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离开后,席阎便回卧室继续看沈瞳,阴郁的脸色因对方乖乖安睡的样子而稍微缓和下来。
恋爱的人都知道,心上人静静睡在触手可及的眼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更何况沈瞳睡着的模样没了醒着时的冷淡和遥远,只余温顺和纯真,让席阎忍不住想要疼着呵护着;又带着一种恬淡静谧、不忍惊扰的美感。
与此同时还令席阎产生了说不出的害怕。
每日每夜的看着对方,可自己仍旧惶然而没有出路。握在掌中的手温润如玉,又细腻到随时会滑脱。越是硬扯,就越会掉落,并且越行越远。
不知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好好的保护,又永远的占有。
沈瞳喜欢侧躺的姿势,小半个脑袋都埋在枕头里,露出小巧的鼻子和微嘟的唇,白嫩的耳朵衬着软软的发丝,脸蛋也软软,乖得叫人想咬一口。席阎抚了抚他的软发和脸,睡眠中的沈瞳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就像面对韩赢或尼古拉斯那样,无意识的用脸挨着席阎的手轻轻蹭了蹭。
席阎顿时一愣,不自觉停住了呼吸,大脑也跟着放空,仿佛周围所有东西都不存在了。
他本来有满心的压抑痛苦和狂躁不安,也曾对雷逍山裘江产生疯狂的嫉恨,可此时此刻望着沈瞳,突然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
席阎就这样在床边对着心上人坐了一宿,直到早上天亮也不觉得疲惫。
孩子没有就没有了,只要沈瞳还好好的就行了,他本来也不愿意再多一个人出来分走沈瞳的关注。他决定以后要尽量控制自己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全心全意弥补自己做错的事,重新追求沈瞳,一点点打动他的心,不管时间多久,过程多难。
孩子还不足三个月,医生建议药流,但在眼下这个药物短缺的年代早就没有针剂可打了,只能采用最古老的法子,通过口服的方式把打胎药喝下去。
席阎按照医生说的把药放在汤里,煮好了端到桌前,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瞳瞳,你听我说,之前在医疗院,医生诊断出你怀了宝宝……”
沈瞳当然知道自己有宝宝,所以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有些奇怪为什么席阎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
席阎暗地里攥紧了拳,继续道:“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生宝宝会有危险,所以不能把他留下来……”
他努力保持语气里的平静,但手依然微颤了一下,然后把汤碗朝沈瞳的位置移近,“瞳瞳,这碗汤里有打胎药,把汤喝了就……”
话没说完却因沈瞳往后退的动作而中断了。只见沈瞳听到打胎药三个字后急急退了好几步远,一副戒备和恐慌的态度,身体都紧绷起来,如同面对危险的小兽。
除了任务需要之外,对于肚子里的宝宝,沈瞳已通过这些日子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第一反应自然是远离任何企图伤害宝宝的人和物。
接下来便忍不住以为席阎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才这样狠心的要把孩子打掉。
毕竟沈瞳觉得自己身体状况没有任何问题,除了嗜睡之外,连孕吐等不良反应都没有,自然不理解医生的言论和席阎的纠结挣扎,甚至忍不住怀疑也许席阎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却能怀宝宝,是不正常的怪胎,所以才要把宝宝扼杀于未然。
“你,”这样一想全身都有点发冷,一张脸显得更加白皙剔透,“你不要这个孩子?”
席阎心口莫名揪紧,想要解释却因为天生不善言辞而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略显僵硬的道:“不是这样的,我……”
“出去,”沈瞳突然指着门外,直接赶人,声音都变的有些尖利,“滚,带着那碗药滚出去!”
