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很快又到了下雪的天气,这日唐妧跟老太太约好了,要一道进宫去给太后请安。
一大早的,唐妧睁开眼睛,就见外面白茫茫一旁。抬手摸了摸,身边没人,揉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透过窗户,隐约可以看见外面院子里落了一地的雪,唐妧扬声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很快,秀禾端着热水进来,笑眯眯说:“是啊,下雪了,下了一夜呢。”说罢,将热水搁在桌上,她则走到床边来,那边霜剑已经捧着唐妧今天要穿的衣裳送过来了。
外面实在冷,霜剑担心地问:“奶奶,今儿下雪了,还要不要进宫去?”
唐妧想了想,点头道:“我身子很好,没有问题的,就是得看老太太那边。”一边说,一边掀开被褥,因为身子有些重了,便只让秀禾跟霜剑两个帮着一起给她穿衣裳,梳洗打扮好后,唐妧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人家眠浅,一早就醒了,此刻正坐在暖阁里,旁边两房的夫人正陪着说话,黄氏也已经来了。
唐妧近来越发嗜睡,睡眠质量比从前好了很多,常常半夜或者一早,身边的人离开了,她也一点知觉都没有。
“老太太,大奶奶来了。”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声音脆得像是百灵鸟般,喊了声后,就亲自过来扶着唐妧的手。
唐妧给老太太跟两房夫人请了安,这才坐在一边。谢氏瞄了唐妧一眼,勉强挤出笑来说:“老大媳妇近来,好像起得越发晚了,今儿约好的要跟老太太一道进宫去,竟然也能迟了,竟叫老太太在等你。”
唐妧闻言,起身朝老太太欠了身子说:“孙儿贪睡,耽误了时间了。”
老太太没有理睬谢氏,只笑着朝唐妧招了招手,拉她到身边去说:“没事,太后疼你,不会怪你的。再说,你如今怀了身子了,嗜睡一些也是难免的。今儿又下雪,天儿冷,你多穿些衣裳,可别冻着了。”说罢,又对伺候在旁边的嬷嬷道,“我看这丫头穿得单薄了些,你去把我那件狐皮披风大氅拿来,给这丫头披上。”
谢氏惊道:“老太太,那件狐皮大氅,可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林老将军猎了白狐……”
“林家老太太也十分喜欢阿妧,我便是转送给阿妧,她也只会更欢喜。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也都散了吧。”老太太直接打算谢氏的话,不让她再有机会说下去。
虽则老太太一点不给谢氏面子,不过,若是谢氏真是聪明人的话,细细一想,便该是明白了。
老太太虽然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谢氏,但是到底念在她生了赵骥,所以就算不喜,也是将她当做一家人的。平时只要她不做过分的事情,老太太不会管太多。可今儿,却是故意在晚辈跟前落了她面子,只要她细细想了也该明白,往后不该再故意针对大奶奶。但是此刻谢氏显然是气昏了头,什么也没有往细了去想,只气得满脸涨紫。
待得从老太太院子出来后,还是黄氏劝了道:“婆母,大嫂如今正得太后喜爱,老太太刚刚那般说您,也是为您好。”
谢氏轻哼一声说:“她一个商户女,就算凭着一双巧手得了太后喜爱,那也是一时的。就这种身份的人,这宠爱怕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黄氏觉得自己该说的也说了,但见婆婆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也不好多言。只想着,等晚上二爷回来了,再跟二爷说说其中厉害关系不迟。于是,黄氏只是笑了笑,而后弯腰抱起瑶瑶来,亲了亲她脸蛋说:“瑶瑶,听说花园里的梅花开了,娘带你去看看好不好?一会儿让玲珑摘了新鲜的花瓣回来,做梅花糕给你吃。”
赵瑶瑶抓了抓脑袋,点头说:“那给大伯母也送去,大伯母要有小娃娃了,小娃娃也爱吃。”
黄氏看了眼走在前头的谢氏,见她没有听见,这才在女儿耳边低低应了一声,又亲了亲女儿小脸。
到了晚上,黄氏正抱着女儿坐在炕上等赵骥回来,就见玲珑搓手撩着帘子走了进来说:“奴婢刚刚外面听说,太后娘娘怜爱大奶奶,留了大奶奶在宫里住了,今儿雪大,咱们老太太也留在宫里头了。回来的路上遇到大爷,奴婢瞧得真真的,大爷好像脸色有些不太好,想必是舍不得了。”
“碎嘴的丫头,主子也是你该议论的?”黄氏斥责两句,也没有多言,心里想着,如今唐氏盛宠正隆,就算关系不能处得太好,但是也不能太僵了,心下越发觉得,回来该是与二爷说说,又问,“二爷回来了吗?”
