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可识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老师们都准备去寻找她,见到她回来就是抓着一顿训，还要写一份检讨。
“呀！你从哪捡到的小白狗,好可爱！”
同桌坐到蹲在树桩边写检讨的易可识身边,瞅着变成小狗模样的废小白,好奇地伸手。
“别摸，她脾气不好。”
易可识边瞎编一些检讨书套路，边制止了同桌动手。
虽然知道废小白不会咬人，但她现在却不想让曾经的恋人被他人触碰。
“你去哪了？听说你们遇到了大狗熊,等老师们到的时候，熊不见了,其他人也晕了,就你不见了……大家都快被你吓死了。”
“没事，我本来要回来，迷路了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易可识下笔飞快，虽然已经很久没写字，对于用笔的记忆身体倒是很可靠，倒也不觉得难。
她的心里还是很乱,刻意不去注意趴在自己身旁的废小白,却还是会时不时撇一眼。
体型缩小的废小白不去注意还真看不出来是狼，加上非常安静，不发出声音，被认作玩偶也是极有可能的。
易可识也不能真的带着活人回来，那就不好解释了。如果是捡到宠物，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老师见到废小白果然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易可识去检查一下有没有传染病寄生虫一类的，做好宠物检查就可以带回去。
易可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带的废小白回去，连习惯了的抚摸，都下意识克制住。
眼看着废小白仿佛一味听从自己命令的人偶，她的一些话语，都无法说出口。
这样的废小白，如果自己非要拒绝的话，会出大问题的。
过去她的确可以若无其事地践踏着任务中出现的人，但是在明白对方是真正活着的，和自己一样的人类的时候。
易可识就有些犹豫了。
并不是幻觉，也不是任务设计的npc，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真实的。
意识到这点后，易可识就变得克制起来。
任务中心态的影响也变得淡薄起来，虽然易可识仍然对自己没有真实感，对于现实世界，也有距离。
但至少，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的心态，她总算找回了。即使并不能完全遵守，也比之前稍好一些。
废小白跟在身边之后，易可识紧绷的状态，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虽然过去和废小白相处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十年，却也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加上距离任务过去不过一小段时间，易可识还是没有摆脱曾经的那些习惯。
夜晚睡觉的时候废小白变成人形，睡在易可识的单人帐篷里。
但是易可识却不会再抱着废小白入睡了，甚至控制自己，注意着不要过分亲近废小白。
只是每天早上醒来时，都会变成紧拥废小白的姿势，这大概是常年的习惯吧。
过去是尚梨，之后是废小白。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独眠了，回到现实后，也是因为这样，感到非常不习惯。
只要看着废小白的眼睛，易可识就说不出任何话语。
本来是放松心态的跟着学校安排散心，因为废小白的存在，也变得让人头痛起来。
易可识清楚自己的心中对于废小白不是恋爱，感动或许会成为好感，但是感动早晚有天会退却。到那时，易可识就会想要摆脱废小白。而愿意为了主人忍受如此漫长岁月的强大妖怪，怎么可能忍受易可识的逃脱呢？
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易可识不会选择因为一时的感动，被废小白所做的自我牺牲震撼，就去接受她的感情。
而且，废小白多半自己也已经无法再意识到，她到底是不是喜欢着易可识了。
对于那双变得失却生机的眼睛，易可识可以确定这一点。
煎熬的一周野外训练结束，该到返程的时候了。
废小白还是变作小白狗，暂时待在空运用的宠物箱中，不和易可识一起走。
而不是很习惯现代设备的废小白，在短暂的犹豫后，就听从了易可识的命令，钻进了笼子。
不把废小白带走的话，师赢就会在死后被恶魔带走灵魂，但若是带走的话，易可识可以想象得到，肯定又是更为混乱的场面。她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繁杂的交通结束，已经是乘坐了一整天的交通工具。
从天微亮一直到天色漆黑，易可识才总算得以落脚，先到达学校，之后再被安排与好几个相近住所的同学一起被老师开车送回去。
易可识是最远的，也是最后到的家。
上了汽车之后她就把废小白从笼子里放出来了，虽然不想触碰，却还是习惯性地将她抱在怀中。
废小白的身体比起记忆中的要消瘦许多，骨骼更为突出，不知是化形的问题，还是易可识自己的错觉。
但她还是不由抱紧了几分。
跟老师告别，下了车，易可识还没上楼，得到消息的人已经等在楼下。
“可识，欢迎回来。”
从楼道里走出的是师赢，看起来倒是和自己离开时一样，没什么不同，只是眯着眼睛盯着易可识怀中抱着的废小白。
“莉雅，很累了吧？快回家休息吧。”
吉拉的模样也是没有什么变化，看样子应该没有发生多大的战斗。或者说，可能只是一些小擦伤。
易可识稍微松了口气。
“姐……姐姐……”
小声打招呼的艾米远远站着，想要靠近，却怯生生地望着易可识，害怕被她赶走。
“嗯，我回来了。”
易可识已经习惯了劳累的情况，倒也不会因为一整天都在路上而感到疲劳得无法动弹。抚摸着怀中的废小白，当下之急，还是解决师赢身上的情况。
“师赢，你住在哪？”
听到易可识的提问，师赢的眼睛一亮。
“可识要和我在一起了吗？我马上就带你回家。”
“你身上的事……我找到方法解决了。”
易可识垂下眼，不去看师赢。
“嗯，是这样吗？”师赢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动摇，上前一步。“我们走吧，我带你去。”
易可识看了一眼边上的另外两人，她们看起来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只得一行人都坐上师赢叫来的车子，一起过去。
低头看着一直乖巧趴在自己怀中，除了呼吸能看出是生物，根本不动弹的废小白，易可识的心情又变得糟糕了起来。
