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为太阴之象。今天我们学学幼学琼林里的天文,夫道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可以长久…。”
“夫子,天地有界,气有清浊,那天之上有仙人吗?”稽令徵求知若渴。
他曾在祖父醉酒之后听到祖父口中无不遗憾的嚷着说希望祖先有灵,能让后辈开启仙门、成就大道。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仙门大道,但夫子一定知道,夫子是整个稽家村最为博学之人,所以问夫子肯定没错。
“仙呐!”稽则脸上闪过兴奋、惊喜、追忆及至最后全都归结于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良久才像是反应过来般正色道:“据闻仙者宫室伟大,气序平和之状,餐其草木,则可以长生不死,至於仙者,唯顺笃志至信,能恬能静,便可得知,也就是说:仙凡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若信之不疑,且心之至勤至诚者,也许可以遇见也说不定。”
“长生不死啊!那夫子,我若至勤至诚,坚信不移,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仙人了?”稽笃瞪大乌溜溜的眼睛,脸上兴奋不已。
稽则见底下的学生俱都眼睛一亮的表情,轻咳一声:“不是说了是也许么?我的意思是告诫大家不论做什么事情,只要有一颗坚定的心,能顺应天时,诚勤不怠,就有成功的希望,平常没看到你们这么积极,怎么对于这种虚无缥缈之事如此兴致高昂?回去都把今天所学背默清楚,明儿等着我检查!”
看到大家耷拢着陆陆续续回去的身影,夕阳斜照下拉长的身影,稽则不由望着远处的天际出神。
据说稽姓祖先是仙人,可移山倒海、上天入地、长生不老。
据说稽家祖先本不姓稽,姓的是更为古老的姓氏,姬姓。
据说稽家祖先成仙后留下训言:稽家祖训:稽姓子孙,不分嫡庶,不论男女,只要能让稽家遗珠耀光者便可冠姬姓、归姬族,启仙门、踏仙途、修仙路。
这些都是据说,经过一代代的传承,对于现在稽家村人来说曾经的据说已成了遥不可及的传说,不管传言祖先曾经如何显耀、如何厉害,如今的他们,只愿安居一隅、衣食无忧,岁月静好。
“徵哥,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仙人么?还有夫子的话什么意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一下学,稽笃就扯着稽令徵的衣袖巴巴的望着他,稽令徵好学,成绩也好,又是村长的孙子,这一片孩子都不约而同的以他为头。
“我猜,这世上肯定有仙人,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凑近暨笃悄悄耳语:“我告诉你,你可别和别人说呐,上次祖父醉酒嘀嘀咕咕的,我就隐约听到他说我们稽家的祖先就是仙人呢!”稽令徵虽然平日里端的平稳,但毕竟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对于虚无飘渺的神仙之事也是心有所往。
“若真是有仙人,你可要小心了,仙人要是知道你揪了夫子的胡子还不晚上在你屁股上画个大乌龟,书上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对夫子不敬就等于对父不敬,这可是不孝,你说仙人会不会小小惩戒一下?”稽莲芽鼓着腮帮子凑近暨笃身旁,突地龇咧着牙一笑,倒是把正沉静在答案中的暨笃吓了一跳。
“臭丫头,我们说话你少插嘴,学学人家小七和琳丫,要有女孩的样子,你看看你,比我们小子还黑,你不是生出来就在碳里滚过还是咋的?且爱告状,真是个讨人厌的丫头。”稽笃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待看清罪魁祸首是稽莲芽,恨不得上前揍她一顿。
“你!胖墩子,你也不看看你啥样,你倒是长得白胖,可惜浑身油腻腻的像肥肉团子,你才是个讨人厌的小子!”稽莲芽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黑,平常她娘还会说黑也有黑的美,她在镜子里看自己也不丑,柳眉翘鼻,大大的杏眼,唇瓣如花。
可今天被暨笃一说,看看身边的稽琳,眉眼温柔,亭亭玉立,脸上笑意盈盈,再看看小七,清冷中透着一份无法言说的安谧,肌肤莹白,虽然身形瘦弱,可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像是掬尽了夜晚的星光,宁静平和,她猛然间就觉得稽琬一点也不像她们,整个人竟透着一股大人才有的雅致。
稽莲芽不由的愣愣看着她晃神,直到稽琬伸手碰了碰她:“莲芽?”