“回了,不过,打发了阿东来说,去了梅姨娘那里。”玲珑噘了噘嘴,一脸不高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连忙咽了回去。
黄氏面上倒是没什么异样,只吩咐丫头们说:“既然如此,便摆饭吧。”继而抱了瑶瑶一起吃。
赵骥是吃了晚饭来主院的,似是喝了些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人倒是还好,清醒着呢,怕妻女歇下了,轻手轻脚回了屋子。
黄氏以为丈夫今儿晚上不回来,所以早早带着女儿歇下了,听得动静,扭过头来,见是丈夫回来了,忙卧起身子来。等人靠近了,她闻到了酒气,忙说:“我让玲珑去给你准备些醒酒的汤吧,你这喝了多少?”
“不必了,没事。”赵骥攥住妻子手腕,见女儿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赵骥摸了摸女儿脑袋。
瑶瑶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喊了声爹爹,然后又缩了回去。
黄氏披了衣裳起来,拽着丈夫说:“我有话与你说。”
赵骥起身,夫妻二人一道往外间去,黄氏坐在炭盆旁边道:“刚刚听玲珑说,太后娘娘把大嫂留在了宫里,老太太也没有回来。”
赵骥撩袍子在妻子身边坐下,闻声不由得抬眸看了妻子一眼,继而道:“怎么说起这个?”
黄氏道:“夫君,你难道不觉得,太后娘娘近来越发喜欢大嫂了吗?前些日子,还听说,太后娘娘把大嫂的母亲也留在了宫里好些时日。虽则说大嫂出身商户之家,不过,如今大嫂娘家哥哥大小也是有个官职的,好像还听说,唐家要跟裴相家结儿女亲家了?娘似乎对大嫂一直不怎么满意,今儿早上在老太太那里,我听得出来,老人家提点娘了,但是娘并没有听进心里去。”
赵骥想了想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连着一起想了下,还有翰林院里头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不由得也严肃了不少。
“这件事情,劳夫人费心了。”赵骥道,“娘那边,我会去提点提点。”
黄氏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天色不早了,我让人打水伺候你洗洗吧,这天儿怪冷的。”说罢起身,又道,“今天以为你会不回来,我便让瑶瑶跟我一起睡。孩子已经睡下了,今儿晚上,就让她跟着你我一起睡吧。”
黄氏虽没有抱怨,不过,此话这般说出来,多少也是会叫赵骥心中有些愧疚的。
赵骥抬眸看着妻子娇柔的身影,便跟着一道去了净室,愣是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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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京城里的雪越下越厚,不过,太后的寿康宫一直都很暖和。
不但暖和,如今还十分热闹。
这几日,唐妧一直陪着太后在寿康宫里,日子过得着实舒服。吃的是太后亲自派人叮嘱了御膳房一级御厨量身定做的美食,住的房间,就在太后娘娘隔壁,有些时候,还跟太后睡在一起,穿的,自然也是宫里头的尚宫局一级绣娘们亲自量身裁剪的衣裳。要说公主,也不见得有这个待遇。
打从唐妧住进宫里后,宫里每个旮旯角,都飘散着各种流言蜚语。
也有人说,唐妧是皇上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虽然说得没凭没据的,不过,倒是猜得对了。
因为有唐妧母女突然冒出来夺宠,本来宫里头那些不怎么和睦的妃嫔们,一下子都变得齐心协力起来。尤其是淑妃跟德妃,时常结伴来太后寿康宫里请安,同来同去,和睦得很。
唐妧进宫后,齐武帝也是几乎每日都来太后宫里坐坐,偶尔的,还跟唐妧对弈。
唐妧虽然没有怎么念过书,不过,以前在家的时候,闲来无事,她倒是会跟着母亲下棋。母亲也很喜欢下棋,说是从棋盘中,能够看透人生,看透很多事情。
她现在虽然还没有能够从棋盘中看透人生,不过,显然棋技是承了母亲的。
当然,皇上也是个中高手,唐妧便是再精明厉害,也是比不得皇上。
皇上故意让着,唐妧最后还是输了半字,她举着黑子盯着棋盘看,见败局已定,便将黑子放了回去,笑着说:“臣妇又输了。”
“你已经算不错了,棋技不算好,但是棋品却不错。”齐武帝丢了棋子,而后望着唐妧说,“比金玉好,金玉偶尔与朕下棋,输了还耍赖,朕都不爱与她下。”
唐妧安安静静的,听完皇上的话后,才说:“金玉公主活泼娇憨,是皇上对公主疼爱有加,公主才敢这般。这说的,该就是天伦之乐吧。”
听到“天伦之乐”几个字,齐武帝不由又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少妇,他遗落在民间十八年的女儿。
他在疼爱别的儿女的时候,她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