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旦在过年前的这一段时间都很忙,他每天都必须把一些人宣进宫来说一句“又过一年了,祝你们全家健康”。
本来这种祝贺应该由大王给臣子们送礼,因为臣子会给大王上贡,里外里大王还是赚的。
但由于国库中的钱已经又又又见底了,姜姬就想出大王当面拜年这个好主意。
姜旦就不得不被困在北奉宫,一天到晚的见人。
各城今年的贡品差不多都送到入库了,席五和田分都被派去加紧算出总账来,还要跟往年做对比。
姜旦“辛苦”一年,这是他领工资的时候。
姜姬这里看到的就是各城贡品清单,摆在头一位的永远都是人。
有健壮的奴隶,有年轻的男女,有年幼的孩童。
姜姬收到了男-宠和男童,不知关于她的传说在别的地方是不是又变质了?为什么要送男童给她?难道她现在在外面变成了爱好幼童吗?
于是小男孩们被送到侍童那里上小学去,男-宠让蟠儿鉴别一番,以男-宠为人生目标的就留下充宫;读过书识过字,性情不别扭的送去学府,学会新鲁字和新数学后先试试能不能当小吏吧。
姜武——是的,他也收到了。他收到的是数量庞大的健奴,一看就是打架的好手,凶恶的很。让人觉得各城是不是把野地里的土匪给抓一抓送来了。
姜旦,他收到的是美人,美人,美人。
所有的城都给他送美人,而且把美人放在了第一位,哪怕除了标注为“宫女”的,也都长得很漂亮。
看来大家对大王的看法数百年如一日。
除了美人之外,就是会踢球的人才了。姜姬都没管,全都给姜旦送去了。
但莲花台有点放不下,有一部分就先送到行宫去了。姜旦的意思是反正过了年他就要去行宫了,美人们先送过去吧,不然过年宫里人太多了。
陪踢球的健足们倒是都留下了,并且立刻陪大王踢了一场!
还有十几个年轻的学子,应该都是各城世家的人才,听说大王极为爱惜人才,所以就来了。
姜旦也都很客气的接待了,然后交给段青丝去安置。
他现在用起手上的人来,很是得心应手。
段青丝只好把这一群人带回家去吃他的喝他的,犯出事来他还要负责,头都大了。
但大王这是信任啊!让他给别人分几个,他还未必乐意。
他痛并快乐着。
除了人才之外,排第二位的本该是粮食,但现在早就变成了各色奇珍异宝。姜姬匆匆看了一遍,什么比锅还大的玉,镶满玛瑙的项链、牛角杯、能奏出美妙乐音的名家之琴之类的,让龚香拿去变卖。
“换成什么都可以。”她说。
龚香已经习惯了,国库中能卖的早卖光了,现在龚氏在外面的名声也恶得不行,他是一点都不在意,龚獠倒是偶尔要哭一哭,叹一叹。
“大夫。”姜姬突然叫龚獠,声音很温柔。
龚獠马上警觉起来,看龚香。龚香没给他指示,因为他也茫然,在案上看了一圈,问:“合陵今年的贡品呢?到了吗?是什么?”是不是合陵的贡品哪里不对让公主发现了?粮食给少了?钱给少了?
姜姬明白过来,笑道:“不是合陵的事……不过说起来,大夫也有几年没回去看看了?”
龚獠这回不用龚香给他使眼色就立刻口甜似蜜的说:“某在这里为大王尽忠,又给陪伴公主左右,实在不舍离开!”别让他走!他打死都不走!
他怕他前脚回合陵,公主后脚就把合陵连锅端了。
姜姬其实是想嘉奖龚獠一番,特意把他的座位提到了大王和太子之下,在席上还打算让大王和太子对他敬酒。本想提前告诉他一声,让他高兴高兴,不料倒把人吓了一跳。
她哭笑不得后,只能把原委说了,让他回去最好写一篇文章,到时当殿咏出来,也添添彩。
这些人的宴会,其实也是另类的诗词歌咏大会,能有一篇好文章,对龚獠来说是件好事。
他都快被人忘光了。现在提起龚氏,头一个被人想起的就是龚香,他属于跟在后面的添头,背影,跟班。
龚獠惊出一身冷汗,告辞回去写文章了。
姜姬在他走后对龚香撒娇:“叔叔也误会我!”
龚香笑道:“这该怪公主,吓得突豚成了惊弓之鸟,就是我,当时也吓了一跳。”
姜姬无话可说,是她前科太多。
正好也说到合陵了,龚香翻出合陵今年的贡品,发现一年更比一年好。
贡品走不走心是可以看出来的。在姜旦刚继位的那两年里,不乏只送一点所谓的“宝贝”就想蒙混过去的城池,但金银铜铁,谷粮、盐、糖等都会很少或根本没有。
就像鲁国送到梁帝那里的贡品,今年也仍然是一封歌功颂德的文章。
就是变得越来越形式化。
合陵之前在龚獠的暗示下送过粮食,已经算是很诚心的了。但铁、铜一类的东西却从没在贡品中看到过。
但凡亲掌一城的,都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最贵重,那种送个美女宝剑就想过关的,全是想糊弄人的!
