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害怕吗？”
女孩子的声线天生就带着柔和的亲切，即使是毫无起伏的陈诉句，也让人产生安心感。
面对着低下头来的陌生面孔，抱着对方小腿的女人红了脸。
“有除妖师大人在就不怕了。”
怯生生的回答，即使已经嫁为人妇，看上去这个女人的年纪也不算大，为人处世方面还是比较天真。
不然她也不会第一反应就朝着废求救了。
嘴角挂着极浅的弧度，除妖师看向像是要说什么，却一直没有开口的蜘蛛女。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珠子一直停在女人的身上，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有多么紧张这个人类。
“这只妖怪，是把你从这些人手里救下来的救命恩人。”
废示意废黑将茧都切开，露出里面紧闭双眼的村民们。而这一骇人的景象，却让女人更加抱紧了她的小腿。
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妇人胆怯地投去视线，赶紧收回来不敢再看。
“不去谢谢她吗？”
除妖师意味深长地低头提醒着女人。前一刻她还在尖叫着妖怪，这一刻，对方却忽然变成了拯救自己的英雄。
妇人显然无法理解目前的状况，愣愣地看了看废，偷眼打量着蜘蛛女。
对方那跟自己有些相似的外貌，却让原本注意到半人半蜘蛛异相的妇人有了思考能力。
这个样子好眼熟，自己是见过的。
然而只是这样的熟悉感并不能使她克服对妖怪的恐惧，与其面对那个看起来怪异的妖怪，还是白袍的除妖师更让她有安全感。
女人的反应让废有些无趣，明知道这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她却还是期待些不同来。现实却还是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这个胆小的人类并没有因为妖怪的帮助而抛弃成见，紧紧抱住了刚刚在其一无所知时掐着自己脖子的除妖师。
蜘蛛女的表情像是受了打击，嘴唇蠕动几下，却还是没有说话。
废吩咐一旁看起来像是人类的废小白把这个女人拖开，后者早就对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居然敢抱着自家主人的腿的越矩行为不满，得了命令立即就将她架到一边。
“你以后不要再对人类下手，我这次就能放你一马。”
对妖怪的态度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排斥，在废的眼中，妖怪和人类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所以只要尽到自己保护人类的职责，她也不会对妖怪赶尽杀绝。
“杀了我。”
一直不开口的蜘蛛女，说出的话却让废挑了挑眉。
自己倾心的对象害怕自己也就算了，还是那种完全排斥的态度。心灰意冷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要到寻死的程度的话，这个妖怪比自己想的还要天真啊。
废却没有去理会她，而是让废黑变回本体，将这些散在地上的村民们都绑在一块，准备一会带出山洞。
废黑的本体是一只足有小山大的黑猫，跟普通黑猫放大版差不多，只是明显的妖气和那比起一般的猫来得更为冰冷的竖瞳，让人能轻易将她与无害的猫咪区分开。
不满自己被当做苦力，却也无法对废怎样抗议。废黑甩了甩尾巴，卷起地上被废用灵力捆起来的村民们，径直朝着洞外跑去。还好山洞够大，而废黑也稍微缩小了一些体型，不然还真不好出去。
该找的人找到了，该打的妖怪也揍过了，这次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吧。废示意废小白跟上，绕开蜘蛛女就要离开山洞。
“除妖师大人，等一等，请等一等我。”
同样被忽略的妇人可不想留下来跟妖怪独处，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她害怕自己成为妖怪的口粮。
废停下脚步，等妇人追上再接着走。她对这个获得了妖怪青睐的妇人没多大兴趣，只是保护人类的习惯养成之后，下意识会保护目之所及的人。几百年了，这样的习惯已经成为了她的条件反射。
蜘蛛女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上半身看不出异样，不安踏着地面的蜘蛛脚却暴露了自己的心情。
