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拉带着师赢一起落入房间中,魔法的光芒消失,而发动魔法时的灰色眸子也转为了一汪蓝。
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之后,吉拉也明白自己人类形态最不被排斥,因此找到易可识之后,不会再努力维持着灰发灰眸的神祗形象扩大感应。
不节约一些的话,再过不久她就会彻底失去魔力。
另一边的师赢一落下就保持着警戒距离,没有靠近易可识。
她从艾米的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
而且对方的表现看起来也不像是单纯的傻大个,视线与肢体语言暴露出对方也是一样经受过战斗的人,不会轻易被击倒。
“你才是,什么人!”
“艾米是,姐姐的妹妹!”
“艾米?!”
最先反应的却是吉拉,她睁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红发的女孩,而且对方的身高也没有这么离谱。
易可识挑高了眉毛,看样子她们只听了最后的一点,也对,如果一开始就到了的话,也不会任由艾米靠近自己了。
艾米对于吉拉的反应倒是有些茫然,但是心跳却不自觉漏了一拍,她似乎知道了易可识最初望着自己的时候看着的那个人的正体。
“莉雅……她是艾米吗?”
吉拉有些放松警惕,如果是那个妹妹的话,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许对方带着莉雅一起回到魔法世界的确有些麻烦,毕竟自己离开之后不用想也知道那里肯定变得破破烂烂的,只要自己也跟过去的话,要不了多久就会再度恢复和平了吧?而且还有莉雅在,肯定一切都会变好的。
易可识扯出笑容,将手臂搭在阻碍对面视线的艾米肩上。
“不是哦,艾米不是我的妹妹。”
艾米被姐姐的亲密举动扰乱心跳,却注意着姐姐的回答,瞳孔微缩。
“艾米……是那个人的名字吗?”
然而她的问题没有得到易可识的回答,对方轻松就将动摇中的艾米推到一旁。
“偷听是不好的行为哦,吉拉,师赢,你们随时都要盯着我吗?”
语气截然不同的易可识与那对于吉拉和师赢来说陌生的气息,让两人不由自主神经紧绷一些。
明明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寻找了许久的那个人,明明易可识不久前对待她们的态度,让她们确定自己没找错人。
这一刻,面对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易可识,她们却又觉得无法确信了。
“你说的那个人,那个艾米在哪!”
艾米明白自己的名字也是从其他人那里借来的东西,心中一紧,虽然现在的她确信姐姐注视的是自己,但那早晚会被替代的恐惧感,依然在心中徘徊不去。
“……她已经……”
因为名字而变得态度缓和一些的吉拉,面对急切的艾米,声音变得低沉。
很久了,自从那一天,整个村子毁灭之后,莉雅能够说话之后,自己就没有再回忆过去的事情。
曾经那些时光虽然有讨厌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最平淡也最温馨的时刻。
没有太多烦恼,有朋友,莉雅也是虽然逞强,勉强自己,却很温柔,努力地保护别人,努力地前进,眼睛一直都是闪闪发光的,是自己的勇者。
而从那之后,莉雅眼中的光消失了。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妹妹之后,莉雅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虽然还会温柔对待自己,却觉得随时都将要消失。自己一直很害怕,很担心莉雅丢下自己。虽然最后还是变成了那样,她离开了自己。
只是如果哪天没有发生的话,吉拉相信蜜雪莉雅是不会离开自己身边的。
面前这个就算外表完全不一样,名字却是一模一样的艾米,也让她多少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
是这样吗,那个人,自己一直在意的,姐姐注视着的人,已经死掉了啊。
“艾米是姐姐的……什么人?”
“她是莉雅的妹妹,最疼爱的妹妹。”
吉拉注视着面前除了外表外,一切都似乎变得不同的易可识,目光幽深。突然的回忆,让她变得有些恍惚。
过去发生的事情,过去的莉雅,与现在这个拒绝自己,变得冷酷的莉雅似乎不是同个人。
但是吉拉非常肯定,这个人就是自己所深爱的蜜雪莉雅没有错。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内在完全还是她啊。
“……是姐姐的,妹妹吗?”
艾米握紧拳头。
原来如此,她已经明白了。
从吉拉完全看不出辅助高科技手段浮在空中的模样,以及那称呼易可识完全不同的昵称。
她一直无法理解,不明白姐姐心中所注视的那个“艾米”到底是谁的谜团,现在终于解开了。
易可识不是一开始就生存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人,所以其他的世界也找不到她的痕迹。所有宇宙之中,都只有这一个易可识。
她过去还到过别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拥有一个妹妹,名叫“艾米”,那个妹妹因为某种原因死亡了,后来到达了自己的世界,所以自己被救下来之后,才会被取名叫“艾米”。
姐姐一直是重感情的人,所以她才会纵容自己,一直都以温柔的视线守望着她。
这就是一切的起因啊。
如果是过去的艾米的话,大概会感到不甘心吧。
因为一个死人,就导致了自己一直不被姐姐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只要姐姐活着就可以了。
“姐姐现在看着的人是我吧?是艾米,不是妹妹吧?”