“瞳瞳……”席阎怕沈瞳情绪太激烈会伤到身体,试图上前安抚他,却没想到沈瞳的抵触情绪更激烈了,根本不容别人靠近。
席阎最后只能依言出屋,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外面。
虽然待在外头,席阎却一点也不敢放松,时刻注意着门里的动静。但里面半天都没有传出任何声响,直到许久之后,席阎才听到很轻的脚步音,——沈瞳似乎走回到床上,疲倦的睡了过去。
席阎在门外又等了很长时间,直到感觉沈瞳彻底睡熟了,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屋。
沈瞳苍白的睡颜让席阎忍不住产生各种担心,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又做了一件错事,甚至想要找医生重新讨论一下打胎的问题。席阎又静静看了沈瞳一会儿,仔细帮他掖好被子,便锁了门准备出去。
却不知沈瞳在席阎刚走后便睁开了眼。
他眼里根本没有一丝睡意,坐起身,抱着膝盖想问题,整个人安静的像一座冰凉的玉雕。
——沈瞳决定现在就趁机离开这里,提前回森林。
明明已经下了决心,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焦躁,又不知道那焦躁从何而来。
沈瞳站起来,最后环视了一遍空荡荡的屋子,熟悉的桌椅,窗纱还在随风轻扬。
心底竟生出了几分强烈的不舍。也在这时突然明白,那些焦躁全来源于此。
与此同时的席阎莫名感觉到一阵不安,手下的两个队员还在向他报告兽潮的事,他却一直在走神,最后干脆打断了队员,“我要回家一趟。”
章华恺跟他同学那么多年,自然知道沈瞳的事,想要说话却又把嘴闭上了,只看着席阎匆匆离开的背影微微皱起眉。
席阎完全不知道就在他离开狩猎队的同一刻,沈瞳已经迅速抵达了城门。研究所的成员和狩猎队员一样有自由出城的权利,更何况沈瞳两个身份兼有,其中一个守城卫兵甚至因为之前常见他出去而跟他打了声招呼,并叮嘱说兽潮要来了,务必要早去早回。
一切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连沈瞳自己都不敢置信。转眼的功夫,他已经身处森林边缘,又回头遥遥看了一眼明日之城的方位,然后一步步迈入森林深处。
席阎同样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到家的,还没开门就察觉出不对。
里面静的可怕,只能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席阎随即便直奔卧室,动作异常迅猛,却在下一秒就愣住了。
卧室里的摆设全部没变,所有的东西也都还在,可人不见了。
席阎又不死心的翻找了一圈才终于确认沈瞳不在的事实,还想着他会不会又被别人带走了,立即就要找人去查。
章华恺再看到席阎的时候就见他浑身阴鸷骇人,站在那里,连所处的环境都跟着紧张焦灼起来,并让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席阎的人脉已经渗透了大半个城区,如果他事先在城门口安排了人,沈瞳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出城,可惜席阎完全没想过这一点,不仅如此,还只顾着在城内搜查,甚至压根没想过让人去问守城的卫兵。
毕竟马上就是冬季,而且有兽潮的威胁,任何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城。而席阎在城内搜查的结果自然是毫无头绪,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也越来越焦躁,铺天盖地的恐慌快把他压垮。
初冬傍晚的阳光洒了他一身,他全身上下却冷得厉害,好像是被生生推进了冰窟。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愤懑,想着等他找到沈瞳之后,一定要把他关起来,然后狠狠的、狠狠的……
可还是舍不得。
席阎砰的一声一拳砸在墙上,手都砸出了血来,压抑且狠厉的模样把赶过来报告最新情况的手下给吓了一跳。
大半天过去了,席阎已经足足有五个小时没看见沈瞳的身影,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也许会继续延续下去,就痛苦到抑制不住的发抖。
他很小的时候就尝遍了被抛弃的滋味,却从没有这样痛过。人最可怕的除了习惯,就是偏执的爱情。而他对沈瞳已经成了习惯,对他的爱也偏执到无可救药。
这么多年以来,他全靠着沈瞳的,才得以成长,才变得强大,他人生的所有期望和梦想,他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事情,就是要得到他,和他在一起。
“你不要急,”章华恺小心翼翼的开口,“再耐心等等,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说不定马上就找到了……”
席阎没有说话。
他怕自己一张口就是沙哑的嘶吼,也没有办法丢脸的告诉手下,他等不了,一刻都等不了。
席阎终究在入夜之前查清楚了沈瞳的去向,并找到了曾和沈瞳说过话的卫兵。
“我只是看到他一个人出了城,真的没有说要去哪……”
卫兵被席阎恐怖的神色吓到了,立马就完完全全的交代了出来。席阎先是一愣,然后一把揪住卫兵的衣襟,瞪着眼一字一句:“你说什么?你亲眼看到了他出城?”
如果说刚才还有愤懑,现在却什么情绪都没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担心。这个季节出城有多危险不言而喻,更何况家里的东西原封不动,沈瞳竟是连件衣服都没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