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好时坏,太暗和阳光太足的时候只能看见一团光影。”戚珏弯腰,拿起桌上雪青色的短衫亲自给沈却穿上。
沈却这才反应过来,双颊立刻红透了。她急忙转过身,背对戚珏将胸前的衣扣系好。
然后,沈却转过来踮起脚尖,将脸凑到戚珏的眼前,说:“先生、先生!您现在能看清我长什么样子吗?还是一团光影?”
戚珏果真就专注地盯着沈却的脸。
“先生?”沈却拉了拉戚珏的袖子,有些紧张地问:“到底能不能看清啊?”
戚珏的嘴角微微扬起细小的弧度,他说:“真是个丑姑娘。”
他说完就转身在衣橱里一堆襦裙里翻找着。
“先生你说我丑?”沈却使劲去掰戚珏的身子,扯着他胸前的衣襟,迫使他低下头与自己平视。“先生,你仔细看看我,我不丑!真的不丑!”
戚珏笑着凝望她蹙着眉的小脸,也不说话。
“哼,先生你的眼睛肯定看不清!”沈却瞪他一眼。
戚珏就低低地笑起来,他将选好的襦裙递给沈却,说:“等下让丫鬟们服侍你洗漱。我要出去一趟,早膳前回来。”
“晓得了。”沈却就松开了拉着戚珏的手。
囡雪和绿蚁,一个给沈却梳理长发,一个给沈却翻找了搭配的首饰。
“囡雪,昨儿个花轿一进了沉萧府,你就知道不是去刘家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沈却蹙着眉问。当时囡雪在花轿外欲言又止竟是没告诉她,害得她一个人在花轿里胡思乱想。
“我是想告诉姑娘啊,可是鱼童瞪了我一眼,不让我说。奴婢可不是有意瞒着姑娘,而是想着……将错就错更好啊!要是你下了花轿被发现了送回去怎么办?”囡雪说。
绿蚁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说:“嫁到这儿总比嫁去刘家好一万倍啊!”
囡雪想了想又说:“当时你下了花轿的时候,我和绿蚁、红泥吓个半死!姑娘你身量小,一眼就能瞧出来和大姑娘不一样。可是那媒人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可真是奇怪!”
“姑娘,您不知道昨儿个婚宴上银箸、喜烛上刻的都是你的名字。好像沉萧府本来迎娶的就是你一样,这可真是奇怪!”绿蚁在一旁说。
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见沈却都没有反应,她俩对视一眼,杵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凝望铜镜的沈却忽然转过头问她们两个:“我很丑吗?”
“啊?”两个小丫鬟实在没想到沈却会问这么个问题。
“姑娘怎么会丑?沈家就没有比您更漂亮的人儿,整个鄂南都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姑娘了!”绿蚁急忙说。
囡雪在旁边加了句:“肃北也没有!”
沈却眨了下眼,过了一会儿才念叨了一句:“瞎说。”
鄂南城的姑娘,沈却见了不少,知道个个都水灵漂亮。而在肃北,可还有一个天仙似的萧姑娘,她更是远远比不上。沈却很不高兴,怪不得先生说她是“丑丫头”!
红泥正从外头踏进来,她不赞同地说:“咱们姑娘都出嫁了,这称呼也得改了。还有这长发也不能再这么随意披着了,得梳妇人髻。”
她说着就走过来,拆了沈却头顶斜斜绾起的一个小花苞,和下面披散的长发一起梳理了,重新给她将所有的发绾起来,盘了个妇人髻。
“那……咱们以后怎么称呼姑娘啊?难道喊夫人吗?”绿蚁在旁边选了个合适的玉簪给她戴上。
囡雪摇头,犹犹豫豫地说:“好别扭啊。”
红泥忙给她们两个使眼色,说:“甭管是不是别扭,该改回来就得改回来。”
沈家。
白姨娘得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昏了过去,丫鬟猛掐了两下人中,才让她转醒。白姨娘瘫在藤椅上,双眼空洞地呆呆望着前方。
“姨娘!姨娘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去给您请大夫?”四个丫鬟围着她,一脸担忧。
虽然是个姨娘,但是这些年来仗着沈仁的疼爱,她的一干吃穿用度已经最大化的向何氏看齐。
“姨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千万别吓奴婢呀!”
