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的视线在鲁翼以及几位资深士官脸上扫过,最终也没有点名。
最后只扭头对陶显医官道:“咱们再去前沿看一看,快去快回。”
转脸又对鲁翼叮咛一句:“给你们20分钟。”
对他这句话上心的肯定不止鲁翼一个。
话音刚落,又是一记爆震,感觉和之前差不多。只是连续在相近位置上挨了两记,临时驻地这边,头顶上掉落的尘土明显增加了,如同突然笼下来的一层阴霾。
罗南却不理会这些细节,先取了两个基数的切分仪,再招呼了陶显医官一声,两人一起往外走。出门找了一辆单兵维修车,便混在各色工程机械的滚滚车流中,往前沿区域驶去。
又过了一段距离,陶显医官才道:“不是已经商定了让单农士官顶上去?”
能够让乐佐士官长认可,单农士官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在一众资深士官中,绝对是拔尖的。而且现阶段对罗南这位主官的服从性也非常强,选择他绝对是合适的。
罗南则回答:“后续替补不是还没有明确吗?”
稍顿,又道:“不只是单农士官的替补,还有我和士官长的替补也要准备好。”
“不动阵”再怎么偏向防御,也是战斗阵形。安排工兵布置战斗阵形,说明前线形势已经非常危险了。好吧,本来就很危险,此前重伤被送往后方的乔舒尉官,以及名存实亡的工兵七营营部就是明证。
只是一方面罗南是以提前布置的告死鸟版本“役魔卷”为基础,有效推动团队合作,消弭有关风险;另一方面,机动五连运气也不错,顶着域外种的突击和活化冰川堡垒的炮火,铺设基建模块的最惨烈任务也没有赶上……以后就不一样了。
享有一个小时休整时间的团队,注定要承接更沉重的任务。
如此,准备如何周全都不为过。
阵形这种事情,要的就是严谨周密和可持续性,绝不能出现一点破全局崩的情况。
关键位置的替补当然重要,必要时候能顶那么几息时间也是好的。
但更关键的还是让所有人都警醒起来,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种境况。
罗南就认为,这种事最好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能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就尽量不要。
毕竟,说得太危急凶险,徒增心理压力,在目前孽毒环境下,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陶显医官却是一笑:“那我建议,有关梯次提前明确比较好。可以多做几轮,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唔……”罗南没有立刻表态,这和他设想的就不太一样了。
陶显医官则继续道:“仗打到这份儿上,总不至于还在技术范畴内吧?大家心理因素必须要考虑到,你这位主官不提,我们这些老兵不提,大家心里总会还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的。”
罗南想了想,还是笑了起来:“我尽力还是把它技术化吧……心理什么的,实在不好控制。”
“不擅长做思想工作。”陶显医官直接评价。
“嗯,确实不擅长,担心弄巧成拙。”
“那我就和乐佐多找几个人聊聊吧。”
“有劳,惭愧。”
“哪有,你已经做的超级棒了。当初咸竹拜托我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两人之间,已经不是主官和属下的聊法。
当然,从罗南到了机动五连开始,他们也从来没有明显的上下级分别。只不过,陶显医官总在人前给罗南以足够的尊重,维护他主官的威严。
“技术流的基层军官我见过不少,也许他们在技术领域都很过硬,可一旦出了原来的圈子,要么迷之自信,要么镇不住场子……乔舒尉官已经算是顶老辣的那种了,现在也生死不明。”
罗南想了想:“咸竹尉官,还有以前的勾业尉官,都很好的。”
“看来你家里人没少对你说勾业的事儿……不过你这么比,咸竹会叫晦气的。”
这确实是咸竹会说出来的话,他才不会管是否会伤到人。
但这话也只能从他嘴里面说出来,换了别人就等着挨揍吧。
没办法,那个老军痞就是这么双标。
眼看的话题要偏离航道,陶显医官又一次垂眸,看自家胸口上的火种图腾:“你和他们不太一样。别的不说,单凭这只‘告死鸟’……我不知道你这种能力,有没有可复制性,能不能推广,如果真能推开的话,应该会少死不少人。”
罗南想了想:“那我回头写篇论文?”
陶显医官让他给逗笑:“行吧,我就等着拜读大作了。哦,正想说,有关情况,我已经通过技术反馈渠道上报了。记得吗,我给你提过一次。”
“记得,正好我也报告了类似的情况。”
要不是陶显医官提了那一回,罗南还不知道天渊军中竟然有这么一个能够光明正大“打小报告”的渠道。
“话说军中这类反馈渠道很发达啊。”
“你不是学历史的?咱们头上那位,当年凭什么成为国主的首席技术官,不就是因为当兵的时候就是个上报狂魔吗?”
