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的云雾在眼角的余光中,不停的划过,血痕道人本是苍白的脸色上,淡淡的熏染出一抹潮红,擦拭去嘴角留有余温的血迹,在陶醉于人血所能勾画出的种种滋味妙意的同时,被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之后,血痕道人的心里面,难免又有了烦躁与郁闷的憋气之感。
鬼皇,那是一座好大的高山,至少在现在看来,他血痕是没有资格去攀爬那座山峰,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却对着自己死追不放,却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血痕道人那张年轻的脸上,明显呈现出一丝愤恨和憋闷,但在其左脸的嘴角,却又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自嘲意味挂在上面。
一声更加年轻的声音,突然响彻在血痕道人的耳畔道:“那老怪物虽是千年巨怪,但若是你肯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让给在下,去和先前的我一样,在这具躯壳里老老实实的做一个看客的话,在下还真有手段对付那老怪物。”
呸了一声,血痕道人的右脸开始闪过一丝戾色,而后更是粗暴的大骂了好一阵子,这才平静下来冷笑道:“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与其做一个活死人,不如现在来的快意!”
左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而在那右脸上,则是阴云密布的阴冷之色,两相对比下来,真是怪异绝伦。
山间的破庙古寺,许麟静静的站在院落的中央,相对的,则是那个曾经陪着他一起看落日朝霞,一起度过那几年单纯的快乐时光的男人。
雨后的阳光总是亮丽和温暖的,加上山间特有的清新空气,给人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然而此间寺庙的剑拔弩张,多少有些大煞风景的意思。
裴姓女子,李剑生等人,依旧站在不远处的寺庙之内,只不过这时候,多了一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孤零零的站在门边上,一对儿大眼睛,全都在许麟的身上,还有对面大汉此刻已然握在手里的巨型剑器。
许麟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又瞅了瞅对面的那个要与自己生死相搏的人,这一幕,他想了好久,这一幕也许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只不过大脑里的记忆有些紊乱,许麟想不起来,只是觉着那么的熟悉。
“小师弟,我只要龙灵,留下它,你可以走。”
王大柱似乎在说着心中最后的肺腑之言,然而许麟的沉默,让其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变得荡然无存,声音冷涩道:“亦或者你杀了我!”
“杀了你?”许麟笑了,嘴角上的笑意,仿佛是湖面上的一丝涟漪,逐渐荡漾,缓慢消散。
一抬手,自然而然,没有任何的高人气势,也只是略微的做了个托手状,可就在下一刻里,许麟的眉宇之间,那条栩栩如生的金蛇印记,却是大放光明,刺眼夺目。
然而这片光幕来的快,去的也是极为的快,只是在许麟的手掌上,多了一把金蛇刻画手柄的三尺青锋,冷冷金光,内敛于内,又在许麟心念一动之际,瞬间化作了一条游弋真龙模样的龙蛇,口吐金珠,活灵活现。
“要拿走它,也就得先杀了我!”
长久的沉默,院落里清冷的氛围,几乎已经凝固了起来,而在王大柱的身上,一股浩然之势,却犹如海水潮涨,越升越高。
这便是最好的回答了,许麟明白,他王大柱更加知道,这处山间破寺,他二人之间,能走出去的,只有一位。
“就不能当做没看见我们吗?”这个声音很微弱,几乎能被风声所掩盖过去,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闭嘴!”李剑生怒哼一声,小丫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许麟转头,多看了一眼这位蜀山的后起之秀,然后又看向小丫头,微微一笑道:“你若是当了道姑,长大以后,也能有那位姐姐的风姿卓越,差不多,这位道人就不能对你有如此的态度了。”
小丫头皱了皱眉,大着胆子,瞥了一眼裴姓女子的胸前春光,又看了看自己的平坦胸脯,嘟起小嘴儿,反倒是没有了先前的恐惧和害怕。
而那位裴姓女子,一脸嫣然对着小姑娘一笑,只是咱们这位蜀山的后起之秀,脸色已然变得难看至极,一身剑意飘荡,时刻对准了许麟,只差那一剑临头时的激荡。
许麟五指并拢的一握,方才还是活灵活现的游弋金龙,在段段碎裂的金光里,重新恢复到了金蛇剑的模样,而横剑在胸的刹那,许麟的一身气势,好似可以崩裂山河的出鞘利剑,直指对面的王大柱。
“一剑滚龙碧,可杀三千骑!”王大柱嘿嘿的笑了起来,又是感叹的说着:“当时接到门中的飞剑传书,还有些不信,这时倒是真的信了。”
“没杀昆仑的隐匿修者,就是为了能为在蜀中的同门传递一个消息,但没想到还是遇到了师兄,天意弄人啊!”
