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来，贫民窟就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工作一夜的人在这时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而赶着早上起来捡些城里的垃圾维生的人自是不会偷懒的。
“咳……咳咳……”
低沉压抑的咳嗽声，在贫民窟的一处黑暗棚屋之中传出。
几块破木板搭成的小房子里，一名少女躺在一堆破旧的棉絮上。那是作为床的东西，即使在冬天远远算不上温暖，至少不至于让人冻死。
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压抑着咳嗽，却还是发出声音的少女，看上去非常年幼，身上虽然算不上肮脏，衣服却是布满了补丁，导致完全看不出原本应该是怎样的一件衣服，说是由布片缝制的也合情合理。
“小季，先喝点水，我等下带东西给你吃。”
角落处的小火炉上放着一个缺口的水壶，上面滚开的水被倒进同样缺口的碗中。
长相与少女相似的另一名女孩将碗捧到床边，凑到妹妹的嘴边。
“姐姐……咳……我不喝……我没事……咳咳……”
妹妹极力摇头，压下咳嗽声，因为动作而使得本就宽大的衣服露出了她的左肩。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牙印，常人无法看见的黑色烟雾缠绕其上。
“乖，听话。喝点水会好一些的，晚上我去请医生给你治伤。”
“不要……我们……咳……我们已经没有东西……咳咳……可以给医生了……”
妹妹抓住姐姐的手腕，眼中因为咳嗽而蓄着泪水。
“没关系的，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乖，把水喝了……”
嘴唇干燥脱皮的姐姐笑着将碗按在妹妹的唇边，让她喝下去。
本来今天应该是两姐妹一起到城南的市场做工的日子，但是前几天妹妹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袭击了。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被妖气侵入身体，变得虚弱起来。
虽然有除妖司的通知被妖怪咬伤的人能免费到城东医馆治疗，但是姐姐非常清楚妹妹不能去。
她们有妖怪的血统，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了。她们在贫民窟会待不下去的。
父母死亡后只有妹妹与自己相依为命，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
姐妹俩自然是拿不出医药费的，但是隔壁的一个独居男人有意说要娶姐姐。如果答应的话，自己的妹妹就可以得救了吧。
没有将这些告诉妹妹，姐姐将水给她喂下后，为其盖上一层薄薄的毯子，站起身来准备去做工。
不去干活的话今天的食物也没有着落，自己不吃没关系，妹妹绝对不能饿着了。
换下身上已经紧小的衣裤，姐姐穿上稍大一些的，看起来相对好一点的衣服。今天要去找大夫求他治好妹妹，要穿得好看一些。而且万一不成功的话，也能到隔壁去找那个男人。
破旧依然打着补丁的衣服，穿在姐姐的身上，虽然还是看着非常穷酸，却因为姐姐天生丽质，倒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上工的时候因为妹妹没有来，少了一份工钱，姐姐买回来的食物也少了很多，只够妹妹一个人吃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姐姐已经习惯了饿着肚子，一餐两餐不吃还是没关系的。因为身为姐姐的她身体比妹妹可要好多了。
手里紧攥着买完食物剩下少得可怜的工钱，姐姐还是想先试试能不能求大夫治好妹妹，医药费会慢慢还的。
贫民窟也有医生，只是这个医生自然是有过前科的，不然怎么会到贫民窟这种地方来。没多少收入不说，安全也没有其他地区好。
都城的医生还是比较尽职的，虽然姐姐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到这里来。但是一直都受到这个医生的照顾，她还是非常尊敬他的。
走过乱糟糟臭气熏天的小巷，熟门熟路地绕到了相对干净的地方，姐姐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这才来到了医生的住所前。
