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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小窗,只能看到天边红光漫漫,要伸长脖子,才能看到从檐角露出来的红日。视线到底不开阔,不能看到全景,但整片东边天空,已经被染成了一个色彩瑰丽的绚烂世界。恢弘,灼亮,那团只看到一个角的跳跃的大火球,冉冉升起。镇子开始苏醒,夜间的浓雾慢慢散去,昨夜残留的胭脂花香,漂浮在空气中。

深吸一口气,望月被呛得咳嗽。

听到身后一声噗嗤笑。

她扭头,略恼怒看去。果真,靠着窗支着下巴的杨清没有被日出盛状所震慑,却被她的被呛而逗笑。她在这边咳嗽,他居然忍不住笑出声。

什么人啊这!

杨清说,“理解成我的眼睛看的是你,有没有高兴一点儿?”

望月哀怨地嗔他一眼。

杨清看上去真的对一起看日出没什么兴趣,也对,他一点浪漫都不会,完全没有这种意识。任何男女共同做的事能带来的喜悦满足感,望月冷眼看着,杨清明显从来没感觉到过。

连抱她,都是那种稀疏平常地搂着,并不像是对情人那种。所以之前他摸她的胸,她才万分惊讶。不过这也没什么,每个人有自己的性格,有喜欢的,也有无感的,恰恰杨清就是那种对所有暧-昧气氛不敏感的人吧。

她要包容他。

望月越来越觉得自己温柔贤惠了,她决定更温柔贤惠一点。手搭在青年的肩上,她问,“你现在在想什么?有什么喜欢的,我能帮你实现吗?”

杨清眼睛看着窗外,唇角扬着,笑一声,没回答。望月再推了他一下,他才说,“我在想江岩他们。”

“……我站在你面前,你居然想别的男人,”望月沉默了一下,幽怨道,不过只想了下,她就明白了,“你在担心江岩他们身上的毒?”

“嗯。”

好吧,盛景在前,美人在怀,杨公子坐怀不乱,想的都是真正该操心的事。他担心江岩他们身中奇毒,望月却自始至终没把江岩他们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是现在杨清担心,为了让他高兴一点,她也决定顺着他的意。

望月问,“你的毒,快解完了吧?”

“是。”

少女缓缓点头,“那么,我们商量一下,怎么离开这个百花楼吧。”

看完日出,杨清去寻聆音。望月一晚上没睡,也有些困,回屋补眠。等下午的时候,望月过来找杨清,欲和他商量离开百花楼的事。杨清就是山秀的话,望月挺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以前山秀在的时候,望月没有用过这个人,然而聆音用过。聆音给山秀能力的评价很高,单看她把手中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就能看出山秀能力的冰山一角。

这是一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男人。

望月自己不喜欢动脑,就虚心请教喜欢动脑的人,会给离开百花楼安排什么计策。

杨清坐在小案对面,给自己倒茶。望月欣赏他玉石一样光润青葱的手指时,听到他慢悠悠的答案,“没什么计策,直接打出去就好了。”

“打出去?!”望月惊诧抬头,“这样不会太鲁莽,太暴露目的?你就想出这个?”

她瞬间对杨清的智慧产生怀疑了——这好像并不比她高到哪里去啊?

她不好意思说杨清,就低头自己想办法。杨清被她那饱含复杂神情的眸子一看,顿一下,觉得自己似乎被她嫌弃了?喝完手中那口茶,看对面姑娘还在烦恼。杨清沉默着,手指在桌上叩了叩。

他本不想多说,他也不想管魔教的事情,他根本对魔教的关系不想过问,不想理会。可是对面的姑娘是魔教圣女,一心为魔教考量。他眼见她走入了误区,眼见她越走越错,忍了忍,仍然忍不住想要拉她一把——

“你难道从没想过,只有我们用武力碾压,打出去,才是水堂主真正希望的?”

“哦?”望月抬眼。

“昨夜你拉我看夜景,没有注意到,打开窗子,整条街,起码有五个地方,有人往这边看,在监视我们吗?”