王大柱摇了摇头道:“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消息,我才更不能走,相信即使换做了别人,他们也不会走,事关昆仑的龙灵命脉,昆仑人,就没有会退缩的。”
许麟默然,他怎么会不明白?
昆仑,那些执拗的疯子,那些为了这两个字,就可以舍弃性命们的疯子,自己曾经不也是其中的一员?
王大柱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巨剑,许麟目视着那把剑的剑锋直指自己,忽然的笑了道:“以往山中比剑,我还是喜欢那片桃花园林,却是每每我先出剑,师兄则是接剑的一方,这一次,便由师兄出剑吧。”
王大柱的脸上没有笑容,而是神色庄重的目视着许麟手中的金蛇剑道了声“好!”以后,便毫不犹豫的一剑劈来,地面霎时间崩裂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从王大柱这边,一直延伸到许麟的那一头。
那一剑很重,虽然王大柱使用的是重剑,而许麟此刻看到的,却是那一剑比起剑道本身还要重的“情”字。
他不想接,却又不能不接,所以他只能选择撕裂!撕裂那些他无法承受的情字,撕裂他那些永远不愿再拿起的事情。
有一剑,可以无情,就如当初清虚真人斩下的,就如明如之后的一剑幽落莲花,许麟的这一剑,没有情,只有漫天忽然弥漫生出的浓浓血息!
血神宾天起!
寺庙之内,气息滚动有风雷,而在呼啸的风声里,却有如尖利鬼哭一般的种种嘶嚎,是许麟多年来的心酸与不愿,更是许麟极不愿意斩下的那一刻的犹豫,却又在王大柱一往无前的拼死之心下,许麟的剑,终于落下,惊起的,是一片片血雾盛开的莲花,还有那一个撞在身前的身影。
“那一日的落日黄昏,真是好看啊!”王大柱笑着搂住许麟的肩膀。
许麟的手在颤抖,从未想要落剑的他,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松不开那柄已经直透师兄气海的金色光剑。
“要是有酒就好了!”王大柱依旧在笑,目光望向远处,轻咳一声,一嘴的鲜血,立时喷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里弃剑,为什么?”
许麟的声音在颤抖,近乎嘶吼的他,身体感受到的,却是曾近熟悉无比的温热与温暖。
“师兄我人粗心更粗,始终在想,我王大柱的小师弟,怎么就能做出叛出昆仑的事情呢?俺就是不信,门中谁在俺后面嚼小师弟的舌头,老子就一剑劈过去,打了再说!”
许麟沉默不言,而王大柱在再次吐出一口血水之后,接着说道:“这几年,我天南地北的找你,就是想跟咱的小师弟说一句话,俺相信,俺的小师弟一定会答应,就是见着了以后,大大咧咧的走过去,一拍肩头道,师弟跟师兄回去,咱哥俩还一起烧火做饭,一起在那望月峰上看夕阳无限好,累了就在师兄旁边睡觉,师兄不能让你冷了,行不?”
许麟的头,第一次这样死死的靠在王大柱的肩头,而王大柱却是惨然一笑道:“这见着了以后,本来的伶牙俐齿,就笨的不行,琢磨半天也是说不出,只有现在能说了,你说你师兄我,是不是真像咱们师傅说的那样,憨傻憨傻的。”
许麟想要摇头,却忽然发现,原本紧紧抱住自己的那个人,开始滑落在自己的身体上,瘫软的倒了下去,许麟松开了剑,也终于松开了那把始终不曾松开的剑,用力的扶住王大柱的开始发冷的尸体,却已是泪流满面的喊道:“师兄,你不傻,是师弟傻,师兄.....”
那个人笑了,然后睡在了他的小师弟的身旁,沉沉的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