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三月春浓,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花儿也都开了,甜腻的花香气息伴着春风吹来,又香又暖。唐妧所在的西院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儿,春天一到,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褪去厚重的棉衣,换上轻薄的春衫,小阿满越发在家呆不住。
一大早的,外面天儿才露出一点亮来,阿满就醒了。掀了被子坐起来,就等着天亮。等到窗外朝霞照进了屋内,阿满便借着光开始自己轻手轻脚穿衣裳。她想早早去外面玩儿,但是又不想搅了姐姐好觉,所以只能乖乖的自己穿衣。娘说阿满是大孩子了,她也觉得自己该懂事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生气就哭。
打从簪花坊开了门后,唐妧晚上便再也没有早睡过,坊里的事情很多,一一都需要她打理,实在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平时白天呆在坊里,晚上回来后,还得亲自过目账本,然后坐在书房里得继续想新的首饰的设计款式。初来乍到的,必须要坚持抱着一颗炽热的学习之心,所以,平时得空的时候,唐妧还会去别家坊里转转。所谓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不殆。虽然每天都很忙,但是唐妧倒是忙得挺开心的。
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每天就算晚上睡得再晚,第二日也是一早就醒了。
照例,她都是吃早饭前、趁着春日清晨空气最好的时候,坐在书房里再执笔描一描新的首饰样品。吃完早饭后,再去坊里看看。
可是这一觉,却似乎睡得很沉,等唐妧幽幽醒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唐妧整个人都有些懵,睡的时辰太长,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等反应过来后,立即爬坐起来,然后开始喊霜剑。
霜剑就候在外面,唐妧只喊了一声,霜剑立即就撩了帘子稳步走了进来。一袭青布裙衫,沉默寡言,进来后只略微低头立在床沿边,一声不吭的。
“昨晚给我喝的茶水里,你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唐妧睡饱了觉,此刻精神倒是很好,只是她心中略微有些不爽,少见的在爽剑跟前板着脸,语气也不是很好,颇为有些严肃的样子。
霜剑依旧只低着头,闻声回道:“姑娘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每晚只睡两三个时辰,主公说他心疼了,又劝您不住,便只能出此下招。姑娘的茶水里,奴婢放了有助睡眠的药丸,觉睡得足了,姑娘身子也好,身子好了,气色才能红润。身子养好了,气色好了,主公才不会心疼。”
唐妧不用问也晓得,这些话,定然是赵子默教她说的。不然的话,平时惯不会多说一句的霜剑,今天怎么这般啰嗦。
霜剑是个很好的姑娘,听话又忠心,最主要的是有本事。唐妧想着,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能够说服得她只听自己的话,那才叫好呢。可是看着样子好像有些困难,赵公子是她救命恩人,两人交情绝非自己可以插足得了的,想将这丫头完全收为己用,还真是不太容易。
唐妧托着下巴想了会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个头绪,索性不再想了。
穿戴梳洗好后,唐妧去了外面院子,就见阿满一个人蹲在桃树下玩儿。唐妧喊了一声,阿满立即扭过脑袋来看,然后朝姐姐扑来。
天儿越来越热,此刻又是近晌午的时候,太阳很辣。阿满素来好动,自己一个人在小院子里玩了一上午,早热得小脸粉红。唐妧抽出帕子来,给妹妹擦汗。
阿满玩累了,也不想动,只像只蜈蚣似的紧紧扒在姐姐身上。
唐妧弯腰,将妹妹抱起来,亲了亲她香软的小脸。褪了厚袄子,换上轻薄的春衫,阿满也轻了不少。
