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琢磨间，孙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妮儿啊，岩娃子那衣裳晾晒干了，也缝补好了，你这会子要是得空，就给人家送过去吧！”
“成，那等我家来，差不多就该烧夜饭了。”
沈春妮说道，起身接过了闵岩的衣服，拿着出了院子门。
张屠户今个心情不赖，早上送去镇上的那半边猪，全都卖出去了。
回来的路上，他打了一坛子烧刀子，打算夜里让婆娘把昨个杀猪剩下的那副猪肠子给烧了。
到时候爷三个一边吃猪肠，一边喝烧刀子，张屠户想想就痛快。
坐在牛车后面，挥舞着手里的鞭子，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
日头下山的时候，他的牛车停在了自家院子门口。
“狗子娘，你男人我家来啦！”
他朝自家院子里吆喝了一嗓子，抬头瞅了眼灶房那块，烟囱里没有像往常那样冒出黑烟来。
也没人屁颠着过来给自己开院子门牵牛车。
张屠户满腹狐疑，这个婆娘，怕是在别人家做话唠忘记了时辰？
他又加大了声音朝院子里的正屋那喊：“狗儿，熊儿，你们老子爹家来啦，还不快来开门！”
正屋那块，还是没瞅见动静。
张屠户有些不悦了。
这娘几个都跑哪去疯了？烧夜饭的节骨眼都不跟家里呆着？
张屠户从牛车上跳下来，打算自己去开院子门，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墙那边传来。
他扭头一看，吓了一跳。
狗儿驮着熊儿，孩子娘在边上扶着，正朝这边过来。
黑熊子一张脸肿成了猪头，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隙，都要瞅不见了。
鼻子塌了，嘴角裂了，耳朵的地方都抹了药水，脸上的皮肉就没一块好的！
还有熊儿的左脚，脚踝的地方缠着纱布……
若不是熟悉那衣裳，张屠户恐怕真要认不出来这个被揍成猪头的家伙就是自己儿子了！
一股冲天的怒火。
也一阵揪心的疼痛。
张屠户三步并两步朝妻儿那边奔了过去。
“熊儿咋搞成这副模样？狗子娘这是咋回事？”
张屠户一把从黑狗子身上接过了黑熊子，驮在自己背上，迈步就朝院门口冲去。
扭头问身旁抽抽搭搭的女人。
女人抽抽搭搭的哭，闻言响亮的摁了一把鼻涕甩到一旁：“咋回事？被人给打的！”
被人打的？
沈家坳竟然有人敢打我张某人的儿子？
张屠户没有多问，而是加快了脚步一口气把黑熊子驮进了家门。
把儿子送进儿子们睡觉的西屋，扯过被子盖住黑熊子。
黑熊子痛得龇牙咧嘴，躺在床上还在不时的倒吸着凉气。
女人带着黑狗子跟了进来，张屠户问女人：“是哪个把咱家熊儿打成这样？”
女人还在哭，身旁的黑狗子抢着道：“娘，你先去把爹的牛车赶进来。我来跟爹说咋回事！“
女人抽抽搭搭着又出了屋子。
“爹，是村东头老沈家三房的那个瘸子大壮打的！”
瘸子大壮？
张屠户眼睛阴沉的眯了眯。
又是那对兄妹？
前几日在瓦市，他割了五斤肉让猴子去欺负下那对兄妹，结果猴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怜他的五斤五花肉啊……
张屠户的火气又蹭蹭往上冒了一丈高。
黑狗子在边上偷偷看着自家爹的脸色，心里暗暗高兴。
正想要再添一把柴禾，突然听张屠户问：“不对呀，那个大壮是个瘸子，身子板又单薄，咱熊儿一拳都能打死一头猪，这不该在那瘸子手里头吃了亏！”
黑狗子一双眼骨碌碌转了一圈，“爹啊，那个大壮太可恨了，他偷袭咱，拿竹扒柄把我哥活生生砍成这样的……”
“那大壮小子忒嚣张了，我过去劝和，手臂上也被他砍了几下，到这会子还痛呢！”
黑狗子撸起袖管让张屠户看了下，张屠户的一张脸顿时更黑了。
他弯腰在黑熊子的肩上抚了一下，沉声道：“熊儿，你放心，这个场子爹去给你找回来！”
撂下这话，张屠户走到那边墙边，取下那把杀猪刀，杀气腾腾冲到屋门口。
迎面碰到赶完牛车回屋的女人。
女人手里端着一盆水，边上打着一块帕子，是过来伺候张屠户洗脚的。
“狗子爹，你拿把刀这是要做啥去？”女人惊慌的问。
张屠户一张脸黑如锅底，咬牙切齿：“我去宰了大壮那兔崽子！”
撂下这话，他撞开女人，风一般朝院子门口奔去。
“狗子爹，你给我站住！”
张屠户不予理睬。
“狗子，快，快拦住你爹啊！”
女人急得跺脚，又朝黑狗子喊。
黑狗子耸耸肩，又撇撇嘴，“娘，这个仇不报，我们兄弟在村里都抬不起头啊！”
“你这孩子咋忒糊涂呢？杀人是要偿命的！咱家没了你爹，你喝西北风啊！”
女人数落了黑狗子一句，放下手里的木盆，急吼吼追了上去。
“狗子爹，你站住，站住呀！”
女人总算在老沈家那边的路口附近，追上了张屠户。
女人瞅了眼这身后跟了一大串的瞧热闹的村民，气喘吁吁的劝着张屠户：“他爹，你不能啊，杀人要偿命，你不能啊！”
“把我儿子打成那样，这口恶气不出，我睡不着觉！”张屠户怒道。
“他爹，你还不晓得是咋回事，就杀去人家里，你先跟我家去，我把这事儿说给你听！成不？”女人哭着劝着。
“还说啥？狗子都跟我说了，娘希匹的，这他、妈忒火大！不杀不消恨！”张屠户还是执意要去。
这个时段是烧夜饭的当口，田地里的农活也闲了，大家伙儿都窝在家里。
这边路口一闹动，吸引了大半个村的人来看热闹。
女人没辙，贴着张屠户耳朵压低声说了几句。
“啥？”张屠户一惊，手里的杀猪刀险些掉到脚上：“还有这码子事儿？”
女人点头，又瞅了眼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村民，劝张屠户：“走吧，咱先家去，关上门再说！”
张屠户不甘的望了眼前面老沈家的正门，只得跺了跺脚，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似的，被她女人拽着家去了。
没有热闹瞧，这边的人群议论了一会，又猜测了一会，也就各自散了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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