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一道黑色的人影脚步匆匆地从宫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皇后的寝宫,来来往往的宫女见到他都忙屈膝行礼,而那人却像没有看到一般,甚至不需宫女通报便自己推开了凤栖宫的大门。
皇后听到他进宫的消息之后便起了身,只是还没有梳妆,穿着家常的衣裳坐在铜镜前,由一个宫女伺候梳头,门外守着的宫女见邬笃走了进来忙屈身:“邬大人,娘娘正在梳妆。”
邬笃一愣,将要迈进内室的腿顿时收了回来,却见一个小宫女从内室走了出来:“大人,娘娘请您进去。”
邬笃心头一跳,黑色面纱下的眼睛极快地划过一抹惧怕之色,随后定了定心神往内室走去,一进门便看到皇后长长的衣摆拖到地上,黑发没有盘起,直直垂落到腰际,她静静坐在铜镜前,从背后看美的像幅泼墨画,他忙低下头:“微臣参见娘娘。”
皇后静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鲜红的指甲慢慢移到垂在耳侧的长发处,挑出一根发丝绕了绕,使劲儿将那根头发扯了下来,淡淡看了邬笃一眼:“本宫也有白头发了。”
邬笃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低着头不发一言,皇后冷笑一声:“听说陛下派人去了坪洲。”
邬笃点头:“回娘娘,是,不光陛下,还有太后,都派了人去坪洲查探,可惜却一无所获。”
他说着唇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容,皇后嗯了一声,将梳妆台上的梳子递给他:“来替本宫梳妆吧。”
邬笃忙起身接过梳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着长发,皇后是他的主子,从他跟在她身边的第一天起,就必须小心伺候服侍,梳头这种活计必然也要学,否则一时惹怒了皇后,对她而言成了弃子,他便要被送回大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后慢慢闭上双眼,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慢慢睁眼:“之前吩咐你办的事都办妥了?”
邬笃点头,手上的动作十分细致:“回娘娘的话,满都内乱暂时得到控制,不出三个月内乱便会平定,但这种平静最多只能维持三年。”
皇后眼眸动了动,轻轻一笑:“三年也够了,三年的时间,如果容天齐没能掌握满都,那他这颗棋子也不必再继续留着了。”她说完微微蹙眉,思索片刻之后笑了笑:“本宫记得,容天肃身边有个神龙将军,此人极为神秘,你可能查出他的消息?”
邬笃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将皇后的头发扯了扯,皇后微微皱眉,他忙跪倒在地:“奴才有罪!”
皇后轻轻揉了揉被扯痛的地方,微微抬手:“起来吧。”
邬笃心中定了定,慢慢站起身来,手上动作更加小心,而那个话题也就被轻易岔了过去,他身上熏着极淡的龙涎香,皇后闻着这味道,先是舒心地闭上眼,不过片刻功夫双眼却狠戾睁开,眼底寒光乍现,她一把推开还拉着她头发的邬笃:“滚出去!”
邬笃冷不防被这一推,手指直接扯了几缕皇后的发丝,顿时吓得面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
“滚!”皇后阴狠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胸口一阵火气翻涌,她闭上眼压制着这种情绪,邬笃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发怒,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忙向后退去,却在刚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皇后压制着怒火的声音:“站住。”
邬笃脚步一顿,背上冷汗更多,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皇后慢悠悠站起身走到他身前,眼中冷意森然,鲜红的指甲轻轻落到了他的面纱之上,邬笃面色一白:“娘娘!”
皇后扯了扯唇角,随后眼中露出狠意,一把扯下他的面纱,扣住了他的下巴,逼迫邬笃正视自己:“你是故意的。”
她说话的时候手指用力,很快便在邬笃脖颈间留下一个个鲜红的指甲印,邬笃有些呼吸困难:“娘娘恕罪,奴才不知哪里做错惹了娘娘生气,还请娘娘指明,奴才定然不会再犯!”
是的,奴才,皇后看得起他时,他是她的属下,看不起他时,他只是一个奴才而已,随时可以换掉。
盯着眼前那张脸,皇后慢慢松开手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重新坐回铜镜前:“继续梳吧。”她说完这句话,见邬笃弯腰去捡地上的面纱,面上带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邬笃,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在身边。”
邬笃手指一颤,慢慢直起身子走到铜镜前,为什么?为的不就是这张脸吗?他有些惶恐,万一有一天他这张脸被皇帝看到,或者被其他人看到,他的下场会如何?
