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赵骋跟唐妧就候在寿康宫外,听得崔公公召唤,赵骋牵着妻子手,大步往正宫来。唐妧有些不大好意思,手挣了几次,没有挣脱得了,也就随他去了。
金玉抱胸坐在太后身边,水亮亮的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宫门口的方向。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隐在袖子里的两只小手轻轻攥成拳头。
很快,宫门外便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来,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男人高健,一身藏青色直缀,走路带风,风吹起袍角,露出里面白色中裤来,白色中裤下面是一双黑色皂靴,松松款款的中裤被皂靴束缚住,风吹得大,贴在腿上,包裹出饱满圆润的腿型来。金玉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觉得那双长腿很好看。
待得意识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她连忙别开目光去,脸颊烧得红红的。
“微臣携内子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说罢,赵骋单手撩起袍角,单膝跪下。他那双大手依旧攥着唐妧的手,唐妧不怎么会行宫里的规矩,不过,磕头她倒是会的。乖巧又安静地跪在自己夫君身边,俯首叩头。
“子默啊,你能来给哀家请安,哀家就很开心了。别跪着了,快起来吧。”太后圆盘似的脸上满含笑意,叫了起。
“谢太后。”赵骋谢恩,起身的同时,也拉起了妻子来。
“子默,这便是你娶的新妇?”太后唇角含笑,将唐妧上下好生打量一番,而后道,“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唐妧今儿穿的是一件水粉色的长裙,也是属于锦绣斋绣娘帮忙量身设计的嫁衣系列中的一件,颜色水嫩出挑,款式也是新颖出奇。再加上唐妧本身就很纤长高挑,穿上这样的长裙来,越发显得人如柳枝儿般。娇娇俏俏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的,闻声才听话地轻轻抬起脑袋来,却不敢高抬起头,半抬了点儿,又含羞带怯地缩了回去。
太后笑起来道:“英雄美人,郎才女貌,子默好眼光。”
赵骋笑起来,黑眸里隐隐藏光,连忙抱拳道:“多谢太后娘娘夸赏。”
“皇祖母!”金玉不服气了,鼓着嘴巴说,“那皇祖母的意思就是,她好看,我不好看了?我没有她好看,所以赵子默才选择她不肯选择我的。”
“金玉,不许没有规矩。”太后板着脸道,“这样的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吗?没得叫人笑话。”
赵骋静静立在一旁,没得太后恩准,他不说话。
贵妃道:“金玉,你是金枝玉叶,外面不晓得多少世家公子争着想要娶你为妻呢。好了,今儿咱们就不说这事儿了。今儿太后召赵夫人来,一来是想看看能够入得了赵将军眼的夫人是何模样,二来,也是她老人家听说了,赵夫人也是坊间颇为有些名气的妙手娘子。本宫听说,这回坊间组织的这次斗钗大赛,赵夫人得了第四?”
太后笑着道:“贵妃说得对,哀家就是想瞧瞧。”
在坐一众妃嫔都知道,太后老人家在嫁给先皇之前,乃是尚宫局的一名女官。太后不但擅长做发簪,而且,也很喜欢那些能够做出很精美发簪的人。如若不然,当年的薛惠妃,以及如今的陈婕妤,又如何能够入得当今陛下的眼?太后虽则性情温和,不过人嘛,总是有些偏心的。太后自己喜欢做发簪,又是那种出身,自然是要对惠妃跟陈婕妤颇为照顾。
“这次比赛虽则是在民间各坊举行的,不过,太后也很关心这件事情。你们比赛评比出成绩后,你们的成品,以及评比出来的成绩,都有呈送到太后跟前来,太后有一一过目。这次虽则是如意坊的梅娘子夺得魁首,赵夫人只屈居第四,不过,太后看了你们的成品后,觉得夫人的发簪做得甚是好,太后喜欢得紧。”说话的是惠妃,一身浅绿色的素淡打扮,十分平常的衣着,坐在一众花花艳艳里,她虽则姿容不算最好的,不过,倒是也有那股子清新劲儿,“本宫也看了,本宫与太后一样,都想见见赵夫人。”
唐妧虽则不晓得这位娘娘是何身份,不过,能够坐在这里的,怎么着都是数得上名号的正宫娘娘。所以,跪下谢恩总是对的。
“你走近些,到哀家身边来吧。”太后见唐妧要跪,连忙冲她招手,见人乖乖过来了,她道,“你师承何处?”
唐妧依旧半低着脑袋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这点技艺,是跟自己母亲学的。”
“你的母亲……那想必,你的母亲也是个世外高人。”太后说,“哀家听说,你如今经营着簪花坊?你才到京城不久,一个人忙得来吗?”
