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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被小孩子拉扯着玩,闲适悠然。除了常扶额外,看起来也不是烦小孩子。他又耐心,又细心,一个人应付一群孩子,说话语速慢,他的话,被周围各种声音淹没。他又始终没流露出生气的样子,有小孩夺走他手中吹泡泡的小棒,他就抓住小孩的手,教他怎么吹。

素手拿着小棒,捻过盆中的皂水,轻轻一吹,一圈圈泡泡就飞上了天。

而一个小女童就趴在他肩上,看中他发冠上的一根簪子,非要扯啊扯的,将他乌发弄乱。突地一用力,就将发簪拔了下来。青年束着的发丝旋落,顺滑乌黑,他尚未回头,便抬手接住发上掉下来的发冠。回眼,看眼身后抱着簪子流口水的女童。

杨清叹口气,披着长发,又去抱这个女童了,“不要把簪子放嘴里咬,这个不能吃。哥哥带你们吃别的……”

望月和尚淮站在竹林边上看。尚淮看师叔忙成这样,他看着都头大,心中对师叔敬佩不已——要是他应付这么一堆混世魔王般的小孩,非要疯了不成了啊。一想到今年山中又要多一批小孩子,师兄师弟在后山种的花草又要保不住了,尚淮心都痛了。

望月则痴痴看着狼狈的杨清:明明头疼,还对小孩子这么温柔的杨清,一定是值得她喜欢的。他对这么烦的小孩子都能照顾得这么好,如果她和他在一起了,他肯定也能把她照顾得特别好。她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打理。

她本来就猜杨清会看孩子,现在看他果然如此。心中便有一种难耐的痒意,让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杨清看。

杨清突然开口,“阿月!”

“……哎?”望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杨清是在叫她。

他正抱着一个小孩,背对着他们。望月还以为周围这么吵,杨清不会听到自己和尚淮的脚步声呢,才大大方方地围观。旁边,看到师叔喊杨姑娘,尚淮便知道自己两人被发现了,怕师叔追问他今天的比试怎么样了,连忙拱手告退,冲望月使个眼色,把现场留给了望月一个人。

望月:“……”

硬着头皮上前,站在杨清后面、一群孩子后,心有余悸,“你、你、你喊我干嘛?”

强声,“不要让我带孩子哦。我不会的,我会把这些小萝卜头吓哭的。”

她天生不是像杨清这样具有亲和力的人,很少待人如春风般温暖。温暖是杨清,绝不是她望月。望月只会杀人,吓唬人,不擅长逗小孩子的。小孩子这种软塌塌、动不动又哭又叫的小东西,打不得、骂不得,望月向来敬而远之。

她只喜欢玩小孩子。不喜欢照顾小孩子。因为天生面恶,她也照顾不好。

望月心想:杨清要是想把我变成温柔善良的人,也太为难我了。

杨清抱着一个孩子起身,示意她看另一个揉着眼睛哭的小女童,“知道,没让你带孩子。这个小姑娘要如厕,你帮我带她照顾一下。这么短的距离,不会出什么事的。”

望月满心不情愿:“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要带几个男孩儿去如厕,”杨清无奈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喊破望月、把她喊过来,他心中早猜她并不喜欢小孩子的,并没有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温声细语道,“我先领这几个人孩子如厕,出来后再去找你,你别怕。”

“……呃,我倒没什么好怕的。”杨清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望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蹲下去,把那个哭着的女童往怀里一夹,原本想在杨清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也有温柔的一面,想亲亲这个小孩,对她宽慰一番。结果一看到这个女童一脸的泥巴口水,她就、就……就亲不下去了。

望月省略了这个步骤,尽量语气好一些,“走,姐姐带你如厕去!”

女童哭:“我不要你,你好丑……我要杨哥哥!杨哥哥抱我!”

