去拿慕蓠裳,她却死死抱住大树不走,疯狂尖叫起来,院子里一时吵闹非常,冯岚英皱起眉头:“殿下何必为难微臣,只是问话而已。”
段祈烨没看他,双眸冰冷地盯着段祈煜,眼底闪过恶毒的光芒,声音像是从地狱爬上来一般:“你以为你设计了我就算结束?你身上背着浓重的罪恶,哪怕成了大月最受宠的皇子又怎样,哪怕可以即位大统又怎样?知道母后为什么不肯接受你吗,因为——”
“住口!”
段祈煜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心口处渐渐传来不规律的跳动,段祈烨却冷笑起来:“她永远不可能将你当成儿子对待,因为你是——”
“孤叫你住口!”段祈煜声音陡然变的阴戾,掌心凝聚出一道凌厉的掌风朝段祈烨心口处打去,段祈烨也不甘示弱,抬掌便与他打了过来,他快速将文锦绣推离身边,随手迸出一道劲风从树梢划过,一根树枝很快到了他手上。
“你恼羞成怒了?看来你是知道,你的出生害死了——”
段祈烨话说到一半,段祈煜手上的树枝迸射出凌厉的寒光,噼啪几下抽断了他右肩的骨头,段祈烨面色顿时惨白,急速后退两步,另一只手一把扯过一根长棍,运起内力与段祈煜打斗起来。
段祈煜招式凌厉狠辣,招招打中要害,却并不伤他性命,段祈烨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浓烈的嘲笑,对上那样的眼神,他心头止不住地升腾起怒火,在他又要张口的时候一树枝抽到了他左脸上,段祈烨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来,牙齿都掉了几颗,段祈煜冷冷看着他:“孤早就想打死你了。”
十几年前从他出生就想!
他说着又一树枝抽在段祈烨的右脸上,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怒气:“你出生开始孤就想要你的性命,若不是看在你与孤一母同胞的份上,你以为你有机会站在这里跟孤说话?”
段祈烨被他带着内力的树枝抽的眼前发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段祈煜手中的树枝噼里啪啦朝他身上落着,每一下都带着十足十的内力,段祈烨很快被他打得败下阵来,盛怒之下的段祈煜比平时更加可怕,下手也更为狠辣,根本不是他能招架的住的,到了后面他几乎是只有挨打的份儿。
院子里几人看着这样的情景都不知该怎么办,韩忠记得直拍大腿:“殿下,殿下快住手,可不能打死了啊!”
听到段祈煜说早就想要段祈烨的性命,他吓得魂儿都要飞出来了,连这话会带来什么后果都不管了,可见段祈煜真的是动了大怒,他心头一阵阵发寒,若是他真的知道当年的事,怕是不会原谅皇帝的,这可如何是好?
冯岚英眉头紧皱,有心上去帮忙,然而他不会武功,又怎能敌得过段祈煜的招式?只能看着干着急罢了,慕蓠裳从没见过这样的段祈煜,连他曾用剑指着自己都觉得没那么可怕了,愣愣的忘记了尖叫,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绑住了手脚。
文锦绣眉心紧拧,段祈烨若是死了,段祈煜也必然要为他赔上一辈子的名声,他不可能不知道,段祈烨就是打的这个目的,他要段祈煜跟他一起毁灭!
她十指迅速收紧,忙朝着段祈煜喊道:“殿下住手!他不能死!”
段祈煜闻言有一瞬间的迟钝,然而段祈烨却趁着这个机会嘲讽地盯着他,他心头一阵无名火窜了上来,直接将树枝朝他眼睛戳了过去,文锦绣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段祈煜,你住手啊!”
她边说边朝他跑了过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看着他毁了自己,甚至没注意到其余人看她的神情,段祈煜手上的树枝立刻就要刺进段祈烨的眼中,却听到了她喊他的声音,树枝堪堪在眼皮处停住,段祈烨吓得闭紧了双眼,在他停顿的功夫就势一滚朝一旁滚去,他是想要毁了段祈煜,但绝不要那样痛苦的失去眼睛!
段祈煜见他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眉头顿时立了起来,将内力灌输到树枝之上便要朝他心口处刺去,文锦绣跑到他身边,被他一脸煞气的表情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要!”
段祈煜手掌处凝聚着浑厚的内力,她这一握险些被内力反噬震飞出去,段祈煜在接触到她的瞬间立刻将内力收回,一把拉住她快要被震出去的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庞大的内力由于他突然的动作尽数朝他反噬而去,一阵腥甜顿时涌上喉头。
“段祈煜,你疯了?他死了你也会毁了的你知不知道?”
文锦绣被他抱在怀里,一把扯住他的手腕,眼泪不受控制地摔了下来,段祈煜心口处传来火烧一般的疼痛,她的泪落在他的手腕上,让他的理智稍稍回来几分,他压下心头翻涌的疼痛,将她抱紧了些:“吓到了?”
文锦绣不住地点头:“你吓死我了!”