“邬笃,你出神了。”
皇后的声音极其淡漠,邬笃心头一惊,忙回过神替她梳妆,而皇后像是十分疲惫了一般,靠在椅子背上慢慢闭上双眼,只是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眼睫毛微微颤抖着,邬笃知道她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他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很少见她会露出其他的表情,看似宠爱四皇子,可那双眼睛从来没有过母性的光辉,但她太会表演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宠爱四皇子,连太子都是这么认为的,可实际上,她谁都不爱,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想杀也毫不犹豫。
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成了如今的模样,也不会问,这不是他能过问的事,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听从她的吩咐罢了。
醉雨阁,文锦绣看着最近的账本,面上神情辨不出喜怒,这三年来她都没有好好管理醉雨阁的生意来往,全是由文沐宸一手打理,他比自己更适合做生意,没出一点差错不说,收入直接翻了一倍。
虽然赵敏兰已经死了,但文沐宸还是搬出了将军府,老夫人和文凛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偌大的将军府一下子空寂起来,而京中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似乎一切都安定下来,扶鸾郡主经常会让她过去学习一些朝政上的事,起初她还十分惊讶,后来也就习惯了。
“你不是大满人,所以更不能让那些大满的女子看低了去,好好学着,我大月的女子也能像大满女子一样治国安邦!”
扶鸾郡主教她如何看奏折,如何批阅的时候,语气十分骄傲:“瞧瞧,我就说你是这块料,学个十年八年,便是当个女皇也使得了。”
想起扶鸾郡主的话,文锦绣不由有些头疼,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大漠那个温婉安静的扶鸾郡主就像是错觉一般,自从她回到京城,不光亲手教导自己如何管理朝政,如何知人善任,还教她许多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比如马术,比如狩猎……丝毫不怕会把自己培养成牝鸡司晨的女子。
“姨母,这是国事,我一个大臣之女看这个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扶鸾郡主不以为意:“这些都是基本,你先学着,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军营看看,祈煜治兵可是有一套的,你有的学呢!”
文锦绣抚额,估计如果不是因为她大臣之女的身份,又是女子,扶鸾郡主都想让她上朝,她这么做的目的她也能大概明白些许,之前她便说过,段祈煜唯一信任的人只有自己而已,那么关于他手中的势力,一些隐蔽的自然也需得她亲手管理,扶鸾郡主培养她既是为了大月的江山,也是为了段祈煜。
想到这里,她翻帐本的手一顿,段祈煜似乎,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自她回到京中,一连串的事情要她解决,她都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事情的关联,江家五子紧密关联,江云海走了,江云骁被自己废了,其余三子不光没有抱成团,反而分了家,虽然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自相残杀,但自从分家之后,她的敌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江云峰,江云澈与自己并无太大的利害关系,江云赫也从没有对自己出手过,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还有竹华斋高台下的地牢,他仿佛知道它有一天会炸毁一般,修建的时候便在旁边给自己留了暗道,通往那座别院,别院也是他买下来送给自己的,还有扶鸾郡主对她的栽培,医老告诉她异术的事,这些都是跟他有关的人,如今却都围在了自己的身边。
她想起来前几日,听了赵敏兰的死讯,她当时便想去看个究竟,然而身体里却无形有一股力量制止她前去,手指上的血玉戒指也有些发烫,后来她在床帐顶层绣的花纹夹层中发现了他留的纸条——以不变应万变。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张纸条,一些疑惑她才没有急着去解开,京中四皇子权势日益壮大,她和扶鸾郡主商议之后,没有急着打压,而是任其发展,文沐宸不动声色把持军中事务,一年前西南边境蛮夷犯上作乱,他领兵出征西南,月前已经传来捷报,同时南离战场也传来好消息,京城谢家则暗中垄断了京城的经济命脉,三年的很快过去,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他还没有回来。
文锦绣默默将账本递给何韫,何韫笑的很是和气:“东家这几年忙的很,难得有空到醉雨阁来。”
她看了何韫一眼,做了醉雨阁的掌柜之后,何韫整个人都精神许多,又在回春堂招了几个伙计,医老也混在醉雨阁,时常会研究研究她配制的药,指导指导她的异术,不知不觉就已经三年。
“醉雨阁的事我管得少,多亏了何掌柜和诸位操劳辛苦,前些日子酒华坊新酿出几坛好酒,一会儿派人去取了来,送予何掌柜和诸位伙计品尝吧。”文锦绣笑了笑,倚在柜台边翻看着何韫新递过来的病例。
何韫眼前一亮,酒华坊收纳了大月最顶尖的酿酒师,酿出的酒千金难求,连皇宫中的人都享受不到,他早知道酒华坊在酿新酒,万万没想到文锦绣竟将这新酒给了他们先尝,不由笑弯了眼睛:“东家这一出手真是大方,何某代大家谢过东家了!”