“……我哪里丑了?!你是不是眼瞎啊?!”望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丑,“我这么貌美如花沉鱼落雁……”

身后一声轻笑。

望月:……笑笑笑,我有这么可笑吗?!你见天把我当笑话看了!

她抱着女童就走了。

这个女童,也就是刚开始哭了一嗓子,大概看杨清在后面,还有点儿希望。然一拐弯,视线中没有杨清,只有望月这个并不和气的小姐姐,女童大约知道自己只能依赖眼前人,就忍着一腔眼泪,被望月翻了个白眼,领进去了小茅屋。

望月伸手,在这个女童的额头上戳了一下,撇嘴,“这么机灵……看在你跟我小时候一样的前提上,就不欺负你了。”

她怅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原映星在的时候,她眼泪汪汪求安慰;原映星不在的时候,她绝对是女煞星那种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过了这么多年,她在上位后,已经取消了圣教对小孩子的这种残忍选拔。然而这已经是刻入她灵魂深处的惊惶,无法忘却,无法释怀。

然后一想到小时候,就会想到圣教,再就会想到原映星。

她真是很想念原映星,又很担心他——他回去圣教,处理内乱,他还好吗?她不在他身边,他的脾气可能克制一些?以他那种大开大合的杀法……以前望月觉得没什么。但现在跟杨清在一起后,她常想,也许圣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就是这种从上往下的没有规则。如果有一点规则,也许教主之位不会那么多人眼馋,原映星也不会那么辛苦,日日夜夜都要提防身边人的觊觎。

原映星本就多疑而敏感,他又身为圣教教主。教主这个位置,势必让他性格变得更加极端。

如今,已经回不去了。在姚芙到圣教的那一刻,原映星和她,都改变了。

她无法释然,不记恨他,然也不原谅他。

长大的少女、死去一回的少女有了心爱之人,已经不能和以前一样待在青年身边。然望月想:他多么孤独,真是舍不得他。

这番思索,让望月变得极为安静。女童如厕之后,她带女童去洗手。蹲在井边,打了一盆水,手里抓着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细心揉搓。

杨清把那些孩子安抚好,让他们两两做游戏后,就过来找望月。他实在担心以望月的性格,会不会吓哭孩子。过来时,便看到少女低头帮怀中女童洗手。他的担心多么多余,少女侧脸恬静,阳光洒在发顶,带一层金色。她的脸上也有细嫩的金色绒毛,软软的,是独属于少女的娇憨之美。

望月听到身后青年的说话声,“阿月,很多年以后,这个女童会长大,她不会记得你帮她洗过一次手。日后她进不了云门的话,也许毕生,她都不会再见到你。但是我站在这里,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小得没什么记性的时候,你蹲在云门山下的井边,细心地帮她洗手。”

望月一怔,仰起脸,看到青年白衣飞起的衣角。

她帮小孩洗完了手,站了起来。拉着的女童左右看看,觉这两个大人真无聊,扮个鬼脸,一溜烟跑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杨清俯眼问杨清,耐心无比,“阿月,这说明什么?”

“……”她就帮小孩洗个手而已,能说明什么?

望月疑惑,眨眨眼,试探,“说明我天生爱心泛滥,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噗,”杨清被逗笑,“这话你说的不脸红?”

望月眨巴眼睛,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她就帮小孩子洗个手而已,杨清还需要她领悟什么。

这能领悟什么啊?这不是杨清吩咐的吗?如果不是杨清让她帮忙,她会主动凑上来带小孩子如厕洗手?不会的呀。完全不会的呀。她刚过来山下时,看到一群小萝卜头,都是躲着走的。

好在杨清没有非要她自行去想,望月简直怕了他常说的那句“你好好去想一想”,现在,他在跟她说,“说明有人在你不在意的时候,会默默照顾你,对你好。你就是没有在意而已。如果你忘了,那也就是忘了。没有人会提醒你。”

望月偏头,恍然,“……你在说你自己吧?”