罗南下意识抬头,然而看到的只有车顶,就算视线穿透车顶,看到的也只是基建模块厚重的顶部,无法看到瞳环-号小行星那幽暗的天空。
自然也就无法看到“蟠魔”暗星,只能根据情报大致估量一下目前在天穹上的位置。
啧,残废的感觉真糟糕!
一些无聊的念头一闪而过,罗南很快又回神。他这段时间研究“蟠魔”“灯塔”和“梦神孽”的资料,对一些细节信息也算是比较清晰了,当然知道陶显医官在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他报上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就是关于孽毒的。”
那是“灵芯主君”在天渊帝国体系内部的绝响,也是人们对“孽毒”这种从未出现在这一方宇宙中的毁灭性元素的最初认识。
现在来看,哪怕是“灵芯主君”,所认知的“孽毒”也是相对粗浅的。
可事实就是这样,关于“孽毒”的信息和正确认知,从来都是用大量的生命为代价,一层层堆叠、沉淀、修订、验证。
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陶显医官还在感慨:“想想真是……哪怕再迟一个千年,又或不是孽毒,而是正面对上诸天神国,嵬坼大君也不会是那种结局的。”
对后一个假设,罗南不感兴趣,倒是对“一千年”之说,作了回应:“一千年,还是太长了。”
“嗯?”陶显医官不确定她是不是听懂了罗南的话中之意。
罗南想了想,继续道:“我看到一些典籍上,有人在讲:时光长河的切片,厚重得让人绝望。哪怕只是一个瞬间的截面,都要贯通前后不知多少年的复杂事件。”
“嗯,有道理。”
“不过我在想,其实‘薄’下去,会更残酷些。”
说这句话的时候,罗南想到了地球本地时空,想到了他的祖父和父母。其实就是从80年到90年这短短十年,便再没有了挽回的机会
区区十年在时光长河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回头再想,从他接触里世界开始,到如今这模样,相应时光切片更是薄得近乎荒谬。
这里固然有祖父父母乃至于梁庐种种传承安排,聚焦于一身的缘故……
“这般‘薄片’,大约也只有遗传种才把握得住。”
罗南如此想如此说,因为涉及太多自身感触,别人听来,便会有些零散矛盾之处。
他本来也是随口而发,陶显医官没有深究,只“唔”了声:“有点儿道理。所以学历史的果然不一般。”
后面这就是调侃了。
“惭愧。”
正说着,车流向前的速度明显放慢,同时还有分流的标识和信息出现在地下隧道以及他们各自的任务频道中。
“前面看起来不妙啊。”
罗南不断切换各种情报源,尝试从中拼接出一个大致的图景,然而多少还有些模糊。
这多少让他有些不习惯。
换做以前,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在这一方宇宙,唔,或者叫“测验时空”,他的精神感应受限于孽毒环境,只能局限于极狭小的区域,尤其是精神与物质层面交互干涉,还需要“切分仪”等物质材料的承载衔接,感觉就像是一个正常人突然变成了残障人士。
当然,罗南很清楚,这种时候,最重要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尽可能去开发那些替代性的手段。
而且不能是简单的临时性的东西,起码能够达成基本代偿吧。
“互动测验”并没有给他安排明确的任务,罗南也就只能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
对此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这个时代的含光星系的天渊遗族们,也并没有因为环境的限制,熄灭掉那璀璨的强者光辉。
相反,这里有大量的成功路径可为他所借鉴。
于是罗南拍了一下车舱装甲:“下车吧,步行,正好踩个点。”
陶显医官无可不可,于是两人将单兵维修车停在了隧道最边缘,尽可能不影响往来的巨型机械,再走下车去。
罗南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站定,扭头四顾。
“怎么了?”
“是不是有点潮气?”
“嗯?”
罗南没有急着解释,又观察了一阵儿,网最终来到他们所在的隧道洞壁处,伸手触碰了下,尤自觉得差一些,就临时打开了最外层动力装甲的臂甲模块……
“你要是再开一层,就是标准的违规操作了。”陶显医官提醒。
“嗯,晓得。”
罗南一边说,一边不断调整外骨骼裹住的掌指形状,以及相应按压点戳的位置。
几秒钟后,他终于满意,开始缓慢发力,几乎同时,洞壁明显凹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