“姐姐,你抱得动我吗?”阿满软白的小手搂住姐姐脖颈,有些担心地说,“娘说,我高了,又大了,怕姐姐抱不动。”
“就算阿满高了,姐姐也还是抱得动你的。”唐妧说,“你皮实了一上午了,累不累?一个人你也玩得开心。你也大了,我看,等改日去跟爹娘说,请个先生来家,教你念书识字。”
唐妧小的时候,家里并不阔绰,所以她没有跟着先生念过书。
哥哥也没有正经上过私塾,母亲识些字,很小的时候,她跟哥哥一起随着母亲学过些。不过后来来了湖州后,父亲生意败落,母亲要忙着经营簪花坊,所以,再没功夫管她。
后来陆续又念了些书,都是跟着沈铭峪学的。
说起来,这倒是亏了他,不至于她如今目不识丁。
阿满想了想,才说:“那姐姐也跟着先生一起念书吗?姐姐不念书,阿满一个人念书,很寂寞的。”阿满玩着自己胖手,有些委屈的样子。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念书,就想玩儿,不过,要是自己说不愿意的话,姐姐肯定会生气的,所以得寻个像模像样的借口。
阿满装着委屈,低着小脑袋,眼睛却往姐姐脸上瞟,偷偷看姐姐表情。
唐妧怎么会不知道妹妹的小心思,轻笑着摇了摇头后道:“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不过阿满放心,以后每逢单日,姐姐就让香草跟你一起念书。走,咱们去前院找哥哥。”
“那我就愿意了。”阿满嘿嘿笑,脑袋搭在姐姐肩膀上。
如今文考已经告一段落,武考的日子一日□□近,近日来,唐锦荣越发的足不出户,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平时都是在院子里练习拳脚功夫。
偶尔的,赵骋会过来,与他一起切磋。
唐妧牵着妹妹手去了前院,到了门口,却没有立即进去。来了京城后,唐锦荣身边多了两个小厮,平时唐锦荣院子里耍拳脚的时候,至少会命一个小厮候在门口。
毕竟大妹妹大了,又已经许了人家,虽则是兄妹,也实在避嫌。
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唐锦荣每到春夏天气热的时候,都喜欢赤着膀子练拳脚。那时候妹妹们都还小,他也完全没有多想,所以兄妹间会走得近一些。不过如今显然是不一样了的,妹妹们会嫁人,他将来会娶妻,便是兄妹间,长大后,也都是会远着些的。虽然他是舍不得妹妹出嫁,不过,能够见她嫁个疼爱她的好人,他也是开心的。
今儿守在门口的小厮叫东旺,见到唐妧,连忙弯腰打了千儿,然后颠颠跑回院子里去通报。
本来隔着院墙都能够听到拳脚声,东旺进去后,拳脚声就没有了。不一会儿,那边东旺便跑了出来道:“大小姐,二小姐,公子叫你们进去。”
唐妧点点头,然后带妹妹进去。
阿满却什么都不懂,总觉得跟哥哥有距离感了,她很不喜欢,皱着脸嘟嘴道:“哥哥现在都不喜欢我了,以前在家天天都能见到哥哥的,现在见哥哥一面都得走这么远的路。而且,哥哥都不出来迎接我。”
“奴才给大小姐二小姐泡茶。”东旺狗腿子似的倒了两杯热茶来。
那边唐锦荣只用冷水冲了个凉就出来了,一身蓝色直缀,大步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两位妹妹,一双黑眸更是透亮。
“阿妧今天没去坊里?”唐锦荣问一句,而后弯腰在唐妧旁边坐下,见小妹阿满朝他展开手臂,他笑着将阿满抱到了腿上来,抬手,轻轻捏了捏阿满圆脸。
唐妧又不好说是赵骋暗地里动的手脚,这才害的她起床迟了的,便只道:“这几天太累了,就想休息半天。”
“累了就好好歇着,坊里的事情,你也别太操心。”听妹妹说累,唐锦荣脸色沉了些,严肃起来。
唐妧笑道:“其实也还好的,休息半天就好,哥哥怎么样?”不想再缠着自己的事情说,唐妧索性将话头引到哥哥身上去,认真问,“离武考没有几日了,哥哥也当适当休息才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唐锦荣笑着点头,抬手挠小妹脑袋。
阿满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哥哥了,正紧紧缩在哥哥怀里,见哥哥挠自己,阿满瞪眼睛,然后又傻笑。
“阿满,你不是说最喜欢在哥哥院子里玩儿吗?让秀禾带你去。”唐妧有话跟哥哥说,便想支开妹妹。
唐锦荣看出来了,不由得蹙眉多看了大妹妹一眼,见小阿满嘀咕着不情愿似的,唐锦荣笑道:“哥哥给你做了弹弓,可以打鸟儿,让东旺拿来带你去院子里打鸟儿好不好?”