她不会蠢到认为废小白现在的状态很完美，听话乖巧，没有任何反抗。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般人类被关上一段时间就会发疯，易可识过去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只是短短几天，就觉得精神负担。
废小白虽然不是被关起来，却也是一直维持睡眠状态不动地过了好多年，以万为单位计算。
还活着就是奇迹了，居然还能对话，还有自我意识。
这种状态下活下来的废小白，看样子也能知道她没有和他人交谈，也没有现代社会的经验。多半就是像个石头一样，沉默地度过沧海桑田的变幻。
这样的废小白，精神还能正常吗？
现在只是看起来温顺，也许下一瞬，易可识就被这看起来听话的妖怪杀了也不一定。
至少易可识自己换位思考一番，觉得她被杀个千八百遍都是很正常的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能勉强维持和平，却也清楚这种状态，不过只是爆发前夕。
她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而身边的人，哪个看起来都轻而易举可以将自己打败。
这种情况下，要说生命就捏在别人的手心也不过分。
只是易可识她当然明白，只要不过分刺激，也不会被真的杀死的。
明明是活下去还是死掉都无所谓的心态了，易可识却不想再一次被攻略对象杀死。
即使在任务中偶尔会产生她们是真人的怀疑，却依然可以坚持着做完任务。那也是自我欺骗，易可识可不想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真的成为任务中那样的家伙。
一路上没有交谈，大家都很沉默，也没人有心思打好关系。
本来如果不是易可识，这一车的人也不会有交集，更加谈不上友好了。
到了地方下了车，是郊区的小别墅，进门看到的一切莫名熟悉。
是易可识曾经和师赢一起住过的房子，一模一样的摆设，其中还有一些本来准备置办，后来却没有再布置的家具。
不去在意装潢，易可识蹲下来，把废小白放到地上。
人都到齐了，小智也解除了其他人见不到的隐身，关好了门，司机也将车子开走了。
易可识压下心头的不安，维持着冷淡的模样开口。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废小白。”
白色的光芒从白色幼犬身上发出，散去后出现的是一名成年女性。
“她是个妖怪。”
师赢警惕地观察着废小白，却在视线相对时一怔。
“可识，她也是？”
“……嗯，因为一些原因，她现在可能有点反应迟钝，不过没有影响。她就是我说的可以想办法把恶魔从你身上赶走——”
“又多了一个呢。”
吉拉打断了易可识，抱着手臂，上下扫视了一遍废小白。和师赢一样，看到对方的脸之后愣了一下。
身为女神的吉拉自然是了解人类的，虽然废小白是妖怪，但现在是人形，多少还是可以看得出來。
现在废小白的模样，也让她心惊。
这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气场，实际上不集中注意力去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这个人的存在。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于房子中，像家具一般不起眼。
“……对不起。”
易可识暗咬牙，脸上表情倒是没变化。
“师赢，这次肯定可以的，你的灵魂会解放的。”
“可识。”
师赢不再看废小白，转而对上易可识的双眼。
“没有关系的，灵魂是我自愿献出的。”
“师赢！”易可识皱紧了眉头，压着怒火。
“灵魂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就给来路不明的恶魔，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能换来再次见到你的机会，就是值得的。”
师赢一瞬不瞬地直视着易可识，漆黑的眼眸如渊深邃。
“……总之，你做好准备，我让废小白来动手，她的力量可以碰得到恶魔，一定能把契约破坏掉。”
“莉雅还是老样子，完全不听人说话呢。”
出口的却是在旁边观察完废小白的吉拉，她笑起来，笑容之中没看出多少善意。
如软刺一般，扎入易可识的心中。
易可识绷紧脸，压着心头的烦躁。
是的，错误自然是她造成的，她现在只是想弥补，而且师赢所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她只是想要将师赢拉回来，为什么会说她是不听人说话呢？
易可识无法理解为什么连吉拉都会站在师赢那边。
到底她离开的这一周，发生了什么？
“吉拉，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你一直都是这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一切，不管当事人怎么想的。一直很温柔的莉雅，只有这一点，我非常讨厌。”
吉拉迎上易可识的视线，双眸中没有任何笑意。湛蓝的眼眸发沉，仿佛正在指责着她一般。
易可识握紧拳头，不光是恋爱方面，连其他方面都是，这些人根本没办法好好沟通。
“姐姐——”
艾米被姐姐因为自己呼唤突然转来的视线吓得一抖，却还是继续说下去。
“姐姐，听一听我们自己的声音可以吗？”
那祈求的视线，刺得易可识眼睛发疼。
为什么？自己一直努力考虑到了，一直想尽办法，能够减少一些伤害。为什么这些人，一点都不知道呢？
“可识，我们坐下说吧？你刚刚回来，休息一下，我们慢慢来。”
师赢笑着带头走到沙发，拍了拍边上的位置，仿佛上一刻争锋相对一般的表情都不存在似的。
其他人都坐到沙发上，只有废小白依然站在易可识的身边，等候着她的命令。
“……好，我们好好说一说。”
易可识心里也有许多的话憋着，她也有好几次想要爆发，却还是忍住了。
现在真的已经忍无可忍了。
既然这几个人摆出可以沟通的态度，那么自己就更要冷静下来。利用这次机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通之后，她们就不会再执着于自己了吧？
易可识坐好后，废小白站到了她的身后。
几个人各占着沙发的一角，空气变得沉重几分。没有人先开头，而对面的几个人对视几眼后，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吉拉坐直身子，投过视线，开启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