文锦绣含笑点了点头,如幻快步走了进来:“小姐,扶鸾郡主请您去揽华园一趟。”
文锦绣将病例合起来交给她:“知道了。”
早在两年前,她便接到了如幻的消息,命她做的事都做完了,她便回了京城,依旧在她身边伺候,如幻回来的那一日,竹华斋难得热闹了几分,秋妈妈亲自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年没有见面,几人之间不光没有生分,反而更亲密了些。
马车行驶到揽华园,文锦绣不由好笑,皇帝在京中给扶鸾郡主赐了别院,可她说什么都不愿住进去,听说揽华园是自己名下的园子,便跟自己说了一声住了进去,一住就是三年。
“刚刚姨母还念叨你,这就来了。”苏青筝穿着一身淡紫色绣金线牡丹的衣裳,手中拿着两支刚折下的花,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见文锦绣的马车到了,忙下了台阶朝马车走了几步。
文锦绣由如幻扶着下了马车:“郡主也在?”
苏青筝拉过她的手笑着点头:“可不是,听说你的马车过了街,姨母便打发我来巴巴等着了,你来了可就好了,姨母对我嫌弃的不行呢。”
文锦绣笑了笑没说话,跟着她往里走去,三年来,苏青筝时不时便往揽华园跑,扶鸾郡主很少跟皇室中人来往,大长公主和皇帝来的时候一般都不会见,起初也是不见苏青筝的,后来拗不过她来的次数多,又是小辈,她也就不多计较了,日子久了也喜欢她来走动走动。
扶鸾郡主交给她的事情多,一般很少会叫她来揽华园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三年她对自己的培养十分严格,不容许有丝毫的松懈,在文家的杂事解决之后她便忙的昏天黑地了,如今她派人来请自己,可想而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果然,几人说了几句闲话,苏青筝便离开了,她一走,扶鸾郡主便跟她说起了一件事。
“南离皇子?”虽然心中有了思想准备,然而听到的时候,文锦绣还是有些惊讶,大月跟南离的战争已经停了,两年前,永明侯前线遇袭,亲卫军损伤大半,谢威以雷霆手段收服了前线的兵将,征战两年终于大败南离,南离战败,按理说要向大月赔偿金银贡品,但南离军事国力也十分强盛,又不是大月的附属国,让一个皇子入京来送贡品,岂不是太自降身份了?
扶鸾郡主微微蹙眉,目光透过雕花红木窗看向窗外生机勃勃的草药,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鱼戏莲叶杯盏:“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南离与大月势均力敌,他们派遣皇子来大月,万一这皇子在大月受到什么委屈,恐怕刚刚平静的战场又要起波澜。”
文锦绣眉心微微拧起,随后慢慢松开:“姑母可知,这次南离派来的是哪位皇子?”
扶鸾郡主想了想,道:“据说是七皇子,关于这位皇子的信息很少,听说他自幼流落在外,七岁时才被南离皇室找回,三年前曾来过大月,南离之所以跟我们耗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都是这位七皇子在后方指挥战争,我也只能查到这么多。”这些消息都极其隐蔽,她的信息网再强大,对于南离皇室的事也只能查到这么多。
文锦绣手指微微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深邃的光芒:“姑母是怕南离想要借机再挑起战争?”
