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瞳试图通过运转真气来缓解胃里的难受,可惜调息能够解决经脉紊乱或者受伤之类的大事,这种消化系统上的小毛病反而解决不了。
现在已经差不多快晚上十点了,正是小孩子要好好睡觉以助长高的时间,沈瞳不想惊动席阎,便选择了默默忍耐,努力强迫自己入眠。
忍着忍着倒当真睡了过去,然后迷迷糊糊的做起了噩梦。梦见一间装饰典雅的房子和一道长长的锁链,锁链的一端牢牢的钉在墙面上,另一端竟铐住了他的脚踝。
沈瞳因此而只能像囚犯一样待在屋内,怎样都无法出门。顿时心急不已,试图动用真气来弄断锁链,却发现自己的真气竟凝滞在丹田里通通使不出来了。
心急一下子演变成了慌乱,强烈到让他差点从梦里惊醒过来,所幸这个梦很快随着纷杂的画面而结束,不知不觉换了另一个。
然而这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边突然围了一堆圆滚滚鲜灵灵的桃子,争先恐后的冲着他叫爸爸。他连忙后退,可桃子们穷追不舍,最后呼啦啦的全扑到了他怀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瞳心里的慌乱比上一个梦还强,用尽所有力气把它们通通推开。
被推掉的桃子竟如人参果一般落地无痕,通通消失不见了。就在他要松口气的时候,竟有个长着竖瞳和蛇尾的怪物拔地而起,一边用透着愤怒和情|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一边将他拦腰卷住,粗鲁的拉至它身前。
沈瞳终于被吓醒了,猛然坐起身,大口喘着气,一点点缓过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席阎似乎不见了。
忙转头四顾,才借着微明的天光看到对方竟跌倒在床下,神色愣愣的,似乎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意识到大概是自己做噩梦的时候把席阎当桃子或怪物给推出去了,沈瞳急急下床把人给扶起来,“有没有摔疼?”
其实以席阎的身体素质就算从高高的墙上摔下去都无碍,何况连一米都不到的床。明明没事的他却顺水推舟的任由沈瞳扶回床上,甚至装出了几分连自己都鄙夷的委屈,并沉默着揉了揉手肘。
卑鄙又怎样?只要能获取对方的关心和注意,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是不是摔到手了?”沈瞳果然满是歉意,“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做了噩梦,下次不会了……”
其实席阎也做了噩梦。
他本来这一觉睡的很好,在意的人就在旁边,淡淡的草木香气就萦绕在鼻端,温暖安心的感觉让他睡梦中都能微笑出声。却猝不及防的见到了沈瞳毫不留情转身远去的画面,猛然睁开眼醒来,下一秒便被沈瞳推到了床下。
“以后都不许把我推走。”席阎没回答摔到了哪儿的问题,只一字一句开口,“也不许离开我。”
沈瞳没有看到对方望着他的黑沉沉的眸子,只当是小孩子缺乏安全感,便随口安慰道:“好。
他的胃却不怎么好了,不适感重新袭来,比睡前还要严重。已经五点多了,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席阎很快注意到沈瞳额上的冷汗,顿时心里一紧,“你怎么了?”