“真胆小。”段祈煜笑着斥了一句,随后目光微冷看向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段祈烨,唇角挑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看向冯岚英和韩忠:“只是跟四皇弟过过招,诸位没有吓到吧?”
韩忠率先反应过来,忙笑了笑:“殿下武功又进益了许多。”
“韩公公还是那么会说话,四皇弟脑子不清楚,劳烦公公在向父皇回禀的时候帮他醒醒脑子,时候不早,孤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方便,二位还是快些进宫吧,莫让父皇等的着急了。”
段祈煜面上带笑,心中却是沉重了几分,冯岚英没说什么,应了一声便命人将段祈烨扶着进宫,被打成这个模样,别说是他,就是韩忠独自进宫都不会有问题,韩忠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刚准备离开,却听段祈煜又叫住了他。
“殿下有何吩咐?”
韩忠腿脚都有些发软,段祈煜嗤笑一声,淡淡道:“今日的事——”
“老奴明白,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半分。”
韩忠忙答道,段祈煜唇角勾了勾,随后松开抱着文锦绣的手:“韩公公是父皇身边伺候的老人了,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都有自己的计较,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切公公自己斟酌。”
韩忠忙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关于四皇弟所说之事,”段祈煜停顿片刻,随后淡淡一笑:“不过是些疯话罢了,孤不会当真,公公也不必当真。”
韩忠心顿时放了下来,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并不打算追究当年事情的真相了,只要他不追究就好,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糊涂着来,段祈煜看的明白,他自然也希望如此:“殿下能这般想就好,陛下一心培养殿下至今,除了对殿下有教导之恩,更是父子之情血浓于水,殿下失踪那三年,陛下整个人都老了十几岁,日日夜夜盼着早日得到殿下的消息,他对殿下是真心的疼爱,那是其他皇子比不得的。”
按理说这些话不该他一个奴才来说,但是刚刚段祈煜的模样将他吓到了,让他忍不住多说两句,段祈煜闻言笑了笑:“孤知道,公公费心了,快去吧。”
“哎。”韩忠应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朝外走去,段祈煜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回身看向文锦绣,她眼圈还有些红,面上神情却是缓和了下来。
他抬指轻轻摸了摸她的眼圈,她不像慕蓠裳动不动就哭,文锦绣向来是不哭的,所以偶尔的落泪才格外珍贵,当初在坪洲不得已与她分离都没见到她哭,如今却因担心自己而哭,他心中的怒火奇异般地平静了下来,连心口处的钝痛都减轻了许多。
文锦绣愣愣抬头,见他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收起了怔愣的表情:“殿下恕罪,奴婢——”
段祈煜眉心微微一动,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你让孤恕你什么罪?”
文锦绣垂眸:“奴婢直呼殿下名讳,此乃大不敬。”
主子的名讳身为奴婢是不能叫的,尤其此人还是皇族太子,说到这里她也有些奇怪,当时就是下意识地行为,下意识叫出了他的名字,仿佛已经这样做了许多次一般。
段祈煜笑着摸摸她的发顶:“名字原本就是用来叫的,你想叫便叫吧。”
他说着将她的手拉起放在他胳膊上,轻轻咳嗽一声:“孤刚刚与四皇弟过招有些累了,你扶着孤。”
文锦绣嘴角抽了抽,哪里是过招,分明就是他殴打段祈烨好么?然而他这门说了有谁敢反驳?韩忠和冯岚英都默默认了,她当然不会傻到拆穿他。
然而想到段祈烨的话,她心中狠狠一跳,听段祈烨话里的意思,似乎段祈煜身世有些隐情,他的出生害死了谁?而这又跟皇帝有什么关系?韩忠走的时候说的那段话,明显是在替皇帝说话,她都听得出来,段祈煜不会察觉不到,皇帝做了什么?
“在想什么?”
段祈煜察觉到她在走神,眸子微微动了动,低头看了她一眼。
文锦绣摇摇头,段祈烨说出这件事能激的段祈煜险些失了理智,她的身份还是不宜提起此事,她笑了笑,抬眸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我在想,陛下会怎么处置这件事呢?”
段祈烨的罪名不轻,有大长公主在,若是大长公主一定要严惩他,皇后也不一定能保得下他,毕竟皇帝都要称公主一声长姐,不论君臣只论亲疏的话,大长公主教训皇帝都是可以的,她的女儿被如此对待,段祈烨于公于私都必须受到严惩。
段祈煜将她拉紧了些,夜色已经很浓郁了,夜风一阵一阵刮起,将二人的衣摆吹得有些晃动起来,他带着她朝马车走去,太子府的马车还一直停在外面,哪怕发生了这样多的事,外面却安静的看不出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谦王府,依旧是张灯结彩的模样,今日的事到此,管家会做好一切,根本不必他再担心,他握了握文锦绣有些微凉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暖着,淡淡道:“如果不出意外,应当会禁足。”
文锦绣顿时惊讶地瞪大双眼:“犯了这么大的错,只是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