杨清没说话。

望月便害羞笑,“清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的。你不要着急,我会一点点体悟到的。”

杨清笑了一下,转了话题,“说吧,什么事?”

“哎?”

“你来找我,不是有事吗?”杨清负手抬步,往外头小孩群里走去,望月连忙跟上。

“对对对,我是有事,”望月咬了下唇,拽着他衣袖,“哥哥,你教教我怎么背云门的门规吧?你昨天晾了我一晚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记啊。哥哥,我想上云门,想跟你在一起。就是我之前做错事,你要罚我的话,也得天天见到我,才能罚到啊,你说对不对?哥哥,求求你了!”

“好。”

“……!”之前求他不肯,现在这么容易就点头了?

杨清停住步子,侧身问她,“阿月,我为什么这么快同意,说明什么?”

“……你要我求你!”望月睁大眼,眼中光澜流动,她渐渐习惯杨清现在这种说话方式,颇为兴奋地拽着他袖子甩了两下,“要我跟你说,要我跟你讲。你是告诉我,一次又一次地不听你说话,只顾我自己高兴,是不对的。你要我知道,你在听。你在听我的话,所以我也要听你的话!”

杨清微微一笑,在她发上揉了一下。

他突而的亲昵,让望月眯了眼,有些舒服地想往他怀中蹭。被他咳嗽一声提醒:注意身份。

呃……望月第一次感觉到师叔什么的身份隔阂,好讨厌。自己挖的这个坑,真是太大了。

以前她可以对杨清搂搂抱抱,他脾气好,也就随她厚脸皮了。现在却不行——杨清是云门长老,日后还是她的师叔。她不能在公开场合对他搂搂抱抱。

她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觉得师叔师侄会很好玩呢?分明一点都不好玩!

杨清与她直接距离隔开了些,继续走路,低头跟她说,“晚上我去找你,教你功课。现在我没空。”

“我知道,你要照顾这些孩子。”望月笑吟吟地点头接受,心中还有种雀跃感:听杨清讲课哎!她都不知道他讲课是什么样子的!

管他讲课什么样子,清哥哥现在的态度,她还蛮喜欢的。

原本想跟他谈,说对不起。但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用这种方式对她。望月也很好奇,杨清能把她变成什么样子呢?她太好奇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能改变到什么地步。

行走间,绿林清幽,望月正体会着杨清这半天教她的道理,忽听杨清又问她,“阿月,晚上教完你功课后,你打算做什么?”

望月疑惑:我该做什么?

她问,“去背门规?”马上就要考了嘛不是?这个很重要啊对不对?

杨清轻笑一声,转头看她一眼,似感叹般说,“你还真是一贯的风格。我的作用一结束,就伸脚踹开我,嫌我耽误你。这种用完就扔的态度,真是阿月你能做出来的事。”

比如之前第一次上床,她不满意,直接踹开他,之后再不肯让他碰。

“……对不住,”望月脸红,“我不是要用完你就扔的,我就是没想到嘛……那我晚上请你喝酒,好不好?”

她说完,强调,“不许睡我!”

杨清微笑,“我是那么饥渴难耐的人吗?”

望月心想:你就是!

他看她一眼,就知道这小姑娘又在心里诽谤他。摇了摇头,答应了她,“好,晚上见。”

望月点头。

在他们快走出竹林,前方已经能听到小孩子的说话声时,望月突然扑过去,抱住杨清。杨清身子一僵,才叫一声“阿月”,耳根就被后面扑过来的小姑娘亲了一口。柔软酥-痒,热气一下子涌上,让身形挺拔的青年几乎站不住。

他伸手去拽她的手,被望月灵活闪开,用轻功飞跃开去,站在了六丈开外,冲他得意翘了翘爪子,挥一挥,“师叔,我走啦。答应我,好好回味这个吻,好么?”

