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佳丽浅笑了一会,便尽数敛起笑意,用稚嫩而又略带苍桑的声音为阴十七解惑:
“阴哥哥不知道,其实水月村之所以能这般团结起来,同心协力对付外来人,那是因为自百年前开始,水月村里所有村民的命运便与自祖外婆后余家三代长女的性命连在了一起……”
但为什么会连在一起,余佳丽却不知缘由:
“师父与村长伯伯总说,要待到我及笄之后,方能告知我所有事情,所以他们只告诉我,我的命很值钱,因为关乎于水月村里所有村民的命,就像外婆、母亲一样,在我未生下自祖外婆后的余家长女第四代,我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所以并非余得海这个村长在水月村里有多德高望重,不过因着整个水月村都是绑在一根草绳上的蚂蜢,谁也躲不开避不过,方不得不团结起来,并推余得海起来做为可出谋划策的主事人。
能否活命,全看余得海这个村长领袖的本领。
又既能推选余得海出来为村长,那水月村村民自然也是相信余得海的主事能力,如此一来,便是有歧义,最终也多半听从余得海的安排。
说完余佳丽解释,阴十七算是完全明白了。
就像是知道是余珍绘下的蛊,导致自余珍绘之后的余家三代长女,也就是余娇娇、余菲、余佳丽三人一出生便自带蛊毒,带着体内的蛊虫一起成长,直到体内蛊虫要了她们的性命,却丝毫不知道余珍绘为什么会这样做?
她们都是余珍绘的嫡亲血脉,她们身体里流着余珍绘身为黑苗的血,可余珍绘为什么会那样狠心对她们下了连着三代的蛊毒?
余佳丽微垂眼帘,只觉一股悲恸的薄雾渐渐笼罩她身,她低着头喃道:
“师父说……那是诅咒,是祖外婆对余家自她之后的三代长女的诅咒……”
可当余佳丽问为什么余珍绘要下这样的诅咒时,她的师父徐姐却不肯再多说,她的嫡亲舅舅余得海也不说,只是一直让她等着,等到她及笄成亲生子的那一日,她自会晓得。
诅咒到底是什么,阴十七从前只听说过,且是当个极其遥远的神话故事听的,她并不怎么相信,而蛊术因为黑苗真实存在着,所以她更相信蛊术这种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害人之术。
但诅咒……该怎么说?
那种感觉就犹如天上的神仙般,即遥远不可及,又飘渺不可信。
正当阴十七想进一步追问关于诅咒的事情时,石棺顶上的小防空洞突然有了动静,她与余佳丽齐齐往上看,只见金蚕蛊嗖了一下自小防洞里爬出,一直爬到石门侧面方停了下来。
两人疑惑地对看,皆不知金蚕蛊这是又想做什么?
金蚕蛊在石门一侧趴着,一动不动,一双血红复眼更是紧紧盯着石门,有无数触脚的虫身毫无隙缝地紧贴石壁,那模样又有些蓄势待发之感,阴十七瞧着不禁联想起先前是进石屋后金蚕蛊才出现的,而后来金蚕蛊会爬出石屋攻击人,也是因着那两个村民先进的金圣洞。
大概是闻到肉香了。
想到这一句,阴十七止不住自已先打了个寒颤,双臂即时鸡皮疙瘩林立,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声余佳丽:
“难道又有人进金圣洞了?”
余佳丽小脸皱成一团,点头道:
“应该是有人进洞了……”
果然一到觅食时刻,金蚕蛊方会出动,可来者会是谁?
而且金蚕蛊已明显不像对待前两个村民一样主动出击,而是像埋伏般静待于石门后一侧,它这是想做什么?
不知不觉中,阴十七已用了人的行为来衡量金蚕蛊,因为在她眼里,金蚕蛊已然有了人的一些思维,甚至懂得审时度势。
阴十七看着余佳丽道:“金蚕蛊这回并没有直接出石屋主动出击,也不像我头回进来时,它还绻缩在小防空洞里等人进来,为什么?”
