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顺气又是灌糖水，还把村里的老村医给请过来把了脉开了药。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老沈头才总算回过气儿来。
东厢房里，老沈头披着外衣靠在床上，仇氏坐在他边上，手里捧着一碗热茶，眼眶红通通的。
“秀儿爹啊，你要是有个好歹，撂下我可咋过呀？”
仇氏想起饭堂里的事儿，心有余悸。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那帮子兔崽子，一个个的狼心狗肺，我早晚也得被他们给活活气死啊！”
听到仇氏的一通哭诉，老沈头幽幽叹出一口气，缓缓转过脸来，黯淡的视线投向床前或站或坐或蹲的一众儿孙们。
豆油灯朦胧的光晕，洒在老沈头的脸上，一瞬间，老人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
“爹啊，您得保重身子啊，您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没了您，咱都不晓得该咋整了，那天，都要塌下来了！”
老大沈文忠哽咽着奔到老沈头的床前，还没说两句，眼泪就下来了。
老沈头瞅了眼泣不成声的沈老大，花白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你是个爷们，是他们的大哥，哭成这样像个啥样？赶紧的给我站起来！”
“爹啊，儿子担心爹啊，这一没忍住就哭了……”
沈文忠抽抽搭搭着站起身，抬起手抹泪。
“你们这样的好儿子，早晚得把我气死，等我断气了，自然有你们哭的！”
老沈头没好气的道，一双虎目，扫过角落里的沈文民和沈文洲。
两兄弟都耷拉着脑袋，全都没了脾气。
先前老沈头差点没了，吓坏了兄弟俩。
正如沈老大说的那样，这个家，老沈头是主心骨。
主心骨没了，也就散伙了，散了伙，他们还真不晓得该咋走下去。
一个是拖儿带女，好吃懒做，自个养不活自个。
还有一个，光棍一条，媳妇都还没娶。
上面没了老爹，日子铁定一团糟。
所以这会子听到老沈头的话，哥俩都不啃声了。
老沈头也不想再在这事上纠缠。
他收回目光，眼睛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最后落在沈春妮的身上。
“黑丫，你到爷跟前来，爷有话跟你说。”
沈春妮正垂着头想心思，陡然听到老沈头点名，抬起眼来。
老沈头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没有不悦，也没有慈祥，一片平和淡漠。
沈春妮走上前去，在床边站定。
“爷，啥话你说吧，我听着呢。”她轻声道。
老沈头瞅着面前这孙女，眼底带着一些打量和探究。
这孩子，平常瞧着低眉顺眼的，今个在饭堂，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泼辣，大胆，天不怕地不怕……
这若是个男娃，老沈头还真想好好培养一下，可惜了，是个孙女……
老沈头长叹一口气，对沈春妮道：“妮儿啊，分家后，让你们娘带着你们兄妹搬去灶房后面的那几间杂屋住吧？回头我让你叔伯他们给你们把那几间屋子拾掇出来。你们几时有钱能盖屋子了，几时搬出老沈家院子，咋样？”
沈春妮睁大了眼。
老沈头竟然用的是商量问询的口气？
分家后去哪里住，关于这个问题，沈春妮跟大壮不止合计过一回两回了。
将来手里头有了钱，是铁定要盖新屋子的。
但在这之前，他们一家五口人，只需要两到三间屋子，能遮风避雨一下就成。
后院的杂屋和牛棚，加起来刚好三间，完全可以。
“爷，你说了算，我没意见！”沈春妮道。
老沈头点点头，接着又道：“家禽家畜啥的，爷心里也有一本谱儿。你放心，你们都是我和你奶脚底下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和你奶心里都疼着呢！”
沈春妮眨了眨眼。
心道老沈头该不会是要说软话安抚吧？
那不好意思了，事关切身利益，再多的好话软话和空头许诺，姐姐一概不吃！
“爷，该咋分，你说了算，就是甭要再拖了，拖得人心里不踏实！”
沈春妮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把事情摆在桌子面上说。
老沈头老脸上有点火辣。
心道这孙女，咋这般不好糊弄哩？
软硬不吃的主啊？
老沈头陷入了两难境地。
坐在旁边的仇氏鼻孔里哼哼了一声，斜着眼瞅着沈春妮：“黑丫，你爷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你就不能先把那鸡鸭的事儿搁一旁？逼死了你爷，你就乐呵了？”
沈春妮抬头看了眼仇氏。
她知道这个祖母，从前就不待见自己。
今夜自己撒泼，把仇氏最疼爱的四儿子打成了猪头，仇氏心里估计窝着火没处泄呢。
沈春妮扯了扯嘴角，迎上仇氏阴嗖嗖的目光，不卑不亢的道：“奶，你这话我可受不起。”
“把咱爷逼成那样的人，不是我，是二伯和四叔他们。”
“我们咋地啦？黑丫你个小蹄子，一晚上不消停？”老四沈文民嚷嚷了起来。
这一扭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那竹条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沈文民龇牙咧嘴，指着自己的脸：“这笔账，老子还没跟你算呢！”
沈春妮斜瞅了沈文民一眼，不疾不徐的道：“四叔你这是自找的，谁让你嘴巴不干净泼我娘污水？这笔账，你不跟我算，我还要跟你算个清楚！”
“哎哟喂，丫头片子长能耐了哈……”
沈文民作势又要撸起袖子起身，蹲在他对面的沈文洲和大壮，也都虎视眈眈跟着站起了身。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又剑拔弩张了起来。
孙氏红肿着眼眶奔过来，扶住沈春妮的手：“妮儿，罢了罢了，莫要再跟那种人道论了！”
这边床上，老沈头的呼吸又有点急促了。
老大沈文忠见状赶紧奔了过来，帮着老沈头抚胸口顺气。
仇氏慌了，抄起旁边的一只枕头，朝沈文民和沈文洲那个方向砸了过去。
“兔崽子，你们没完没了了是不？都给老娘滚出去！”
半旧的枕头砸在沈文民的身上，里面发了黄的棉絮和鸡毛鸭毛洒出来，纷纷扬扬，就跟下了一场鹅毛雨似的。
沈文洲和大壮赶忙儿跑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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