冷汗使沈瞳本就苍白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脆弱,忍着难受努力笑了笑,“我没事。”
却不知这个强装出的笑让席阎看了更加担心,语气也不由透出前所未有的慌乱:“是不是哪里难受?我……”
话还没说完,便见沈瞳突然捂着嘴巴下了床,直直跑向厕所。席阎忙跟上去,只听呕吐的声音随即传出来,——沈瞳把晚上吃的食物全吐到了马桶里。
那些食物倒是没有传出任何酸臭的气味,因为根本就未经过消化,吞下去什么样子吐出来还是什么样子。
“你怎么样了?”席阎已然急的不行,“我们去找医生……”
殊不知沈瞳吐完之后一身轻松,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冲掉马桶又漱了口洗了脸,再次对席阎笑笑:“不用,我真的没事,只是不能吃肉而已。”
这次的笑并非强装,看上去很自然,席阎的担心却没有因此而减去一分。他的饭量已经那么少了,还不能吃肉,再好的身体也迟早会出问题,可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连帮他请医生的能力都没有。
席阎一边想一边死死皱起了眉。
沈瞳却只觉得对方这样严肃的表情放在这样一张稚嫩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反差萌,忍不住伸手揉他的脑袋,“八点钟才上学,再回床上睡一会儿,我去煮早饭。”
席阎已无比清醒的认知到年龄小的无力和没用,低低道了句:“……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样摸头了。”
话虽这么讲,可他并没有把脑袋躲开,仍一动不动任由沈瞳揉。
“你在我眼前明明就是小孩子,”沈瞳立即理直气壮的说:“还有,不准‘你你你’的喊,要叫爸爸。”
自从知道沈瞳顶多只比他大六七岁之后,席阎就再没喊爸爸,可回想起当初叫爸爸时沈瞳显而易见的开心,以及此刻眼里的期待,顿了顿,用自己讨厌的稚嫩声音道:“爸爸。”
什么面子尊严,辈分伦理,在席阎看来都不如沈瞳的开心重要。
沈瞳果然愉悦起来,表情毫不掩饰的全写在脸上。——在席阎看来少年简直比他更像孩子,一点点小事就能满足的弯起眼角。
已经睡饱了席阎的没睡回笼觉,而是在练起了学校发的弓箭。于是他们一个在厨房练厨艺,一个在院子里练习武技,阳光明媚的清晨里,整个院落都洒满了温馨。
今日早饭的时间很宽松,沈瞳便问起了席阎昨日的学校生活。在沈瞳看来席阎的性格绝对属于不合群的那种,既面瘫又不爱说话,很担心他会被其他同学排斥,便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大堆。
“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团结互助,可能你刚刚去上学,和大家还有些不熟悉,不过小阎那么优秀帅气,只要尽可能多的展示友善,大家一定都会喜欢你的……”
沈瞳说的很认真,席阎却根本没听进去。因为他的关注重点全都放在了对方一张一合的漂亮嘴唇和好听的声音上,只觉得空荡荡的灵魂一次又一次的被对方的关心填满,甚至产生他能一直说下去、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的念头。
不过念叨的再细也总有说完的时候,沈瞳最后总结:“但友善不等于当包子,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一定要回来告诉我,……知道了吗?”
席阎装作很听话的点了点头,于是沈瞳完全不知道席阎在学校里的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什么团结互助,友好善良,和席阎根本不沾边。不仅如此,还短短一个星期就变成了校园一霸,以强悍的武力值征服了整个中年级,连高年级都有所耳闻。
打从上初年级时就开始称老大的裘意,还没来得及称雄中年级,就从各个方面都被入学没几天的席阎击败了。不管是日常训练的耐力比拼,还是散打和射击课的悟性高低,无一例外的输个干净。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让裘意从那日的‘挖眼威胁’后便忌惮至今的疯狂和狠劲,简直如一头野性难驯的狂兽。
这种体能强悍的优质生还是很受老师喜欢的,再加上入学那天有雷逍山亲自跑来跟校长老师打招呼,席阎也和裘意一样算是小有背景。而小孩其实比成人还会抱团和见风使舵,席阎身后很快就自发自觉的跟了一堆小跟班,哪怕他沉默寡言,一天下来连句话都不说,远没裘意的八面玲珑,但正所谓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沉默反而让小跟班们觉得他形象威武。
操练了一天,放学时间终于到了,学生们一蜂窝离开了训练场,席阎却被体能训练课的教官隋程叫住,“席阎同学,等一下。”
席阎认真的把沈瞳给他买的短刀擦干净并收好之后,才面无表情的撇头看了隋程一眼。
隋程便是雷逍山的那名战友,“下周就是体能竞赛了,这周末不上课,你可以来学校找我,我给你增加特训。”
“不用了,”席阎却冷冷拒绝道:“我这周末有事。”
“什么事?”
想到沈瞳,席阎的脸上多了几分暖意,然后拿起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训练场,“家事。”
等在训练场外面的小跟班们有些好奇,连声问席阎:“老大,隋校长找你干嘛啊?”
毫无意外的没得到回答,几个小跟班倒也没觉得失落,走着走着,右边的那个突然指向校门口嚷:“老大老大,快看,外面有个好漂亮的美女!!”