废小白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那没有动静的蜘蛛女，对主人的做法她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看那个妖怪。
失踪的人找回来了，灵气转一圈把村民身上残留的妖气通通赶出身体，废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至于怎么处理妖怪，这就不在废的考虑范围内了。反正她也只想消极怠工，不在面前死去的人，就无所谓救不救了。
对除妖师大人的放虎归山的行为，苏醒过来的村长以及其他村民们，自然是义愤填膺。
怎么可以放过妖怪，万一下次又袭击村子怎么办。诸如此类的抱怨，让原本害怕与除妖师接触的村民们因为触及自身的利益而勇敢起来。
“到时候再通知除妖司。”
废的回答更是激怒了村民，只是除妖师的强悍加上一旁守着虎视眈眈的役妖让他们敢怒不敢言。
被这种反应逗乐的废顺手搂着尚梨看着村民们闹，手指玩弄着她的头发。
尚梨对这些弱小人类的呱噪甚是不满，如果不是因为废在这里，早就干脆地杀光了。不过看到对方那难得露出的笑意，兔妖也就乖乖地装乖。
恶劣的除妖师好好欣赏完闹剧，就丢下几张自己做的一般人也能用的符咒，当做是这些人的自保道具。
虽然她完全不想搭理这些人，身为守护者还是必须要做到基本的保护。不杀妖怪也不能让妖怪伤到了人，不然这也会导致自己的任务失败。她可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惹麻烦。
村民们再三的挽留，也没能让除妖师杀掉那个妖怪，只能眼睁睁看着保.护.伞离开了村子。
回程的路上，废小白仍然不断回头看着山林的方向，好像这样就能看到那个蜘蛛女似的。
“主人，她会杀人的。”
身为妖怪的废小白自然不是为了人而担心，她非常清楚自家的主人对于第一次见到的妖怪会手下留情，再犯同样错误的就会果断杀掉。如果那个蜘蛛女不听从主人的警告的话，对方很有可能下次再见就是尸体了。
“你在同情她吗？”
慢悠悠像在郊游的废回过头来，脸上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那双死寂的眼睛给人以压迫感。
废小白被主人看着，心里话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嗯，我觉得她好可怜。”只对主人的专属自称，这是对方特别的证明。废小白只有面对主人的时候，才会卸下心中的防备。
听闻这话，废笑了起来，虽然眼睛还是那般吓人，笑起来的模样却显得生动了许多，符合外表的鲜活青春。
“怎么可怜了？”
黑发的少女停下脚步，看着白发幼童。
“她喜欢的人在害怕她，坏人也要伤害她，所以我觉得她好可怜。”
真是天真的回答，毕竟还是幼年期的妖怪，不懂得人情世故。
“她是妖怪，这是当然的。”
废走到役妖面前，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丝滑的触感非常舒服，像是在抚摸着无害的小动物。
“妖怪不可以喜欢人类，要吃人才是正确的。”
身为人族守护者的废，说出的话语却像是妖怪的同盟。
“可是有的人类不一样啊，跟其他人类不一样。”
废小白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她当然不会把人类看在眼里，但是主人不一样，她是人类，她跟其他人类不一样。所以对那个妖怪来说，那个女人也是不一样的吧。
“你说得对，小白，你很聪明呢。”
将自家役妖揽进怀里，虽然在笑着，废的笑容却不达眼底。
“不过呢，小白，你要记住。人类和妖怪是两种不同的生物，所以不要跟人有太多接触，相信妖怪也不要相信人。”
手下轻轻抚摸着柔顺的长发，废的语气很温和，脸上的表情却颇为冰冷。
“是、是的，主人，小白记住了。”
不明白主人的意思，废小白依然将主人的教诲记在心中。明明主人也是人类，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疑问没持续多久，被主人抱着的感受，却已经夺走了她的思考能力。嗅到主人身上灵力的气味，废小白能听到自身妖力在欢呼雀跃的声音。
遗憾的是，这样的幸福却非常短暂。废放开废小白，带头往回走到停马车的地方。
心中虽然有些失落，废小白仍是抓紧跟在主人身后。
“你还是没事做吗？”
对着抱着自己胳膊的兔妖，废开口询问。
这次的任务没有花很长时间，算上前期赶路调查和后续的闲逛，也不过才半个月，不过一直显得很忙碌的尚梨却一直没有离开。往常的话，因为白天有事做，都在夜晚才来骚扰她，就算有空闲的时间，也不过才几天。这次倒是闲得很。