艾米笑了起来,看向易可识。
后者冰冷的眼眸对上她那释怀的笑容。
“从你会做出那种事开始,我就不再把你当做妹妹了。”
“艾米不是妹妹的替代品吧?”
一直不敢问出口,一直在意的话语,这回总算可以问出来了。
易可识的心中,对于艾米这个存在,到底是什么呢?过去妹妹的替代品,还是说排解无聊的,顺手捡到的麻烦呢?
“……从很久以前就不是了。”
片刻的回忆,易可识本想用更为冷酷的态度打破对方的幻想,却还是在最后变得柔和。
是啊,她在迁怒些什么呢?
自己救下了还是婴儿的她,赋予她别人的名字。最初将她视作妹妹的替代,后来意识到是另一个独立的人,但依然是自己的妹妹。
而且还灌输了一些,让她变得如此扭曲的观念。
自己一直想着任务的事情,只知道努力做任务,完全忽略了这孩子。
不然的话,也许事情从一开始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如果不是因为系统的错的话,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任务的话。
也许这个艾米,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吧。
易可识别过脸去。
正因为在那个时代生活过,她更加明白所谓的穿越时空这件事是花了多少精力,用了多少的心血,才能做得到这近乎不可能的事。
即使有自己留下划时代的【盘古】,时光机的制造依然不是轻松的一件事。
因为失手杀了自己,变得疯狂的艾米,又选择了跨越时间,追寻着自己的身影。
这其中的执念与恋心,易可识都可以想象得到。
那肯定是对于一直视而不见,强烈拒绝的自己来说,庞大到难以理解的深沉爱意。
“嗯……太好了……原来我不是……原来姐姐有在认真看着艾米……”
喜悦得想要哭泣,艾米常年来在心中淤积的那份恐惧,在这一刻消散。
但是易可识接下来的回复,却让她心下一紧。
“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一起回去的。”
易可识朝着师赢与吉拉的方向走去。
“姐姐!为什么!”
艾米抓住了易可识的手腕,不愿意放开她。
“我不属于那里,我的世界在这里,我的人生也在这里。”
易可识回过头去,注视着急切的艾米。
她认真地将已经在记忆中几乎完全消失的艾米上下看一遍。
非常普通的头发,比一般人来说显得可爱的脸,经过锻炼变得紧实的肌肤,以及那超出这个时代一般女孩子的身高。
不管怎么看,除了那份执着之外,都只是那个世界很普通的女孩子。
这样的艾米,如果没有系统束缚的话,完全不需要待在自己的身边。
“艾米,放弃我吧。”易可识笑了起来,让艾米回忆起仿佛很久以前,自己还小的时候,一直温柔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姐姐的微笑。
“关于你曾经杀了我这件事,我原谅你了。”
那也不过是任务的注定安排,自己的死亡本就是预定的剧本,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不……不要……”
艾米身体发抖,易可识那过于平淡的态度让她意识到恐惧。
不该是这样的,姐姐应该再多憎恨自己一些,应该再厌恶自己一些。
这样的易可识,这样的姐姐。仿佛就要离开自己的身边,再也见不到了一般。
“姐姐,姐姐不要丢下艾米啊!不要……不要离开艾米……”
跪倒在地,艾米的眼泪瞬间涌出,双手捧着易可识的手掌贴着额头,浑身不住颤抖。
“艾米不可以没有姐姐的……不可以……姐姐……姐姐是艾米的一切……没有姐姐就没有艾米……一个人回去什么的……做不到……”
易可识平静地注视着在自己面前哭泣着的艾米,对方那无助的模样,就仿佛回到了幼儿时期,哭喊着不让自己上学一样。
完全没有变,依赖着自己的艾米。
明明不管是之前世界中,还是自己死后,她都没有刻意束缚艾米,让她尽情去接纳外部的世界。
但每次,这孩子都只是紧紧跟在自己的身边,注视着自己。猜到是攻略对象以后,就怀疑不过是系统的影响。
现在的艾米的确是真实的人类无误,自己死后那么多年,艾米还是自我束缚,现在却也一样,哭闹着不肯断奶。
到底为什么呢?自己悉心教育,带在身边好好疼爱的妹妹,变成了这种扭曲的缺陷人格。
“艾米,不用跟着我也可以。还有其他人在吧?还有更多的世界,更多的时间。不要执着在已死之人身上了。”
这是对艾米的告白,也是对其他人的告白。
早在任务死亡时,一切都结束了。
身为那些人的人生,早就结束了。易可识已经是另一个存在了,不是她们执着的那个人。
“不要……不要……姐姐还活着……我只要有姐姐就可以了……只要姐姐……艾米只想要姐姐……”
哭泣着的艾米不停摇头,对于低头注视自己的姐姐不愿意接受。
她清楚另一个时空的易可识不是被自己杀掉的那个姐姐,但是面前的这个人明显就有自己的记忆啊。
明明就是自己的姐姐,并不是想象中的完全彻底的另一个人。
而且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姐姐,明白对方没有把自己作为替代品看待,明白对方一直注视着自己。也明白过来,对方一点都不憎恨着自己。
即使不接受自己的爱也可以,只要留在她的身边,作为妹妹,作为恋人,作为狗都好,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够留在她的身边——
“够了!”