整个贫民窟最干净的地方，也就是医生的住所了，自己可不能失礼了。
“辉医生……”
掀起门帘，刚喊出名字，少女就看到了从没见过的人。
一身白衣，那是除妖师的专属衣装，之前妹妹被袭击的时候自己也见过。
宽大的衣袍下是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因为她的走进而转过头来，幽深的深褐色眼睛注视着自己。在贫民窟见过各种人的姐姐，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睛。像是已经死掉的人，却又散发出让人不由想要亲近的安全感。
这名陌生的少女不是贫民窟的人，衣着整洁，皮肤白皙，长相虽然算不上非常好看，却也莫名觉得吸引人。
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紧张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明明年纪差不多，却有着惊人的气势吧。让她不由得自惭形秽。
“还有没去医馆的人？在哪？”
少女的声音不高，虽然听得出这个年纪的稚嫩，但略显低沉的嗓音让人感到沉稳。
姐姐下意识捏了自己的手指，盯着陌生人脚下的黑猫，那只猫很奇怪，好像懂人性似的看着自己。
“是这个人的妹妹，前几天受伤了。她们付不出医疗费也不肯去医馆治疗，就待在自己家慢慢养着。”
熟悉的医生温和的声音，但在姐姐听来却感觉到对方在惧怕这个陌生人。
“拒绝免费的治疗？”
陌生人看过来了。姐姐心头一紧，想要跑，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黑猫的直视下无法动弹，仿佛双腿不是自己的。
“带我去见你的妹妹。”
陌生人是命令式的口吻，到这时姐姐才发现对方讲话时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不管是对医生还是对自己开口，都是一样。
“我……”
“我是除妖师，会帮你治好你的妹妹。”
即使从语气上根本无法判断对方的想法，姐姐却觉得可以信任她，犹豫地看了一眼医生，对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除妖师的姐姐，只能咬牙点头。
有了当地居民的领路，在贫民窟的前进速度也变快了许多。
映入眼帘的全是低矮的建筑，破烂勉强够挡风避雨的房子，还有一些倒在路边，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单纯睡觉的人。整体都散发着一股堕落的陈腐气息。这些都没有让除妖师皱眉，目光扫过，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周围时不时传来惧怕与排斥的目光，这些也被除妖师完全忽略。
“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家。”
带路的少女停下脚步，弯腰钻进低矮的棚屋内，妹妹还是像自己离开前一样躺着，只是睡着了。
除妖师也弯腰走进屋子，虽然里面本就空荡，她一进来却也显得拥挤了许多。
躺在床上的少女看起来非常瘦弱，头发泛黄，那是营养不良的状况。
淡淡的妖气从她的身上传出，这熟悉的气味让除妖师上前一步仔细查看。
身旁的姐姐虽然想要阻止，却只能咬着唇任由对方的动作。
除妖师的指尖触碰到对方的肩膀，妖气在闪烁的蓝色光芒中被消去，但是那其中另一种力量，却让除妖师皱起眉头。
灵气，融合在妖气里面了。而且融合得非常好，如果不是自己的话，一般人估计也只能察觉到妖气的成分。
将灵气一并驱除，随着除妖师将不属于少女身上的力量都赶走后，后者一直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你妹妹是在哪里被咬的？”
“谢……太谢谢您了！妹妹在医生家后面的一条小路上被咬的。”
眼看着妹妹的模样变得好多了，姐姐感激得都想去握住除妖师的手，不过在跟进屋黑猫的目光注视下，她还是忍住了这个想法。
“带我去。”
除妖师简单地说出要求就钻出了屋子，姐姐将手上没来得及花出去的工钱塞到妹妹的身边，站起来走出屋子。
对方是妹妹的救命恩人，这点小要求她当然会遵循的。
边钻着小巷子，姐姐抽出心神注意跟在身后的除妖师。
对方的脚步非常轻，也没有什么呼吸声被听到，如果不是回头看根本发现不了有人跟着。
看对方的表情也一点没有觉得贫民窟的脏乱而厌恶的模样，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不过在贫民窟中艰难求生的姐姐自然清楚有些事自己不该知道，也不会去打听。