余佳丽毕竟是余家的人,身上流着余珍绘身上黑苗的血,她要比阴十七更了解金蚕蛊的一举一动:
“可能这回进洞来的人很强大,让金蚕蛊感受到了……威胁……”
余佳丽将“威胁”二字说得很轻,几乎是含在嘴里说了出来,说的时候还不可置信地盯着石门边的金蚕蛊,心说会是谁?
整个水月村也没有能够成为威胁金蚕蛊的存在啊!
余佳丽在心中纳闷,阴十七却是有点发愁了起来。
在阴十七看来,金蚕蛊懂得退守为攻,并埋伏在石门之后打算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她初时进来,金蚕蛊并未立刻出石屋攻击她的情况来看,可见金蚕辜是有些心智的。
金蚕辜就像是一个远距离测试武力高低的感应器,即懂得衡量自身武力与来人的武力相较高低,更懂得策略战术,实在是让阴十七在原来心惊的程度上,再重重捶了一把!
也不知道是谁进了金圣洞,要是再成为金蚕蛊的口粮,那可如何是好?
余得海听了余水的话,下令村民放火烧木屋。
这一烧,躲在屋下洞的叶子落、余佳丽、徐姐尸体竟顿时成了闷烧的茄子,最后万不得已,叶子落扛起徐姐尸体,余佳丽随后,趁着火势还未尽猛,两人一尸赶紧出了屋下洞,避着火舌快速自木屋里间两个窗台跳出。
余佳丽自左边窗台,叶子落扛着徐姐尸体自右边窗台,兵分两路各自逃生。
余佳丽一路往金圣洞跑来,因为整座山都是在找她与外来人的水月村村民,往山下跑如同自投罗网,只有往山上跑,而山上能躲并真正安全的地方,只有金圣洞。
以前金佳丽也进过两回金圣洞,都是因为好奇,每回也在徐姐的嘱咐下,不敢越过金圣洞中段半步与吵闹高声,故从来也没发生过什么危险的事情。
可这回却是不同,余佳丽在前面没命地跑,余得海令余金带着村民没命地在后面追,也亏得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座山,左钻右拐地也被她躲过了,更顺利地躲进金圣洞。
只是后来的事情渐渐脱离余佳丽的预想,她除了害怕之余竟是毫无招架之力,想跑时又被金蚕蛊废了双腿,并拖进石屋。
本想已是死到临头,却未料到竟还有阴十七这个变数。
而在另一边也同样出现变数,与余佳丽突然出现阴十七这个变数一样,叶子落则在扛着徐姐尸体往山右边山体飞跃遁逃,被余木带着村民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之际,遇到了展颜这个变数。
毕竟余佳丽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余得海便只让余金带了为数不多的村民去追赶,而叶子落这边,他却是让余水带了人数足足五十多个村民追赶叶子落,几乎是让守在木屋前的所有壮汉全部出动。
一是因着叶子落本身是身强力壮且明显有身手的年轻男子,人少怕制不住;二是因着叶子落肩上还扛着他们水月村神婆的尸体,事关重大,绝不容失。
叶子落会轻功,虽肩上扛着徐姐尸体,身上又带着伤,但对付只有蛮力而无武功的村民,其实还是不难的,坏就坏他与这些村民根本就无怨无仇,不过是一时各自为主罢了,实在没必要伤及性命。
何况身为叶家人,族规绝不允许叶子落胡乱伤及无辜。
但转头看着后面紧追不放的五十多个村民,像条尾巴似地缀在他身后,叶子落也是十分不爽,他进水月村,是为了护在阴十七左右,可不是为了让一大群乡野村夫追在他后头来的!