扶鸾郡主摇摇头:“刚刚休战,他们不会那么快,而且如果要挑起战争,根本不必让皇子来送贡品,我担心,他们还没有歇了要插手大月内政的心思。”
文锦绣凝眉,随后笑了笑:“如今南离皇子已经确定了要来大月,哪怕咱们再担心也是没用的,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扶鸾郡主点点头,走到桌子边拿了几本折子递给她:“这是礼部起草的章程,半月前南离皇子要进京的消息传过来便开始准备了,到时候会安排他们住在饮翠园,这是咱们大月招待外客的地方,你可记住了?”
文锦绣点点头接过折子,这些原本都是段祈煜的工作,三年来他不在京中,便由扶鸾郡主和自己接手,不知扶鸾郡主说了什么,皇帝也从不过问,她翻开一本折子看了看,上面详细地列出了南离皇子进京要怎样安排,银钱支出,人员安排等十分详尽,正是礼部尚书周襄的折子。
“周尚书对这些事安排的倒是不错,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文锦绣微微笑了笑,扶鸾郡主点头:“周襄原先是乡里的礼仪官,祈煜偶尔见到他,觉得他能说会道,又安排事务条理清楚,便将他安排在了礼部,他倒也争气,不到十年的功夫便坐到了尚书的位置。”
扶鸾郡主说着又拿了几封折子给她:“这看人的功夫,你也要学,当初祈煜一眼看中周襄的时候还不到十岁。这些折子拿回去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
文锦绣看着手里多出来的折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姑母,这样下去真的会把我培养成一个牝鸡司晨的女子的。”
扶鸾郡主顿了顿,继而笑了起来:“牝鸡司晨不见得是坏事。”她说完,见文锦绣有些不明白的样子,面上的笑慢慢收起,渐渐变的端正起来:“锦绣,所谓牝鸡司晨,往往是由于国君的不作为,如果国君是明君,自然能驾驭朝政,不使朝廷大权落入女子之手,但如果国君是昏君,又没有有能者挑起国家重担,国家迟早要亡。”
她脸上慢慢浮起笑容:“我保的是大月,并非某个人的皇位。”
文锦绣心中微震,这是第一次听到牝鸡司晨并非坏事的话,她不由看了扶鸾郡主一眼,扶鸾郡主含笑看着她,她也微微一笑,扶鸾郡主不喜欢皇室,却永远不可能背叛大月:“姑母说的是,锦绣明白了。”
扶鸾郡主满意点头:“去吧。”
文锦绣走出揽华园,如幻早已等在那里,她来到揽华园的时候就是下午了,又说了这么久的话,天色已经擦黑,如幻守在马车前,见她出来微微一笑:“小姐。”
文锦绣点点头,刚准备上马车,马车帘子却忽然掀开了,随后一张明丽的笑容便出现在她眼前:“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要去东街走一走,我一直等着呢!”
听到苏青筝的话,文锦绣先是一怔,继而失笑上了马车:“这日子郡主倒记得比我还清楚。”
苏青筝替她倒了杯茶:“姨母跟你说正事,我不好在里面等你,又怕你出来不理我先走了,便只好在你马车里等着了。”
这话说的极其委屈,文锦绣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哪里讲究这么多,又不是什么听不得的事,还要你在外面等,要是吹了风着了寒,哥哥回来不得扒下我三层皮么。”
二人说着话,马车已经朝东街走去,苏青筝脸颊红了红,随后叹了口气:“西南捷报已经传到京城了,说不定他也要回来了,南离也停战了,明明没有战争了应该高兴,为什么我却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呢?”
听到她的话,文锦绣也沉默了下来,关于浩劫的事,一年前医老便跟她说了,如果异术者会带来浩劫,那么眼下的平静很有可能只是短暂的休战,如果有人利用异术挑起争端,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两个国家或者几个国家之间的战斗了,极有可能是天下所有人。
“表哥到如今还没有消息,这都三年了,母亲和皇帝舅舅日夜期盼着,你说他会在哪呢?”苏青筝脸色有些沉重,文锦绣看她一眼没说话,苏青筝有些迷茫地抬起头:“锦绣,你真的相信表哥会回来吗?”
文锦绣顿了顿,轻轻点头:“会的。”
苏青筝看着她欲言又止,文锦绣疑惑扬眉:“怎么了?”