“弹弓?”阿满一惊,立即从哥哥腿上爬了下来。
唐锦荣吩咐东旺去拿,东旺应声去了,秀禾则也牵着阿满出去。
等屋子里就只剩下兄妹两人了,唐锦荣这才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怎么连阿满都听不得,还需要支开她。”
唐妧道:“哥哥可还记得,刚来京城的时候,哥哥答应过爹爹跟娘亲的事情?”见哥哥浓黑眉毛渐渐拧起,似是猜不到的样子,唐妧便直接说,“哥哥二十了,该是到了成亲的年纪,等武考过后,娘若是再托人给你说媒,哥哥还会拒绝吗?”
唐锦荣道:“这事情,让娘费心了。既然我答应过爹娘,自当不会反悔。”
唐妧点头说:“给你挑媳妇儿,娘肯定也是会尊重哥哥自己的意思的,哥哥自己心里可有中意的人选?”
唐锦荣盯着妹妹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挠了挠头,笑起来,倒是显得几分孩子气了。
“阿妧,想说什么话,就直说吧。”唐锦荣跟妹妹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妹妹想问什么,他心中也算是明白。若不是有事,她也不会特意将阿满支开。
唐妧想直接明说了,就问哥哥喜不喜欢妙晴,可是又怕万一哥哥对妙晴没有那个心思,以后两人见面了会尴尬。琢磨了会儿子,唐妧还是选择间接道:“说起来,妙晴也不小了,等你亲事定了,娘也该给妙晴也择一户好人家。”唐妧目不转睛看着哥哥,见他脸上并无丝毫异样,心里就晓得,哥哥对妙晴,并没有什么想法。
如此也好,叫妙晴断了心思,才能够重新快乐起来。
“她虽然是母亲的徒弟,不过,打小与你感情深厚。如今只身一人在京城,终身大事,母亲也该管的。”唐锦荣点头,赞同妹妹的话,忽然又想起来,上回灯节的时候,她穿了自己送给妹妹的那条裙子。
自己送给妹妹的东西,妹妹素来惜如珍宝,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随便送人。
既然送给妙晴,想来是真拿妙晴当亲人待。
如此一想,唐锦荣又道:“她家里的事情,我也听娘说了,着实可怜。放心吧,你拿她当亲人,我自然也拿她当亲妹妹待,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她,我自然也是不会饶恕的。”
关于妙晴,唐妧已经明白了,不过阿玥……
想起裴玥每回来簪花坊都小心翼翼四处瞟,寻找哥哥身影的样子,唐妧心里总会觉得有一丝暖意。她对哥哥的心思,虽然羞于说出口,但是却从来不藏着掖着,怕是除了哥哥自己没有瞧出来外,旁人都知道了。
要是哥哥也喜欢裴玥的话,想来以后他们一定会夫妻恩爱,日子会很幸福。
只是,一来哥哥似乎对裴玥也并没有上心,二来,裴家门第也着实高了些。裴玥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她就怕,她抱有的希望多大,将来失望就有多大。
“哥哥,难道没有瞧得出来,阿玥对你的心思吗?”唐妧默了片刻,直接说了出来。
唐锦荣本来端着茶盏准备喝茶的,突然听见妹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惊得迅速抬眸朝她扫过来。
阿玥?裴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