师赢对于眼前的一切虽然勉强可以理解,但是完全不想了解。
易可识是自己的恋人,就算有做任务,不知道以什么为代价去认识了别人,喜欢别人,但是她是自己的恋人,现在一个个冒出来,各种莫名其妙的人,真是受够了。
吉拉是一个,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本来还以为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师赢非常清楚那视线。
将易可识视为唯一救赎,那绝对不会放开,那对方既是一切的视线。
不会错的,这家伙也是目标之一。
她也一样是执着于易可识的人物。
所以无法忍耐下去,无法看到易可识对自己以外的人如此温柔。
即使易可识的概念中可能只是面对着妹妹,但是师赢非常清楚,对方对于易可识的视线可不是妹妹所拥有的。
为什么一直有人妨碍她呢?
这些人,这些讨厌的家伙,为什么要抢走可识的注意力?可识只要看着自己就可以了。
“莉雅……这个人,很奇怪啊。”
吉拉也皱起眉头来。
她从名字中推测出来大约这个人是易可识收养的女孩儿,虽然外表上怎么看都比易可识成熟许多,但也许只是因为那身高的问题吧。
只是对方的表现,却让她也察觉到不对劲。
还有易可识的话语。
什么叫“曾经杀了我这件事”?
莉雅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呢?吉拉有些觉得焦躁。
“艾米,你自由了,不用跟在我的身边,找寻自己的人生意义,不要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哭闹着要姐姐。”
易可识暂时无视另外两人的话,将手从艾米紧握的手掌中抽出。
因为对方的力气极大的缘故,拿出来还费了一些力气。
短暂温和的视线,又变回了冷淡,不是仇恨,也不是漠视,只是单纯的,注视着陌生人的眼睛。
“不要……姐姐就是意义啊……艾米的一切,艾米的一切都是姐姐的!艾米是姐姐的东西……只要姐姐……我只要姐姐……自由什么的,不要也没关系啊……只要姐姐看着艾米……姐姐……不要丢下艾米……不要啊……”
哭泣着的艾米紧紧地抱着易可识的腰,不让她挣脱。
如果这时候放手了,她肯定就会消失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肯定会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绝对不会放手,死也不会放手。
“……”
易可识明白自己再劝下去,多半结果也不会改变。
即使没有了系统,即使不在那个世界,艾米也已经彻底扭曲了。心理上的打击过大,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导致了她现在的精神已经变得极其危险。
虽然可以用科妮莉亚一起送来的手环解决艾米,但是易可识也清楚,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艾米多半也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了。
这家伙,真的是完全脑子坏掉了。
“离可识远一点,不要抱着她。”
师赢踏出一步,怒火在心中燃烧,完全没有想要克制的意思。
一直忍耐着,努力忍耐着,结果又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想要抢走自己的可识。
好不容易找到的,绝对不会放手的恋人,就算杀了她们,也不会交出去。
“啊,从刚才开始,就好吵啊。”
艾米眼泪虽然还在流,却转过头来看着师赢,双眸之中没有一丝光芒。
“可识可识的,谁允许你直呼姐姐的名字?还是和科妮莉亚一样的叫法。真讨厌。”
平板没有起伏的音调,艾米面对易可识时还有些情绪波动,现在却完全是死掉的眼睛。
“不要妨碍艾米。艾米是,姐姐的东西。姐姐也是,属于艾米的。”
这句话一瞬间引爆了空气,师赢咧开嘴角,笑起来,眼睛黑亮。
“还真是有胆子说呢,你这个只有个子高的猴子。”
吉拉也笑了起来,露出虎牙。
她那金发蓝眼的相貌笑起来本是非常灿烂的模样,此刻却也显得阴沉。
“你也是很敢说话嘛,小妹妹。”
气流都停滞下来,三人紧绷着身体,只要有一方松懈,就会瞬间变成战斗状态。
易可识捂着自己的额头,也笑起来。
这些家伙,脑子都坏掉了吧?
啊,没错。
她们都不正常了,那么自己呢?自己也已经,早就脑子不正常了吧?
窗户被风声击打得砰砰作响,房间内却维持着极度安静,只有如鼓高昂的心跳,与耳边的嗡鸣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