苏青筝摇摇头,半晌又下定了决心一般:“锦绣,这次南离皇子来大月是一个人吗?”
文锦绣眼眸微动:“怎么问起这个?”
苏青筝叹口气,眼中露出几分犹豫,继而看了她一眼:“如果是一个人那还好,但万一蓠裳公主跟来久麻烦了。”
“蓠裳公主?”文锦绣眯了眯眸子,这个人她前世怎么没听过?
苏青筝点头:“蓠裳公主,她跟表哥之间有一些……”她说到这里也不知该怎么说,索性说起当年慕蓠裳与段祈煜之间的往事。
十年前,南离和大月还没有交战,蓠裳公主曾跟着南离皇帝大月住过一段时日,遇到了年仅十岁的段祈煜,当时的段祈煜正被皇后罚跪,慕蓠裳看到了心下不忍,便求着皇后赦免他,可惜段祈煜认死理,皇后让他跪三天他就一定要跪够三天,慕蓠裳劝不动他,索性跟他一起跪着,任谁劝说都不起身,他不好让一国公主陪自己罚跪,便起了身,打算等南离皇帝离开之后再继续罚跪,哪成想慕蓠裳就在宫中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半个月内,慕蓠裳常常来找段祈煜在一处玩耍,在外人看来二人之间关系也越来越亲近,甚至南离皇帝都想过要替二人定亲,太子正妃的位置不可能,那做个侧妃也可,可没想到皇后都没有过问皇帝的意思便拒绝了,她没有责罚慕蓠裳,却斥责太子行为无状,将他扔进狱中受十八道刑罚,慕蓠裳自然不肯,连带南离皇帝也拉下脸求情,可皇后却不为所动,直接命暗卫将他带去了大狱。
皇后的命令自然无人违抗,那些行刑的人没有一点留情,慕蓠裳被拦在大狱之外,连哭带求了三天三夜,皇后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最终慕蓠裳闯了大狱,将丢了半条命的段祈煜救了出来,而她也因为此事受了伤。
段祈煜受了重伤,又是慕蓠裳衣不解带照顾了他半个月,甚至用自己的血做药引,才使得他慢慢康复,可惜段祈煜醒来的时候慕蓠裳已经走了,因为她私闯大狱,这是藐视大月国威的行为,大月皇帝自然不肯罢休,南离皇帝一气之下回国,他们南离的公主,屈身下嫁宁愿做一个侧妃,皇后竟然拒绝了,这是极其看不起他们的行为,他们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南离皇帝回国后便发动了战争,两国之间的关系直到今日都没有缓和。
“这么说,蓠裳公主是跟他有婚姻之约?”文锦绣微微低下头,苏青筝看着她的表情,顿时后悔把这些告诉她,可是如果不说,这件事瞒着也是瞒不住的,万一哪天她见到蓠裳公主,说不定会对表哥误会更深。
“没有!”听她问起,苏青筝忙摆摆手:“你不要误会,那时候表哥根本没有同意,他跟蓠裳公主关系也并不亲近,蓠裳公主在大月的时候是经常找他,但是他很少会回应的,还有蓠裳公主照顾他的事,他当时昏迷着,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虽然救了表哥,但表哥对她没有男女之情的。”
文锦绣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我没有误会。”段祈煜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她怎么会误会他跟其他女子有什么?何况还是在他不在的情况下。
苏青筝见她不像是多想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见她朝外看,便也掀起车帘看了一眼:“今日虽然有花灯,可毕竟不是七夕的正日子,街上好玩的并不算多,你每年这一天都要到灯市看看,到了正儿八经的七夕却又窝在府里不出来,”她说着放下了帘子,朝文锦绣看了一眼:“锦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文锦绣轻轻笑了笑:“到了明日来往行人太多,太过拥挤,哪里比得上今日自在?”
苏青筝微微叹口气,不再追问她这件事,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如幻率先跳下马车将二人扶了下来,东街的灯市比之坪洲的要大许多,可是却不如坪洲那日热闹,京城之人很少会在七月初六逛灯市,因此街道上行人并不多。
如幻停好了马车便跟在二人身后,慢慢在东街内闲逛,夜幕四合,华灯初上,东街上也点上了许多花灯,文锦绣走的很慢,时不时跟苏青筝说两句闲话,三年过去,苏青筝的性子还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活泼的很,跟她在一起,倒显得她比她大了许多。
“糖人!”苏青筝一眼看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子,面上一喜:“没想到今日还有糖人。”她说着将文锦绣拉到摊子前:“咱们买个糖人吧!”
