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喜欢这样吗？”
废回过神来时，看到的就是尚梨趴在自己腿上，由肩头到臀呈现完美的弧度，让她不禁伸出手从对方的脊椎顺着抚摸下去。
兔妖发出愉快的喘息，牙齿轻轻地咬着除妖师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舌头灵活地缠绕着。
眼前的一切非常明显地展示出废正要做的事情。
刚刚的自己在做什么来着？完全想不起来。
但是废却没有顺势继续做下去，而是抽出手，将兔妖推到一旁，整了整本来也没多乱的衣服，站起来。
“大人？”
兔妖的眼中水汽弥漫，迷惑地看着除妖师的动作，不明白上一刻还是气氛很好的情况，这一刻却马上冷却。
废没有理会尚梨再度缠上的手臂，脑中的神经紧绷起来。
自己有什么没注意到的事情，有什么事必须要去做的。
但具体是什么，废却怎么都想不出来。只是周围的不对劲，这种不知何时起扎根在脑中的念头，让她时不时就绷紧精神。
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起，脚下变为纯黑，漆黑的手臂自小腿缠绕向上，几乎要超过膝盖。
除妖师凝神看去，却发现地面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有黑色手臂存在的迹象。
是幻觉吗？
“大人。”
废回过头去，尚梨穿戴整齐地站在面前，周围不知何时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梨花从树梢飘落，就像不久前纷扬的大雪。温暖的气息飘荡在空中，这里是除妖师的宅子。
不是还在冬天吗？怎么突然就到了春天？
不等疑惑的废找回思绪，面前的兔妖已经展开笑颜，伸出一只手来。
“妾身可以一直留在您的身边吗？”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记忆，完全的陌生。除妖师隐约感受到的那种熟悉感，这一刻完全不存在。
尚梨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废非常了解兔妖，对方是个彻底的享乐主义，自己喜欢就好，完全不会理会他人的感受。最初和自己相遇是这样，即使后来留在身边，也都是看似谦卑实则傲慢。摆出低姿态来，却从骨子里看不起除妖师，与其说是喜欢废，不如说是喜欢废强大的灵力。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再强大，对方想必就会轻易地丢下自己了吧。
面前这个笑得开朗，没有一直仿佛是散发着狡猾的危险气息的尚梨，让除妖师察觉到违和感。
这个妖怪是谁呢？不是尚梨。
反复在心中变幻的微妙怪异，仿佛也找到了正体。
“你是谁？”
废开口，表情冷漠，完全没有一丝因为被表白而感到开心的迹象。
“大人？您在说什么？”
兔妖歪过头去，光从外貌上完全看不出跟原来的那个兔子有什么区别。
只是废确信，自己所认识的兔妖，是绝对不会有想要跟自己交往的念头，也不会有这种没有棱角的表情。即使是柔顺，也仿佛下一刻就会给自己狠狠一击。这才是尚梨，是那个喜欢假装柔弱的大妖怪。
“这里是哪里？”
废的手臂汇聚灵力，脑子从没有如这一刻的清醒。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呢？
是见到开国者，还是见到尚梨的熟悉感？
明明到现在也不过几十年，却觉得自己已经跟她相熟了起码有百年以上。
自己的记忆没有错，既然如此，错的就是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是除妖师熟悉的世界。
“大人，您不想回答也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尚梨笑了起来，收回手将掉落的发丝绕到耳后。
“最后问一遍，你是谁？”
废举起手，蓝色的灵气膨胀，力量没有错，是自己熟悉的灵力。
是系统给自己设下的陷阱吗？
为什么之前还会忘记自己是拥有任务的呢？
“……”
像是尚梨的某人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废收紧下颚，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妖气。
实际上现在的除妖师除了能感知到自己身上的灵力，任何气息都嗅不到，仿佛是过去普通人的自己一般。
而且，连控制身体的实感都有些恍惚。
“是小白哦。”
再度抬起头来的脸，是废小白。
除妖师后退一步，那张熟悉的脸上不再是自己所见惯的仰慕与信赖。
“主人，是小白的话呢？是小白的话，就可以跟主人在一起了吗？”
红色的眼眸中寄宿着漆黑的光。
除妖师毫不犹豫地将灵力驱使到顶点，暴涨的灵气化为巨掌当头朝着“废小白”罩下。
“咻——”
像是一阵风吹过，气势汹汹的灵气化为了柔和的春风，轻松飘过了对方的脸颊，只带起发丝轻扬。
废的瞳孔一缩，她从灵力的反馈中意识到了事实。
这个东西不是实体，自己用出的灵力，脱离身体之后就被某种存在吸走了。