稽莲芽反应过来瞪了眼暨笃后,蓦地,“哇…!”一声哭着跑了。
稽琬由于家中贫弱和母亲的病一直和村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她不像其他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玩乐,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没有这个恣意的权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不记得了。
大概是父亲身陨的那天?还是在夜晚寥寥寂静恍惚听到母亲压抑的嘤嘤哭泣声那天?稽琬只知道似乎突然间她必须强迫自己长大,只有长大了才能肩扛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就像她心里想的那样,就算没有父亲,她也可以照顾好病弱的母亲!
是以,一下见莲芽哭着跑回家,隐隐还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她稍稍呆愣了一下竟是有点反应无措:“稽笃,你…你把莲芽弄哭了,赶紧的去道歉!”说到最后声音里已是带着厉色
“道什么歉呐,没事,爱哭鬼,明天就好了!”暨笃满不在意的嘟了嘟嘴,看到稽琬脸上的无措才傻笑着挠了挠头:“真的没事,那黑丫头就是怪我落了她的脸,铁定回去在心里骂我两句就没事了。”
“是啊,莲芽就这脾气,风风火火的,小七你不用担心。”稽琳见稽琬面有急色,凑近安慰了两句。
稽琬见他们上前的身影,嘴巴张了张,终是没有再开口说话,其实她不单单是担心稽莲芽生气不生气,而是,她觉得自己似乎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才急着想要来缓和这突如其来的矛盾。
“过两天的七天一休,我们准备去后山找天香兰,你要不要一起来?不过,如果你有事那就另当别论。”稽令徵见稽琬愣在原地,笑着凑上前,双肩耸了耸,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
稽琬和他们不太熟,虽然平常在一块儿上课,但她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大和他们闹在一起,也就碰到会打个招呼,不过,稽令徵私下里还是很喜爱稽琬的,人小知礼,虽然家里单薄,却很坚强,当然,也不排除他爷爷平日里嘱咐要他多看顾稽琬。
稽琬眼睛一亮,略带感动:“当然可以,我那天正好没事,你们……我在后山等你们。”说完见稽令徵脸上略微泛红,不由的抿了抿唇:“谢谢!”
第二天上学在路上碰到稽莲芽,见她正笑嘻嘻的和稽琳说着什么,正想过去打声招呼,没曾想稽莲芽倒是早先开了口:“小七,快点,我刚刚出门的时候看到夫子往学堂去了,今天可不能迟到了。”
说完想起夫子戒条打在手心的痛苦,忍不住咬着唇,缩着肩膀打了个哆嗦,配上那双大大的杏眼,自有着一股娇憨灵动,唬的旁边的稽琳扑哧一笑:“你哟,胆这么大,尽吓人家小七。”
稽琬略略一笑:“那赶紧走吧,我可不想挨夫子的戒条。”
稽笃在一侧看到三人有说有笑,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衣襟,双脚飞快的朝三人飞奔:“黑丫头,等等我。”
稽琳闻言朝后看了看,撅着嘴碰了碰稽莲芽。“喏,这胖墩子可真是没心没肺,也不怕你再拿泥巴堵他的嘴。”
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一转首看到稽琬迷惑的表情,解释道:“你不知道,前段时间嘟子和莲芽为着一株天香兰吵了起来,嘟子口无遮拦,把莲芽说哭了,莲芽这丫头倒也不示弱,竟是往地下抓起一把泥巴就把嘟子的嘴给堵上了,哈哈…你没看到他那样子,满嘴的污黑,瞪着眼睛都傻住了,活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稽笃刚赶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听到稽琳说的话,涨红着脸朝稽琳呲牙:“稽琳,你什么时候成长舌妇了。”
“怎么着,许你做还不许我说了。”说完看着稽莲芽眨了眨眼睛。
“就是,你这胖墩的样子,就算是公鸡也是一只丑公鸡。”说完便拉着稽琬和稽琳噌噌往前窜。
稽笃站在原地愣了愣,想想便追了上去笑嘻嘻道:“好了,这下被你骂也骂了,嘲笑也嘲笑了,不生气了吧。”
“谁和你生气了,我可没这精力生你的气,快点,小心迟到,夫子的戒条可饶不了你。”稽莲芽见着稽笃嬉皮笑脸凑上来的样子,昨天那点子闷气早就消了。
稽琬看着他们无忧融融的样子,心里突然间就想起夫子说的那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来,虽然她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晨光氤氲下几个雀跃中小小的身影,喳喳的笑语,嬉闹飞扬的神彩,在她眼里竟是别样的快乐美好,想忘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