龚香念道:“金,二十,银,六百,铜,两千,铁,五千。”单位都是斤。
姜姬点头:“还算不错。”
龚香放下后,说了个消息:“龚**今年六月份,似乎有了风痛之症。”
——公主的眼睛亮了。
姜姬笑道:“看来,还真该让大夫回去一趟了。”
由于医学的落后,在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得病全靠撑,不管是贩夫走足还是达官显贵,贵为一城之主,一国之王,乃至皇帝,生了病也要看运气。
如果华佗、扁鹊在世,她是绝不可能放过他们的,一定会抓回来,好好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风痛之症,她猜可能就是后世的痛风,也就是风湿性关节炎,等于是站不起,坐不下,手不能抬,腿不能弯的一种病。人就等于是废了。
合陵也是世袭制,龚**一有这个病,他就必须要立刻决定继承人,这跟他还能在床上躺几年没关系,哪怕他得了这病以后还能在床上活十年,二十年,他都必须立刻给合陵一个活蹦乱跳的主人。
不然,合陵龚氏的其他人是敢逼宫的。
龚獠回家没一顿饭的功夫就接到大王的王令,让他去合陵传达大王的新年问候。
龚獠:“……”
来传令的是姜智,他笑着说龚獠说:“大王担忧路上安危,特意命将军派人护送,大夫,快些准备行李车马,早早出发,不然越来越冷,路上就不好走了。”
龚獠还真不敢说他现在不需要保护,犹豫再三,接了王令,进宫谢恩,再去摘星楼表一番忠心“公主,我是你的人,你要相信我是支持你的,我回去一定当上城主,就算离得再远,我的心和头也都归公主所有”。
姜姬倒不怎么在乎龚獠的誓言。她现在就缺一个冒出头的城池好大规模派兵,如果合陵敢反,她就敢杀鸡儆猴。
龚香说龚獠不敢,“他与公主相交多年,绝对不敢起半点心思。”你借他两胆,他也不敢。
“唉……”有点失望。
她拿起开元城的贡品,这家的贡品很有趣,最多的是书卷。
她当时让刘箐回去,确实是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抄录开元城中收藏的关于姜氏的记录,这回他就送回了一千多卷的书。
剩下的就是一些不起眼的东西了,别说金银铜铁,连粮食都是意思意思各送了一斗。
钱倒是有贡上来,做为税金,也仅有二十几万贯。
这是在向姜氏哭“穷”,在向大王示弱,在表达“我们是一个小城”这个意思。
她在跟龚香学习时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某个诸侯王,听说一城交的税金少,就宣城主来问,问“你是不是不再尊敬我了?”
城主答,“我把大王当做头上的神明那样去尊敬。”
大王问:“那为何你上交的税金这么少?”
城主哭着说:“因为我们那里的人太穷了。”
穷,所以交不起税,所以税少。
大王信了,抚慰他,还赐下许多金银让他带回去,别过得那么苦。
姜姬听完笑着问,“这个大王是什么时候死的?”
龚香答,这件事之后七年后就死了。
她心道还能再活七年,这说明这个国的人还算客气。
这个贡品和税金,不是收百姓的,而是收世家的。一个大王如果连他该找谁要钱都搞不清,那他也当不了多久的大王。
开元城还是看不起乐城啊。
姜姬点了下开元城,“命他们学新鲁字吧。”
龚香笑道:“那刘箐该发愁了。”
新鲁字现在已经成了下流的代称,而纪字则是高贵的象征。
因为使用和学习新鲁字最多的就是普通的百姓、商人。他们是对新鲁字适应最快的人群了。
而世家,特别是乐城之外的世家,他们鄙视新鲁字,不愿称其为“字”,使用它会被认为是羞耻的事。
乐城之内的,大概因为离大王太近,不太好意思反对大王的主张,所以对新鲁字的接受反倒没那么抵触。
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越排斥新鲁字。
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应该说在她的预料中,对新鲁字的反对会和世家的反抗一起到来,现在已经比她预想的要晚上许多了。
因为最重要的“传播”已经完成了。至于世家接不接受,她并不在乎。这本来就不是让他们用的。
他们自认为是这个世界“知识”的主宰,由他们来制定规则。
他们太自大了。
知识不能被任何人垄断,“学习”也不能成为一小部分人的武器。只有一部分人才能“学习”,这本来就是错的。
“想怎么反对都行。”她说,“就说大王冬日取暖要烧炭,让开元城交三千万斤炭上来。”
龚香一边记录一边说:“后面呢?”
“冬天,要炭就够了。”她道。
开元城想要取够这三千万斤炭,只怕开元城附近的炭要一扫而空了。
别处可没有乐城这么大的市场,没有这么多煤,除乐城外,底下的城市远远没有习惯用煤取暖。百姓们用柴,世家用炭。
而在乐城,已经有匠人造出像蜂窝煤一样易烧的东西了。
到时刘家交炭,商人去开元城售煤,赚得钱来,开春后要开元城交青壮,夏天后要水果鲜鱼,秋天要粮,到了冬天,又要炭。
如此几番下来,她就不信开元城不怒。
这都是刘箐的“工作”,他要负责督促开元城和刘家遵照大王的话去做。
如果他敢阳奉阴违,姜武派兵捉拿;
如果他没有阳奉阴违,刘家与他为敌,姜武派兵支援。
总之,怎么操作都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