根本接触不到这个变化做尚梨，又接着化为废小白的东西。
危机感随着麻痹大脑的睡意让废集中不了注意力。
“主人，想要小白不是吗？”
“废小白”的声音低喃。
却不是一直以来的清脆，而是混杂了浑浊的，仿佛很多人齐声诉说的低沉。
除妖师僵直原地无法动弹，地面再次从正常的落着花瓣的泥地变成漆黑一片的沼泽。
漫过脚面的黑缓缓向上蔓延，漆黑的手臂超过了膝盖，正在更加向上缠绕着。
从黑色中溢出的是痛苦的绝望之声，覆盖了除妖师身体表面的部分，就像是侵入身体内一般，带来刻骨的痛楚。
诅咒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停下的迹象。
男女老少，各种声音，汇聚成毫无意义的低喃，只有其中的诅咒话语更为鲜明。
“像我们一样堕落，像我们一样变成亡灵吧……”
原本是“废小白”的不明物体靠近了，白色的发丝变黑，红色的瞳孔也变色，整个身体像是被黑笔擦拭，变成错乱而又扭曲的线条。
那张开的口腔中正常生物的器官也完全看不见了，只有漆黑的线条。
声音也像是几人同时重复一句话似的，让人听了就生理反射地不愉快。
废想要躲开，却无法移动身体，黑色的沼泽紧紧地抓住她的双腿。
恶意露出了本体，从欺骗她的梦境之中显现出来，撕下虚假的面具。不是通过让废意识麻痹，自愿接受被诅咒腐蚀，而是选择主动出击，捕获了废，妄图直接就吞噬她的意志。
除妖师的全身绽放光芒，暂时逼退一些诅咒，却没有多大用处。很快灵力就被贴着身体的黑色诅咒吸走，仿佛在嘲笑着她所做的都是无用功。
“你很累了吧？厌倦了吧？想要休息吧？”
“放弃一切多好啊。”
“跟我们一起诅咒吧！”
“跟我们一起堕落吧！”
“不要抵抗了，你也在憎恨着世界吧？”
“仇恨吧，绝望吧，成为我们吧。”
四面八方都有声音发出，钻进耳朵，钻进脑髓，不断低喃重复着，扰乱废的精神。像是瞄准了她的内心空虚，将她曾有过的念头，曾有过的负面妄想，一并诱导出来。
“吵死了！闭嘴！”
除妖师闭上眼睛大喊，这种程度的精神骚扰，她怎么可能会屈服？负面的想法又怎么样？自己也诅咒过系统，诅咒过这个软弱的自己，负面地去怨恨就有用了吗？
“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还诅咒世界！你们这群垃圾！”
碾碎骨头的痛楚和烦躁让废彻底没有冷淡的模样，愤怒地不管不顾地将体内的灵力逼出来。
即使自己会因为灵力的沸腾而榨干也无所谓，连这种软弱的人类组成的诅咒都能吞噬自己的话，一直以来所忍耐的痛苦，又算是什么呢？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被废咒骂的诅咒变得沸腾，怨灵们想要袭击除妖师，却被对方爆发的灵力所阻挡。
“不过就是变成镇魂塔的一部分，不过就是灵力被剥夺，不过就是只剩下灵魂……这种程度而已！你们这群软弱的蠢货！这种程度就变成怨灵，就诅咒，还想要让本御妖师也变成这种低等生物！真是妄想！”
压抑在心头的，不知不觉变成生命一部分的痛楚，绝望，在诅咒的刺激下，让除妖师全部咆哮出来。
“我啊！可是亲眼看着很多人为了我而死！背叛恋人！背叛亲人！背叛朋友！失去力量！失去一切！才走到这里的！你们这群杂碎！不过就死了一次，叫嚣什么怨恨！你们以为我死了几次啊！几十次，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被心爱的人捅死！被怪物杀死！被分尸！区区这种诅咒，就想让我屈服吗？！”
蓝色的灵力光芒耀眼得仿佛要冲破空间，将脚下的黑色都逼退了一些，缠绕着除妖师的黑色咒印也退去一些。
“去死的是你们！死人就去死人该待的地方去！你们这种屈服疼痛之下的弱者！你们这种除了怨天尤人什么都不行的垃圾！给我乖乖回到地狱里去啊！我的身体，我的意志，属于我！你们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泪水，随着除妖师的咆哮一并挥洒出来。内心的漏洞和动摇，让诅咒得以可乘之机，将除妖师避而不见，压抑心底的话语引爆。
“是啊！活着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我一点都不想活下去！我也不想看到自己这种假惺惺的正义！那又怎样！不想活着就要去死了吗？不想受伤就要去伤害别人了吗？！不过是这种程度，区区诅咒，你们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啊！”
咆哮着说完最后一句话，灵力的光芒将整个空间都充斥，废大笑起来。
心脏的刺痛感，恍惚的疲倦感，将她所有意识包围。
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呢？蠢死了。想要笑自己的愚蠢，却也觉得畅快。
喊出来了呢，将那些痛苦的事情，那些一直无法忘怀的事情，都诉之于口。
变得好轻松啊。
如果这一刻自己死掉的话，也是没办法的吧？已经这么努力了。自己可以休息了吧？
除妖师闭上眼睛，思考能力开始冻结。
啊，只能到这里了吗？系统任务还是自己的人生，都到此为止了吗？
黑暗，将废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