她轻盈而灵动,对他甜甜一笑,便飞了出去。

杨清站在竹林深处,伸手抹了把耳后潮湿,低下眼睛,压抑住眼底红色。他长睫如羽般轻轻颤抖,唇畔露出笑窝,好一会儿,才调整好了表情,走出了林子。

而望月,离开了云门后,心中放下大石。她之前总担心自己过不了云门这门规的背诵,头上有把宝剑,总觉得早晚会掉下来。现在不担心了,有杨清教,她又不是蠢笨如猪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望月放心又开怀,毫无顾忌地丢下门规,转去街上逛街去了。她向来爱玩又爱闹,拘在客栈中读书,没有杨清陪她的话,她万万一刻都坐不住。与其那样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玩呢。

但她也不是完全出来玩的,她还想找一找火堂主明阳,和水堂主聆音,有些事要问聆音。

找人并不太难。因为她主动在街上晃来晃去世,她那忠心的小跟班明阳,就找了过来。望月一提,明阳脸黑了黑,便带她去找聆音。中途,明阳声音低沉地告诉她,教主让二人回教,这恐怕是双方见面的最后一次了。

明阳说完,不死心地问,“大人,您真不跟我们回圣教吗?看那杨清总是欺负您,您何必那么在意他?”

望月瞪他一眼。

明阳多了解望月啊,立刻道,“属下说错了。杨公子温文尔雅文武双成,大人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望月这才笑了,低声,“不许在我面前说杨清坏话。”

明阳声音更低了,“是。”

望月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他的神情便和缓了过来。

美人身段窈窕,媚眼横波,在一个八面通风的阁楼里,坐在凉亭间,一脸捧腮,向往地盯着阁楼下的湖水,众人戏水的样子。湖中有人抬头,她便抛去一个甜的人心软的笑,让对方面红耳赤地低头躲开。望月与明阳上楼,两人就默默看聆音只顾着看水,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两个一下。

望月探头一看,眼睛也亮了:“全是美男!”

同好一来,聆音一下子活了过来,少女靠过来,她便抓住了少女的手,激动道,“对啊对啊,在划船的,全是美男啊。云门这边的资源也太好了,一个个都长得这么年轻,这么英俊……听说云门的弟子常下山,或帮助普通百姓,或处理事务。总之一眼看过去,长得好看的,基本都是云门的弟子……不想呆在圣教了,云门多好……”

望月还保有理智,为大圣教说句话,“圣教其实也很好啊,长得好看的也有的……”

聆音呵呵两声,回头看一眼黑着脸的明阳,就撇过了脸:圣教?就明阳这种质量?看看明阳这天天沉着脸,再看看云门弟子这一个个温柔温暖的小可爱们,她真的好想叛教啊。

聆音羡慕看望月,“月芽儿你在想办法入云门是吧?你运气真好……”

原教主准望月叛教,亲自批准,就不准他们叛教。这区别对待,也太过分了啊。

望月红了脸,眼睛还望着一水的美男,口中笑道,“也不是啦。当着杨清的面,我肯定就得控制一下眼睛了。不敢这么尽情地看的。”

聆音揶揄,“你就算控制,也是控制的有限吧?我看你得了,你家那位杨公子,跟神仙似的,你在想什么,他不知道啊?你往人脸上多瞥一眼,他都知道你喜欢。月芽儿你交这么个情郎,是不是特别辛苦啊?”

她没有等望月回答,又自行回答,“应该也不是太辛苦。你家情郎那好脾气,你就算多看男人两眼,他也默默忍下去了。脾气多好……我看就是你瞧不上他了,移情别恋了,他也就那样了。不会跟你要死要活,闹一段江湖恩怨情仇,上升到见刀见血的地步。”

望月乌黑眼睛眨一下,垂下去,再抬起来,略有躲闪:“……那可真是不一定哦。”

杨清性格中阴狠的一面,她已经初初见识过了。她觉得自己突然要甩了杨清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幸而她现在正疯狂迷恋着杨清,也没有想踹了杨清。

聆音与她分析着美男,两个姑娘对湖上的美男指指点点,特别有共同语言。明阳在边上听得,脸黑了又青,青了又白,听这两个姑娘露骨的语言,他时时刻刻想掉头就走,觉得自己呆在这里,真是受罪。

聆音终于说够了,才问起望月,“对啦,我要跟明阳离开这边了。真是舍不得月芽儿你呢。月芽儿你找我什么事儿?”