叶子落边在山林里跳上跃下,边居高临下看着黑压压无数脑袋的村民,想着该怎么摆脱这些人的时候,前面的路被堵了。
确切来说,是另一波人自前面奔来,同样有一个人被这一波奔来的人追赶着。
这个人就是展颜。
叶子落不由停了下来,肩上仍扛着徐姐尸体,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参天大树的枝梢间等着展颜迅速跑近。
追赶叶子落的余水也察觉到前方不远奔至而来的杂乱脚步声,他挥手示意五十多个村民停下来,以叶子落所站的那棵大树以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地在大树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叶子落只往树下瞄上一眼,顿时有种哭笑不得之感,他虽不能动手见血,但以他的轻功,只要周糟有树,就凭这些村民,哪里围得住他?
再放眼往前路望去,展颜几个跃起跃落,已然快与叶子落碰头。
展颜在祠堂与阴十七分道扬镳,各自行事之后,他便跟着余得海与众村民出了水月村上了山,这一路便直接到了木屋。
在中途的时候,与阴十七直接敲晕村民换衣以便混入村民当中接近木屋不同,展颜是直接埋伏在山林之中,只离木屋不远。
再过不久,余得海与余水在木屋找不到余佳丽、徐姐尸体,便下令搜山,企图来个一网打尽,因为余得海父子先前便已将鼓动整个水月村所有村民的自查,又派了人去看水月村村头看官差可还在,经过半个时辰的全民自查与查看官差的去留状况,丝毫查不到外来人踪迹与官差仍在的这两个结果,刹时令余得海父子想到了水月村村尾的那座山。
外来人没人,所以守在村头的官差便还在,至于徐姐尸体本来就在将整个水月村的村民吓了一圈之后,就杵在村尾没动半晌,突然不见,更是有村民亲眼看到徐姐尸体是自已跳着上了山。
于是毫无意外,余得海与余水带着一干村民直接往山上木屋而去。
在看到木屋里空空无人之妹,余得海下令撒网全山搜捕,为的便是想将余佳丽、徐姐尸体,还有一进水月村便带起大风浪的两个外来人!
余木带着村民搜山,整座山也不小,幸在村民也不少,足足有数百人一同上了山来,除了留在木屋周围守着的五十名左右的村民,余下尽数如网撒开,进行铺毯式地搜捕行动。
在这样密集不露半点隙缝供人钻逃的情况下,展颜毫无疑问被发现了,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他故意的。
否则以他的轻功,在茂密的山林里找一棵年月久远的古树,再往古参密不透光的树冠里一藏,以那些没有轻功以未想到树上有人的状况,展颜这一躲绝对是万无一失。
就算是多变凶残的余水带人来找,也是找不到,何况是余金三兄弟中最是木纳的余木。
展颜想着山上闹出这么大动静,阴十七不可能不闻风而来,界时她上了山来,以她的性子定然会潜近探查,那么他这边一制造出动静来,引来搜山的村民注意力,全足以成功抓住大网的一半捕力。
界时阴十七再怎么闹腾,按着被展颜吸引过来的九成人数,余下的一成已足够安全许多,便是有什么麻烦,他想着她也能安然全身而退。
可这一现身一跑,展颜没有想到便跑了这般久,跑着跑着竟然还能与叶子落碰面,又见前方叶子落肩上扛着个人站在叉开的大树梢上,而树下却是围了好几圈水月村的村民,带头的居然还是那个多变的余水,他着实怔了一下下。
叶子落面上温和,睁睁地看着只怔了两息便醒过神来,立刻往他这棵高树飞身跃过来的展颜,待展颜在他上去一点的另一个结实树梢站定,他头一句便问:
“展兄可有见过十七?”
展颜眉毛一挑:“这正是我要问叶兄弟的话。”
两两这么一问一回,答案已显而易见。
两人自与阴十七分开,便再无见过阴十七。
叶子落道:“我最后是在余有余家田梗之外的三个坟包那里见到的十七。”
展颜想了下道:“那我见到十七应该比你早,我与十七分开的地方是在祠堂附近。”
两人同时明白了,阴十七从祠堂离开后,便去了余有余家,再然后两人俱都不知道她又去了哪里。
但两人又同时明白,阴十七看到浩浩荡荡上山来的村民,定然也会上山来,指不定她这会就在山上的某一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