“什么啊,”左边的章华恺立即纠正他道:“是男的,只是有长发而已。”
大浩劫之后,温饱都是问题,人们自然没有功夫去理发,有些人会选择像古代一样不管不问的任由头发生长。章华恺望着那人忍不住又补了句:“虽然是男的,但的确好漂亮……”
可惜在席阎眼里,除了沈瞳之外的所有人都长一个样,再漂亮也不会有一丝好感,只随便抬了抬眼,朝那边望了望。然而下一秒便双眼一亮,并且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几分,然后转头狠狠瞪了一下左右两个跟班,眸底汇聚的危险气息把两人吓到全身一顿,接着便抬脚往那边疾走而去。
走了没两步就忍不住跑了起来,神色也一路变化,从凶狠到喜悦再到乖顺,最后跑到沈瞳身前时甚至成了有些害羞的低着头,“……你来接我?”
“嗯,”沈瞳微微一笑,“难得今天回城比较早,就过来了。”
秋季慢慢过去了,冬季就要到来,所有狩猎小队都在储备食物而努力,沈瞳前段时间几乎每日都回城很晚,有几次晚到让席阎担心的坐立难安,唯恐他在森林遇到了什么意外。
沈瞳朝后面跟席阎过来的两个跟班也笑了笑,对席阎道:“我们要回家了,跟你的小伙伴说再见吧。”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长发也只随便用了根绳子绑在背后,笑起来却比天上似锦的丹霞还好看。几个小跟班看的齐齐发愣,却不全因为沈瞳,也因为席阎的态度。
——他们还从没见过这样温和的席阎,收敛了所有凌厉之气,褪去了所有野性,如同被驯养的家犬。
席阎甚至依照沈瞳的话向他们说了声再见,让几个小跟班更愣了。这可是席阎头回主动和他们说话,语气还那么良好,简直让人接受不能。
看到席阎身边有朋友同行,原本还担心席阎不合群的沈瞳今日倒是放心了不少,却不知他所认为的朋友跟事实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分。
走完这条大道,沈瞳却带着席阎拐往了东南方向,席阎顿住步子:“这不是我们回家的路。”
“我们先不回家,”沈瞳解释说:“今晚上你雷叔叔过生日,所以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
又是雷逍山。席阎慢慢握紧了拳,掩在额发下的眼睛一片暗沉。
原来他今日特地早早回城,只是因为要给那个姓雷的过生日。也不是专程来接自己放学,而是因为要急着去姓雷的那里。
强烈的嫉妒和愤恨让席阎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珠也在正常瞳孔和竖瞳之间互换,幸亏沈瞳走在前面,没注意到。
身为一方势力的首领,雷逍山的生活条件自然比普通人要好,家里甚至有一位专门做菜的厨子。可他偏要自己亲自做菜,一点也不让厨子插手。沈瞳到了之后,没见到其他客人,只看到厨房里头手忙脚乱的雷逍山,忍不住开口:“我来帮你。”
食材很丰富,沈瞳最近和雷逍山及裘江的配合越来越有默契,三人甚至合力围捕了一只变异后非常凶狠的野猪与熊。雷逍山朝沈瞳笑了笑,满口大白牙,“好啊,谢谢瞳瞳。”
经过一次又一次对镜子的偷偷练习,雷逍山的笑总算不那么僵硬了,若是有心人,定能看出他对沈瞳的笑里藏着怎样的感情。
于是一个负责指挥和掌勺,一个负责洗切和打下手,两人在厨房里竟也配合的默契十足。不过灶台对于两个男人来说稍显拥挤,雷逍山有好几次和沈瞳的距离近到只有几毫米,沈瞳甚至在回身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他的下巴。
砰的一声。
“唔……”沈瞳随即捂住额,疼的微皱起眉,小小抱怨了一声:“怎么那么硬……”
他和雷逍山的身高足足差了大半个头,额角正好抵上雷逍山的下巴。雷逍山皮糙肉厚不疼不痒,却清晰的看见了少年光洁的额头迅速红了一小块。
顿时又急又慌,高高壮壮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样子像头大熊,想要伸手去揉又唯恐碰坏了一般不敢碰,“……疼不疼?”
雷逍山最后选择用嘴帮少年红了的地方轻轻吹气,姿态小心又轻柔,从侧面的某个角度看上去竟像是在浅吻他的额头一样。
正巧看到这一幕的席阎彻底陷入了黑暗的沼泽不能自拔。
杀了他。杀了他。
席阎望着雷逍山,这三个字不断的在心里叫嚣,诡异的竖瞳竟隐隐透着血红。叫嚣的太疯狂,以至于他需要用尽力气按住胸膛才能让自己不立刻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