“是这么回事,”望月咳嗽一下,脸酡红眸子潮湿,留着之前看美男看得兴奋的表情,然神情已经变得好正经,“聆音你看看,我有没有怀孕的征兆?”

“……”聆音一怔。

猛伸手,按住望月的脉搏。身后的明阳,后背一僵,一下子站直。

难道杨清和自家圣女大人,终于突破那一步了?!

明阳心中复杂:圣女就这么喜欢那个小白脸啊?才刚上床,就想着怀孕的事了?

又很生气:那个小白脸为什么还不娶圣女!都上床了!

聆音观察望月的脉象,抬头,对望月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她是神医,一探望月的脉搏,就能看出之前,杨清和望月胡来的有多厉害啊。

聆音乐不可支,“第一次就敢玩这么激烈,你们够可以的啊。没有死在床上,幸亏你们习武之身。普通人哪里经得住你们这种闹法。”

望月说,“第二次了。”

聆音白眼,戳一戳少女的额头,哼了声,“你是学医的还是我是?”

“你说的算,你说的算。”望月不跟聆音计较这个。但她心里知道,她和杨清才不是第一次呢。

聆音懒得纠正这个小姑娘的错误认知,反正都已经睡过了。聆音只夸她,“纵-欲-过-度……小月芽儿,你终于长大了,姐姐真是欣慰。来来来,姐姐跟你讲一讲床上的道理……”

多么欣慰啊。

月芽儿追男人追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所成了。

又多么惆怅。

以前一直以为月芽儿最后会跟原教主在一起。她教月芽儿的许多经验,都是留着月芽儿给原教主的。

即使月芽儿疯狂地追慕杨清,聆音都始终觉得,最后月芽儿一定会回到原教主身边。她觉得原教主和月芽儿之间的牵绊太深了,两个人不可能分开。

然而到底,还是分开了。

聆音想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难以说清楚。

有的人明明一眼看过去,适合你适合的不得了,可你偏偏不喜欢;有的人跟你风格差那么多,南辕北辙的习惯,可你偏偏喜欢的不得了。

有些缘分被耗尽,有些缘分才刚刚开始。

人生,真是奇妙。

“这个容后再讲啦,”望月不知道聆音心中的想法,她也想听聆音传授经验,但她更想知道的是,“我有没有怀孕啊?”

聆音眸子闪了闪,“你是希望自己怀孕呢,还是不希望自己怀孕呢?”

望月愣一下。

想了想,慢腾腾道,“都好啊,我没有强烈的喜欢和厌恶。下午时看到杨清带小孩子玩,我觉得他会很喜欢小孩子。我想他对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好脾气,对自己的孩子,肯定更好。我喜欢看他那样子,我也愿意给他生儿育女的。”

她自己嘛。

想到如果有一个跟杨清似的小团子叫她“娘”,也挺高兴的。

聆音松开了少女的手,“那你要失望了。”

望月果然失望,“没有怀孕啊?”

明阳不忍心看望月失落的样子,在一边听得忍不住怀疑,“水堂主,你真的确定大人没有怀孕吗?我听别人说,怀孕起码得一个月以上才能看出来。”

对啊,一个月!