任由几个丫鬟说什么,白姨娘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推开围着她的几个丫鬟朝外走。
白姨娘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她直接冲进沈仁的书房。书房里,沈仁正皱着眉在窗边提笔作画。
白姨娘深吸一口气,她缓步走过去,站在沈仁身边看向他正在专注画着的画。
其实,她不用看都知道沈仁画的是她的姐姐白忆。
“怎么脸色这么差?病了就让下人去抓药。”沈仁抬了眼皮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作画。
“还有谁知道实情?”白姨娘努力压抑怒火。
沈仁一边仔仔细细看着白忆鬓角的发丝,一边不经意地问:“什么实情?一大早的说话奇奇怪怪的。”
白姨娘目光盯在沈仁的脸上,说:“花轿不可能走错了。除非里应外合!”
“哦,你说这事啊。”
沈仁不在意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白姨娘,好似这些年的怨气全部涌了上来,她突然伸出手夺了沈仁正在画的画,又将这幅画狠狠地揉成一团!画上白忆微笑的脸庞立刻变得皱巴巴的。
“你这是做什么!”沈仁终于怒了。
“我做什么?呵……”白姨娘冷笑,“沈绯是你的女儿啊!你知不知道婚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怎么能和外人连起来坑害她!你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画画!”
沈仁怒声说:“沈绯本来从小就和刘元志有婚约,是她不安分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现在她能和刘家大公子喜结连理也是天造的缘分!”
白姨娘早就泪水纵横。
毕竟是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沈仁有些不忍心。他伸手将白姨娘揽在怀里,放缓了语气,说:“好了,好了,女儿大了自然是要出嫁的。再说了,这件事情真的是别无他法。戚珏拿了刘浩全受贿的账目,以此威胁刘家。又掐断了我私下经营的玉石铺子货源。更是将何家长孙丢进了大牢……”
白姨娘猛地推开沈仁,她向后退了几步,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说:“是,我白家是小门小户,可毕竟也是三代为官!我堂堂白家的嫡女心甘情愿做你的妾室就是天大的错误!因为我是妾室所以我的孩子都是下.贱货!我的第一个孩子因为你第一任妻子生不出孩子只能打掉!我的第一个儿子又因为你第二任妻子的陷害刚刚出生就夭折!现在又轮到沈绯了吗?你知不知道她上花轿之前满心欢喜!却不知道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坑害了!为什么?就因为他们的生母是我这样一个下.贱的妾室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将过去的那些事儿扯出来做什么?”沈仁吼她。
“哈哈哈哈!是不是连器儿都可以随时牺牲掉?”白姨娘又哭又笑,“是!当年我是做了很多的错事,争风吃醋,给别的姨娘使绊子。盼着你的两任妻子都生不出孩子,瞧着沈休病怏怏的我就高兴!甚至故意让他着凉,我巴不得他病死!那样我的器儿就可以成为沈家的长子了。不……他本来就应该是沈家的长子!你何氏那个女人服了早产的药才使沈休先出生!”
沈仁怒喝:“你发什么疯!能不能不要再提当年那些事情了!”
“你说不提就不提吗?”白姨娘怒视着沈仁,她忽然撸起袖子,露出满是鞭痕的胳膊。那些伤痕都是陈年旧伤了,可是当年受伤的时候没有及时医治,导致留下了难看的疤痕。
“你还记得这些疤吗?”白姨娘走过去,将自己的双臂举给沈仁看。
白姨娘大喊:“你明明知道那个女人陷害我!她想让我死!是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亲手把沈却扮成沈休的样子推进火海里然后陷害我!”
“住嘴!”沈仁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他说:“如果不是相信你是无辜的,你早死了!”
“你相信我是无辜的?”白姨娘冷笑,“你既然相信我是无辜的,你还纵容她鞭挞我!我当时……怀着七个月的身子啊……”
沈仁的眼睛也有一点湿,他说:“那个时候她只是说让人调查一番,我正在气头上,也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对你……”
白姨娘无力地瘫在地上,说:“这些年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你明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还要包庇她。现在我懂了……因为她是你的妻子,而我只是个妾室。她的孩子是嫡出的,所以就高贵。我的孩子是庶出的,所以就是低贱的。”
“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也知道。可是妻妾终归是不一样的,沈休不能有一个名声丑恶的母亲。我也不能够再死去一个妻子了……”沈仁缓缓闭上眼睛,竟是觉得十分的疲倦。
白姨娘的目光落到墙壁上挂着的一把短刀,刀柄上缠了一道道金丝,异常精致。她走过去,将刀拔除来。然后猛地刺进自己的胸口!
“娘!不要!”沈器冲进来,夺了白姨娘的刀。
“器儿?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白姨娘看着紧紧抿着唇的沈器一阵心慌。
就连沈仁都猛地站起来,他向前走了两步,有些心慌地看着沈器。
沈器究竟在外面听到了多少?
沈器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眼泪,他仰着脸,目光坚定地望着白姨娘,说:“等器儿长大了,一定好好保护您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