唐妧道:“回太后娘娘话,母亲之前还收了一个徒弟,如今簪花坊,是臣妇跟臣妇的师妹妙晴一起打理。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有些累的,不过,渐渐习惯了就好。有夫君帮衬,臣妇也算是应付得来。”
“子默可真是疼你,你瞧着乖巧,疼也是应该的。”太后今儿心情仿佛很不错,让赵骋夫妻在她旁边坐下,然后又说,“你说你是师承你的母亲,那你母亲姓甚名谁?若是得空,哀家真想召她进宫来瞧上一瞧。”
“回太后娘娘话,臣妇母亲姓陈,闺名是可女两个字。”唐妧回答得小心翼翼,一个字不敢多说,只问什么答什么。
太后却轻轻蹙起眉心来,呢喃道:“姓陈,也姓陈……莫非你母亲,也是出自扬州陈家?可女,陈可女……你母亲可认识一个叫陈贞贞的女子?”
母亲的确是有与她说过,外祖家祖籍正是在扬州,不过,母亲好似并不是十分愿意提起外祖家,所以,对于外祖家是不是有一个叫陈贞贞的长辈,唐妧不知。再者,唐妧也意识到了一点,好似太后娘娘晓得扬州陈家,莫非以前有陈家的姑娘进宫来当过女官?这些倒是没有听母亲说过。
这些念头,唐妧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而后才回答道:“母亲说过,外祖家的确是在扬州,不过,母亲甚少提起外祖家。是不是有一位叫陈贞贞的女子,臣妇不知道。”
太后点点头,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哀痛,然后说:“不知道也罢,知道了,不见得会开心。”
唐妧不明白太后此句话的意思,所以,只一直低着头,不插嘴。
整个殿内静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惠妃打破了这份平静。惠妃道:“太后娘娘,想来陈姐姐与赵夫人的母亲是本家,如若不然,这做发簪的技巧跟手法怎么那么相似?”又望向唐妧道,“陈姐姐……陈姐姐当年很得太后娘娘喜欢,陈姐姐手很巧,当年我跟她一起在司珍局做事,每次咱们一起给太后做的发钗,就她做出来的最讨太后喜欢。陈姐姐一双巧手,我们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原来如此,唐妧在心中跟自己说了一句。
被薛惠妃这么一说,那边太后似乎又想起了往事来。正如薛惠妃所言,她的确打心眼里喜欢贞贞,那孩子乖巧贤惠,安静守礼貌,最主要的是,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波澜不惊。
她当时有私心,想要让她进后宫来,做皇上的女人。
只是……
“太后娘娘,您可是又想起了往日的事情?”薛惠妃如今年岁渐长,虽然渐渐失了皇上的宠爱,不过,却一直都晓得如何讨太后老人家欢心。
这太后的寿康宫,她是最常来的一个。
“是啊,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来。”冯太后点点头,一双手笼在袖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默了片刻后,转头看向唐妧,近处又细细打量起来,见她模样清丽脱俗,顿时觉得赏心悦目,因而笑着道,“哀家喜欢你的手艺,你这孩子看着舒心,以后若是得空,便常跟着子默进宫来,陪哀家坐坐。”
太后金口一开,这便是莫大的恩宠了,唐妧连忙跪下谢恩。
“天儿不早了,子默,带着你媳妇回去吧。”太后人也渐渐懒散下来,但见赵骋夫妻扣头离开后,她便也把这些个妃嫔给打发了。
金玉公主还不肯走,赖在寿康宫里,蹭在太后身边道:“皇祖母,您老人家都不替孙儿做主,那个赵子默,他欺负我。今儿您都没有唤他来,他眼巴巴跟着跑来,分明就是怕皇祖母您会惩罚那个女的。反正,这口气,我是要出的。”
太后手撑着额头道:“金玉,你也不小了,以后说话做事别这么只由着自己性子来。再如何,子默如今也是娶了媳妇了,你还想着他,莫非要去做小?人家今儿态度已经摆得十分明确,不管你是谁,他赵子默就是走到哪儿都要护着自己妻子。你是公主,也休想欺负了他的女人去。子默是个好儿郎,你也是个好姑娘,只可惜,你们不是彼此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金玉打小受宠,素来也是争强好胜惯了的,听了皇祖母的话,竟然委屈得哭起来。
“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不就是模样好看点,但我也不差啊。”金玉屈膝坐在一边,眼泪珠子不断往下落,“可我就是喜欢他,他不娶我,我以后谁都不想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