文锦绣没说话,苏青筝笑眼弯弯跟卖糖人的老板说着什么,就在此时,一道男声忽然在她耳边想起:“文小姐!”
文锦绣面色一顿,只见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青衣公子,他手里拿着一支玉笛,正含笑看着她,眼底却带着几分紧张,她微微蹙眉,向旁边走了两步:“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
男子眼中暗了暗,随后又勾起浅笑:“文小姐不认识我了?”
文锦绣蹙眉,她确实不认识这个男子,不过……她仔细在他面上看了看,隐约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了,苏青筝见这人言谈奇怪,不由冷下脸来:“你是谁?”
男子不说话,只笑着看向文锦绣,手里的玉笛不住地翻转着,文锦绣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要离开,而男子却伸手朝她手腕抓来,如幻眉头一凛立刻出手,二人登时在街道上交起手来,只不过二人都很有分寸,没有下重手,男子看到如幻,笑的更加开心:“如幻,你也不认识我了?”
如幻眉头顿时皱紧,仔细看这人的面孔到有几分熟悉,手上动作顿时慢了下来,苏青筝听到他的话,奇怪地看了文锦绣一眼:“你们认识?”
文锦绣还没说话,就听如幻忽然叫到:“你是阿七?”
男子哈哈笑了起来,向后退两步收手:“如幻姐,好久不见!”
如幻愣住了,她只是觉得眉眼间有一点熟悉罢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阿七朝文锦绣看了一眼:“小姐。”一如当年他在回春堂的时候。
文锦绣微微皱眉,并没有相逢的喜悦,只是淡淡看了如幻一眼:“走吧。”
如幻有些不明所以,指指阿七又指指文锦绣:“他,小姐,他……你……”
阿七也是一愣,继而快步拦住文锦绣的去路:“小姐,你难道不记得我了?”
文锦绣向后退了一步:“我早已说过,你我再无交集,再见也是陌路,所以这位公子,不管你是阿七也好,阿九也罢,都于我没有半分关系。如果你再拦着我,我不介意命人去请京兆尹,”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几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南离皇子公然阻拦大月郡主,殿下是要将这个把柄递到陛下手中吗?”
阿七顿时愣住了:“你……”
文锦绣说的不错,他正是南离派到大月的皇子慕翎宇,这也是他的真实身份,他比约定的时间特意早到了半个月,又抄了小路,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她是怎么知道的?
文锦绣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就拉着苏青筝离开,然而刚刚迈动步子,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那声音带着欢欣:“七哥!”
慕翎宇看到朝他走过来的一男一女,刚刚僵硬的神情顿时收起,露出一抹浅笑:“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这灯市逛的太没意思,见这里有卖糖人的地方,便过来了。”女子说着朝身边男子笑了笑:“明明明天才是七夕,你却不喜欢,只喜欢今日出来,差一点咱们就赶不上了,幸亏快马加鞭,才在今晚赶到京城。”
慕翎宇无奈一笑:“你啊,有了情郎忘了哥,为了陪你们赶路,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累散了。”他说着朝文锦绣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没有离开,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说着朝卖糖人的小摊上看去,笑眯眯道:“老板,这个糖人要什么形状的都可以吗?”
老板含笑点头:“那是当然。”
女子贪婪地盯着那些各式各样的糖人,随后朝身边男子看了一眼:“这些形状我都不喜欢,我们自己画好不好,就画你和我的模样?”
听到这句话,文锦绣脚步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刚刚苏青筝递给她的糖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她十指冰冷,却不敢转身,心头莫名紧张起来。
苏青筝发现了她的异常,不由疑惑:“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低沉清浅,仿若溪流划过山涧,那声音她听了十几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她听到那声音温和地说道:“好。”
文锦绣手里的糖人顿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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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之后,估计就没有宅斗了,异能也会逐渐多起来,然后这个梗,咳咳,不是失忆,不是失忆,不是失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