领到了地方，正准备就这样离开的姐姐，却被除妖师叫住。
“拿着，你们身上有灵力，可以去除妖司学习怎么做除妖师，这是引荐证明，给守卫看会领你们进去。”
从对方的手上丢来一张符咒，上面画的对姐姐来说完全看不懂。她还没理解过來对方说的话，就已经见不到除妖师了。
自己可以变成除妖师吗？妹妹也有可能吗
可以离开这里了？
一直以来深埋心中的梦想，突然就实现了。姐姐反复看着手上的符咒，再三确认真假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自己都要感谢她。
失去踪影的除妖师原来跳进了下水道中，灵力自然运转隔开了四周的污秽，淡淡的妖气混杂在恶心的气味之中，让除妖师有些头疼。
“主人……”
一道白色的人影也从开启的下水道口跳进来，一下来就冲到了除妖师身边。
“大长老回话说‘妖气灵气本质是一样的’。”
一路都是以最快速度奔驰着的役妖对于完成主人的任务是非常积极的，完全不会让对方等候。
“果然如此。”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答案，黑发的除妖师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虽然不是很明白主人跟长老院的打哑谜，役妖废小白还是问起另一件自己更在意的事情。
“主人，外面的那个人有妖族的味道。”
“她是半人，身上有灵气。”
“所以主人才会给她引路证明，让她去做除妖师的吗？”
“是个好孩子，可以当个不错的除妖师。”
废没有多去说这个小插曲，现在需要的是找到妖怪的踪迹。
多亏了刚才治疗那个小女孩，除妖师才能准确地抓到妖怪的气味，到了这里，也总算到了可以追踪到的地步。
“主人我来帮你闻吧！”
“你能力不够。阿黑，你走前面。”
除妖师废低头对着跟在脚边一脸嫌弃的黑猫说道。
被主人打击了一下垂头丧气的废小白只能看着爱欺负她的废黑走在前面，谁让现在她还是幼年期呢？一旦出现什么状况，自己也没办法保护主人吧。
没有在意手下役妖的情绪，废边跟着妖怪残留的气味边指点废黑前进。
心中的猜测渐渐明晰。对方会选择除妖师袭击的原因，袭击了平民却没有致死的原因。虽然不是完全弄明白了，至少对方想做什么，废已经摸清了。
长老院的回复，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到底是谁呢，做出这种事的家伙。废的印象中并没有认识的人会做这种事。
昏暗的下水道中只有废身上发出的灵力蓝光格外显眼，她确信自己可以找到那只妖怪，并且一起将除妖师揪出来。
不管对方到底有什么理由，犯下罪行就会得到制裁。不能伤害人的自己，可以将他抓到狱司的牢房里，让对方好好感受一番什么叫悔不该当初。
保护人类，毕竟是自己的任务，即使废对人类已经没有多少的认同感和想保护的念头。
“主人……”
“嘘——”
走过没多远的距离，废小白就听到前方传来动静，但是被主人所阻止。
五感比起自家贪狼幼崽要强多了的除妖师自然早就听到了，为了不让废小白惊扰了对方，竖起食指在唇前让她噤声。
更加放轻脚步，示意废小白守在这里，除妖师和战斗力强的废黑一起轻手轻脚地向前走。
妖气越来越浓了，盖过了臭烘烘的下水道，非常缓慢的流水声没有干扰除妖师的听觉。小心注意着不被妖怪发现，一人一妖慢慢绕过拐角，除妖师身上的灵力光芒也跟着消失了。
一小团生物缩在挡着大垃圾的下水道栏杆前，妖气的源头毫无疑问。
发现了，除妖师手上掐起法决，但在看清妖怪后，又松开了手。
“不……要……”
压低的声音从妖怪那边传来，非常小的一团蜷缩着身子，一半浸泡在污水之中，似乎处于生病的状态。
“废？”
变成人形的废黑转头去看除妖师。
“带走。”
垂下手，废的身上再次散发出灵力的光芒，隔开了脏臭的垃圾。
“好吧。”
有些不情愿的废黑走上前去，捞起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过去的妖怪，粗暴地用妖力卷起风扫净对方身上的污渍，这才扛在肩上。
被这么折腾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这个让除妖司头疼的妖怪现在非常无害。
对役妖使用的姿势没发表看法，除妖师转过身去。
这还真是，有意思呢。
那名胆大妄为的除妖师居然不在这里，提前跑掉了吗？
不过有收获就好，废对此行已经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