“妾身在大人那儿定居好吗？”
尚梨贴着废的耳朵，吐气如兰。
同床共枕这么久，早就抓住了除妖师的敏感点，随时都保持着勾引姿态的尚梨，也已经习惯了撩拨对方。
“是吗？你被赶出老巢了？”
废的话语却是不留情面，完全不像是跟尚梨有过亲密接触的样子。
“是啊，妾身一个妖怪，势单力薄，就算手下有三两只小猫，怎么敌得过那些大妖呢。只好求大人收留一段时间了。”
卖乖讨好的撒着娇，明明是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怎么都透着一股子媚意。
“嗯，留下也可以，不过我可不要吃白饭的。小白的修炼就交给你指导，直到她能独当一面为止。”
回头看一眼白发的幼童，废淡然地答应了家中又多了一只妖怪的事实。
“妾身一定会把她调.教到符合大人您的喜好的。”
笑眯眯的尚梨抱紧了一些废的胳膊，看向废小白的视线却明暗不定。
“还是，太小了。”
废压低的声音若有似无，跟在后面的两只役妖当然听不到，贴着她的尚梨却是听得真切。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兔妖自然理解了其中的深意。没想到一直是一副冷心冷情模样的除妖师，会这么在意这个小妖怪。掩下心中的怪异，尚梨还是维持着笑容。
回去的路自然比来的时候要更快一些，不需要考虑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废加在马车上的灵力也更多了，这也导致了她原本用来压制诅咒的灵力受到影响。还好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体的状况，她也不会因此失态，一直维持着懒洋洋的状态，唯一能发现她异样的，却是最为弱小的役妖。
废小白清楚主人正在忍受着痛苦，却无法做些什么让她不再疼痛，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看着对方那看似毫无异常的姿态。
连续几天的赶路，废吃腻了干粮，想要早些吃到废金那热乎乎的饭菜，比起注重饱食度却减少了味道的干粮要好多了。
一路在马车上随便赶出的报告，一到地方就让废小白跑腿送去了除妖司，省得再见到那些动不动就要朝着自己下跪的，名义上的下属们。经过应试教育熏陶的废对写这种东西可是轻而易举，既满足了长老院对这次妖怪的好奇心，又恰到好处地解释了前因后果，把自己摘出去，省下麻烦。
回到家饭菜才刚做好，还没来得及下口呢，废小白就跑了回来，一直绷紧脸模仿着主人冷静模样的役妖，这时表情却是掩不住的惊慌。
“主人！”
一见到餐桌旁的废，她就像是见到了救星，少见地抱住了对方的胳膊。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别说废小白是妖怪，顶着御妖师名下役妖的头衔，整个都城的人都不敢招惹。
“那个妖怪！除妖司的人说那个妖怪被人打死了！”
“哦，是吗？”
看来对方还真是想不开，又去招惹了村民。明明是妖怪，为什么要学人类一样愚蠢呢？
“寡妇呢？”
废的询问让废小白一愣，起伏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嗫嚅着回答主人。
“除妖司的人说，被蜘蛛吃掉了。”
“吃掉了？还真是，有趣。”
废笑了起来，把废小白抱起来放到身边。
“别管那些无聊的事了，来吃饭吧。你不是也一直嚷嚷着想吃金子做的饭吗？”
“可是……”
“跟我们没有关系。”
虽然嘴角还挂着笑，废的神情却已经让废小白明白自己不管再说什么，对方也不会理会了。
“是，主人。”
废小白垂下头，乖乖地听从了主人的吩咐。
为什么呢，一听到妖怪死掉的消息就赶紧跑回来了。想要主人做什么呢？作为除妖师的废当然是不会理会这个小妖怪的。废小白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消息时会有难过的情绪。
只见过两面，对方那直勾勾盯着喜欢的人的样子，却在废小白的脑中挥之不去。
如果是主人的话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死掉吧。自己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捡回一条命，也救下了喜欢的人，蜘蛛却还是要做出自取灭亡的事情。
不过不管废小白是怎么想的，在废这里，这件事从报告交上去开始，就标上了结束的印章。再有什么后续，跟自己也是毫无瓜葛了。
现在还是好好地享受久违的大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