望月重振精神看聆音:毕竟她和杨清睡了没多久,聆音说不定看不出呢。

聆音抿唇乐,“小月芽儿,姐姐在这方面可是专家。你死心吧,你不会怀孕的。短期内都不会怀孕。”看月芽儿愣愣地看她,聆音心软,跟她讲,“你这个身体呢,有点体虚偏阴,调理不好前,都不会怀孕。但你不要担心,有我在呢。我帮你开些药,你照我的方子服药,用上那么半年一年的,你肯定就能怀孕了。”

体虚偏阴?

望月若有所思:我知道杨望月的这个身体底子不太好,我已经调理了这么久,原来还是体虚偏阴啊。还以为习了武之后,自己活蹦乱跳的没有生病,说明后遗症都没有了呢。

再次一想:哦,对的,是体虚偏阴。我刚重生到这个身体时,杨望月为了躲避做小妾的命运,跳水自尽。一整个村子的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等发现时把人救上来,杨望月已经没气了,于是换我醒过来了。

体虚偏阴,该是那次跳湖跳出的问题。

多么可惜。

哎。

但望月转而又高兴了:没有孩子的影响,没有这个可能性,我和清哥哥独处的机会又多了好多。清哥哥心里只有我一个,挺好的!

聆音吩咐明阳拿纸开药,两人忙活一通,聆音在男女方面的事上不靠谱,在她的专业领域,却是认真的很。沉静下来,眸子清亮,倒真是一副悬壶济世的名医模样。

明阳在旁为她掌灯,看这个女子低头写字的雅致侧脸,心想:苍天真是不公。一个男女关系这么混乱的人,偏偏医术好得不得了。我都没法诅咒她纵-欲-过度死在床上……为什么让聆音喜欢男人喜欢的不得了的同时,还让她懂得如何调理身体,采阳补阴呢?

这个女妖怪,真是对天下男人的一种惩罚啊。

聆音写完方子,交给望月后,吩咐她怎么用。聆音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话题,望月却拉着她的手,睁大水雾凤眼,一脸希冀地看她,“你不是说教我怎么和男人在床上睡的事吗?你现在讲吧!”

聆音:“……”

她伸手,抚摸望月的娇嫩小脸,疑声问,“月芽儿,你怎么这么喜欢杨清啊?我听明阳说,杨清对你很凶的啊。你干嘛非要忍着他?”

“没有啊,”望月说,“他没有凶我,他就是在教我而已。”

“月芽儿,人生好玩的、有意义的事,不是只有杨清一个啊。”

“但是现在,只有杨清一个啊,”望月说,“你不知道他多让我喜欢。”

“有多喜欢?”聆音太好奇了,在她眼中,杨清也就是气质好一些的美男。也让她心动,也让她想跟杨清往床上走。然而也没有到望月这种疯狂的地步。对聆音来说,这种迷恋,太不正常了。

望月想了半晌,眼睫眨眨,抚着桃腮,笑眯眯地望着暗下去的天边日后道,“他就是投我的眼缘啊。仙气飘飘,清冷自持,还带诱惑。我就喜欢看他什么都不做,都能不动声色地撩我。他撩得我心软腿软,但是他自己纤尘不染。又美又淫,太迷人了。”

“……”聆音一下子就想偏了:又美又淫?指的是床上吗?

聆音的脑海,控制不住地想到杨清那张脸,还有床上颠-鸾-倒-凤的情形,她的眸子瞬间亮起,又控制自己打住——停!不能这么想下去!杨清是月芽儿的,她看上的美男多了,可不做那种跟月芽儿抢男人的事。

……但是杨清又确实挺好看的。

让聆音颇为好奇。

望月说着说着,就静了下去。沉沉望着夕阳下的湖水金波,波光里洒着金色银色的碎光,被风吹成一片又一片。湖边的垂柳在水中照耀,船只在水里荡着。一倾万里,万里都是金银色。

