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寒冬之中年关将至,在瞿山关大败罗曼的御翎皓,正班师回朝。
算一算日子,若是路上顺利,应是正好赶上宫中的除夕宴。
为此,皇宫之中众人忙碌,只因早已得到当今圣上下旨,今年的除夕宴,亦是凯旋接风宴,比往年更要隆重丰盛。
然而这一切,仿佛都与处在皇宫之外的七王府无关。
回到皇都的第二日,如音起得很晚。
此前几日,先是被人掳走,后来出逃躲避,又日夜兼程赶往瞿山关边城小镇,一路从未得好好休息,后来又与御皇柒一起策马连夜赶回皇都,这一趟实在消耗太多精力体力。
起身之后梳洗,过不久就已是晌午用膳时,只是从雁还那知道御皇柒出去并不在府中,没有了那人在旁,如音独自一人懒懒连午饭都不想用,随意吃了几口,期间还把盘中的肉片挑出喂给了蹲在她脚边的月光。
自从在瞿山关城郊那个寒潭与那怪物大蛇殊死搏斗差点丢了『性』命之后,现如今恢复的月光比原先的『性』子似乎更安静了许多,它依然亲近如音,只是不再喜欢往日如音给它准备的那些逗弄它的玩具,只喜欢跟在如音脚边,没事的时候就是安静坐着或者蜷着身子睡觉。
此刻看它愿意吃她给的肉片,如音心想,逃过一劫的月光,或许也是成长了吧。
再想要夹肉片的时候,突然感觉左心口的位置隐有不适,握筷的手势一顿,如音不动声『色』地暗暗深呼吸,悄然调息慢慢缓过那一阵不适,没让雁还发现自己的异样。
雁还乖巧地候在一旁,盛着汤,没有看到如音的神『色』,只是看她吃得不多,肉片多是给了脚边的月光,不禁劝道:“小姐,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只是有点累。”
缓过心口那一阵难受,如音放了筷,接过雁还盛来的汤,慢慢喝下。
雁还并不知她曾被掳走还去过瞿山关,只以为如御皇柒所说,如音是临时回了一趟苍梧郡,此刻听她说累,雁还也就只以为是从苍梧郡回来策马劳顿一路累着了,又道:“那小姐用过午膳,一会再多休息。”
等如音喝了汤,接过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手,侍女们便进来将饭菜收拾出去,如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院中景。
当初她从莲湖醒来时,是盛夏七月,转眼寒冬了。
出神良久,身后雁还已经端进来新沏好的热茶,心口的不适再度隐隐而起的时候,如音对雁还说,自己乏了想休息。
等雁还离去带上门,如音转身往寝室走去,坐在梳妆台前。
她一手抚着心口的位置,抬头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容颜。
明明心口一阵阵隐隐泛着疼,她却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勾起了唇角。
另一手伸去,拉开梳妆台上的小屉,里面都是她放着的一些宝物,其中有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曾经是她喜欢带着防身用的,直到后来得到了桃花扇,它才被她放进了小屉之中。
匕首拿在掌中,移到梳妆台的边缘,在木质的台面边角,浅浅刻了一道痕。
等到刻满四十九道,就好了……
她心里这么想,所以心口时而泛起的隐隐作疼,她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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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皇柒入宫面圣,从重明殿离开的时候,身边同行的有钦天监监正高旭昌。
刚才在重明殿中,高旭昌曾对皇帝禀告,昨夜在观星台夜观星象,又有飞星陨落,此次地点不在苍梧郡,却是往西南的方向。
而最近并不太平的瞿山关,所在正是西南之处。
飞星陨落,向来被视为有逝去之兆,更简单来说,便是死亡。
皇帝御柏屹初听之时面『色』严肃,但想到西南之方是瞿山关所在,而御翎皓李皓天以及镇守瞿山关的将士刚大败了罗曼大军,战事有死亡在所难免,此刻诏月已经大胜,御翎皓一行正班师回朝,这一个天象,或许不能用常理去解释。
或者说,此次飞行陨落预示的死亡,所指应不是诏月,而是罗曼的兵败。
身为钦天监监正,高旭昌德高望重,观天象制历法是他职责所在,将所观天象禀告于帝王也是职责,至于皇帝如何判断,那便不是他能左右的。
此刻从皇帝的神『色』当中能看出,瞿山关一战诏月大胜,无疑是这个新年前最好的大事,已经昭告天下,高旭昌即便心中有不同的顾虑,也知道不便在此刻多言。
当那现今最获盛宠的孟贵妃领着宫人端来新茶,御皇柒面圣离开,高旭昌同行,一齐出了重明殿。
亲自将茶盏端放到皇帝跟前案上的美丽女子,抬头时,目光往殿外离去的那道修长的身影望了一眼。
那一眼虽不久,却含有情愫。
……
一路同行,两人却并不多话,而后是高旭昌先开了口,问起御皇柒在瞿山关时所见之况。
御皇柒拄着虎头手杖,闻言停步,望着身前白发苍苍却目光炯炯的老者,神『色』温淡道:“高大人对瞿山关有所担忧?”
高旭昌端详面前风清月朗的男子,手抚白须,缓缓点头。
除开飞星陨落之天象,他占卜得出的卦象,也并不如捷报传来那般。
御皇柒却淡淡带笑,只道:“高大人占星之术在诏月无人能及,毋庸置疑,只是近来诏月民间传闻甚多,民心不稳,此次瞿山关大捷父皇龙心大悦,早已昭告天下,此时定然听不进高大人所言。”
高旭昌手抚白须望着御皇柒,心中琢磨他的话,而后神『色』也松开,心中大致已经明了。
仿佛心照不宣,再继续往前走,不再谈论与此有关的话题,却说起如音来。
“王爷与王妃近来可好?”
这个皇宫里,难得有关心自己的人,更不说关心自己的妻子,有的人的问候只是表面功夫,有的人却是出自真心,御皇柒能分辨。
说起那人,他淡然的眸『色』便柔和了几分,道:“都好。”
身处勾心斗角的皇家,身边所见皆是争权夺势,也唯有那人在他身边,才让他感觉到这世上还有纯粹的人心与感情。
“王妃沉静端庄,却不乏灵动之气,比之几年前老夫所见,变化甚多,现如今与王爷恩爱和睦,也是一桩美事。”
高旭昌正说着这话,抬头便见太子殿下御景煊正从不远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