巨大的夕阳,巨大的湖泊。

宁静而温柔,别样的美丽。

清新自然,一如她心爱的人。

“月芽儿?”聆音扭头看她,疑惑少女怎么不说了。

湖水倒映在望月明亮的眼眸中,她微微发笑,“认识杨清后,我才知道,人和人之间,是那么的不一样。有好出身,教养好的人,原来跟我们圣教长大的,差距那么多。特别温柔,特别克制,特别会体谅人。他更能吃苦,更能忍耐,更能包容,更能爱这个世界,爱与他不一样的世界。”

“因为我长在圣教,我没有那些东西。但是杨清有,所以他吸引我。”

“我为什么喜欢杨清呢?因为他是光啊。我没有见到过光,那么亮,那么耀眼,那么好看。我为什么不追逐?我当然要追逐。”

“他当然要成为我的。我一个人的,不与别人分享的。”

聆音怔怔然看着好像长大很多的望月:月芽儿居然会想这么多?

一直以为,月芽儿随心所欲,都是顺心而走,不会想问题的。

她又想:如果月芽儿用现在对她说话的这种语气、这种眼神,看着原映星的话,原映星怎么可能不放弃?

简直是必须,无能为力的,放弃啊。

聆音笑,“好,我知道了。那我和明阳回圣教了,你的事我们就不管了,你照顾好自己吧。不管怎样,你自己过得开心才是好。不要为杨清委屈你自己,什么时候不喜欢杨清了,或者杨清让你生气了,你就回来。我们一直等你,你别只要男人,不要我们这些旧友了。”

“不会的,”望月将之前说的话,又改了一下,“我人生的意义,又不是只有杨清。”

聆音垂头一笑,将少女搂在怀中,抱了抱,算是无声的祝福。

然望月突然想到什么,贴着聆音的耳朵,跟她嘀咕,“对了,杨清最近跟我闹气着。晚上要找我喝酒,我想听他的真心话,听看他和平时不一样的样子。你有没有什么药啊?”

望月指的是,平时的杨清总是那么淡定,她想看杨清不清冷不淡定、对她完全敞开,好好与她谈一谈两人之间的问题。她想要这样的杨清。毕竟现在还心虚着,不知道怎么用力,好和杨清和解。

聆音则又想歪了:月芽儿想看不一样的杨清?是指神仙不再那么“神仙”、变得妖娆勾人、放纵自由的样子?哎呀,月芽儿可是求对人了!她最擅长的就是这种药了啊!

聆音笑眯眯搂住望月的肩,与她眨眼睛,“姐姐知道你的意思了,小月芽儿。放心吧,给你一种药,你与他喝酒时,下给他喝。保证他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两人心照不宣、又南辕北辙地眨着眼,理解般地握着手,不可说。

等望月请教完聆音回去客栈,已经月上梢头。她心里着急,想得出去买酒呢。进客栈先换身衣服,推开门,便看到灯火如豆,着紫白相间颜色衣衫的年轻公子坐在窗边桌前,伏案写东西。飘飘衣袂,长眉入鬓,秀颀温润。

桌上是一厚摞的书——在望月这里,现有的书,也只有云门那些门规了。

望月还看到,圆桌上摆了十几小坛酒,散发着馥郁浓香。

她倚在门上,看窗口的青年。月光在外,照在他身上,周身形成一道柔光,真好看。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杨清身后,看到他果然在门规边上的空白页面写字,给她注解。

望月伸手翻桌上的书——他已经写完了两本,然还有厚厚的四本等着他。

望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两个时辰吧,”杨清头不抬,温声,“你去洗漱一下,回来我开始给你讲这些。”

“……嗯。”

她出去玩了一下午,杨清又在这里忙。望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他总是这样的人。以前她总看不到,但现在她明白了之后,就总是能看到杨清默默做的许多事。从来不跟她说,从来只等着她自己去想,去发现。

一旦上心,就总是看在眼里了。

望月看了眼桌上酒,先出去喊小二倒水上来,准备洗漱了。

这个长夜,刚刚开始。

他们有整整一晚上,来消耗,来探清彼此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