“没注意到,”望月眨眨眼,“我只顾着看你了。”

杨清眼有笑意,声音放得更缓了,解释给她听,“我不太了解魔教的事,只知一点皮毛,说错了你多担待。就我所看到的这一点皮毛,水堂主的爱恨情仇我不知道真假,但更大的可能,是她被魔教的人困在这里。周围一直有人监视,她离不开。”

“继续说。”望月的表情凝重了几分。

“听闻圣女之死,便是因为魔教的内讧。想来水堂主所遇的,和这也差不多。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水堂主并不想和对方翻脸。所以她手下人一直没有下重手,她毒术很高,如果真要离开,也没人能拦得住她。可她一直不动手。她说不忍心下手,也许有一半吧。更多的,应该是忌惮。”

“然后呢?”

“她被困在这里,直到我出现。我昔日与她有些交情,她知道我武功好,就想借助外力,用我的武功打破这一僵局。她自己不想动手,希望外人帮她动手。那日后可能惹上的麻烦,也与她本人无关了。可惜水堂主算错的是,我当时中-毒,如非必要,我不会动武的。即便她向我求助,我也依然没有动手。之后的结果你看到了,我们都被困到了这里。”

“所以,聆音要的是外人的武力协助!”望月盯着杨清,语气颇为复杂,“这些我也隐约想到,但不像你逻辑这么清晰。我知道的远比你多,能收集到的信息也比你多,可你分析出来的,居然跟我差不多。”

难怪聆音相信杨清。

望月现在也相信他了啊!

杨清笑一笑,低头继续喝茶。

望月起身,在屋中走几圈,低着眉目沉思。杨清有些情况不知道,所以分析的也有局限性,但基本全对。困着水堂主的,该是圣教造反那帮人。不想聆音离开,想强迫聆音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聆音趋利避害,不想跟对方硬拼,可她与自己交好,虽为了保护自身不想动手,但聆音却并非愿意跟造反一众合作的。

聆音想要离开。

然则她不想用毒,防止日后教主真的失势了,圣教被对方所把控,对方跟她秋后算账。

幸运的是,杨清到来了。这个人武功很高,在这些人中来去自如。除非遇到顶级武功高手,这里没有人是杨清对手。而话又说回来,顶级武功高手,又怎么可能被发配来这里,屈尊纡贵地监视水堂主呢?

杨清说不用想别的法子,直接打出去好了,自然是现在聆音最希望的路子了。聆音自己武功差,圣教的人都知道。日后传回去,有武功高强的救她,她从头到尾没出手,只要占着一个理,在圣教,聆音就有颠倒黑白的能力了。

望月微微怔忡,心中有些痒:杨清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不让他帮自己分析分析现在圣教的事情呢?她有些看不大懂。最看不懂的,就是原映星了。

真的可以让杨清帮她分析下吗?

略有迟疑。

他可是云门的长老啊,与圣教的立场相反呢。要杨清帮圣教前途想办法,他真的会愿意?

低头看一眼幽静喝茶的青年,望月心一横,想:昔日聆音都敢用杨清,难道我还不如聆音的魄力了?杨清还是我情郎呢,他不算帮圣教,是帮我。就问一问呗,愿意说也好,不愿意说我也能试探出他的底线,日后小心着不去踩就是了。

“清哥哥……”少女娇滴滴的,像鱼儿遇见鱼钩一样,凑了过去。

杨清手中的茶盏稳稳地放在桌上,抬手臂挡住她,微笑,“要哥哥帮你什么忙?”

他说“哥哥”语调轻柔,又透着清凉豁然的味道,反调戏回来,真真好听。

望月当真坐在他下方,将圣教现在的情况,都说给他听。杨清看她一眼,心中微讶,没想到圣女大人这样放得开,这些事都敢给他说。杨清猜,望月心里对自己知道她身份的事,应该有感觉。望月并不是笨,她只是不喜欢用脑子想事而已,能走到圣女这个地位上,她实际上很敏感的。

望月最吸引他的,就是放得开。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她完全不纠结。许多事情外人都觉得可惜可怜,她本人的感触,都没有旁人大。

正是她这样的性格,才能无所顾忌地把圣教的现状说出来,希望杨清给她分析。不管杨清拒绝还是不拒绝,他说真话还是假话,望月都能给出符合她身份的对应法子来。

杨清心中叹笑:这样一个姑娘,这么投他的好。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村姑,他现在就不用这么费力了。

望月话已经说完了,“……所以圣女死了后,原教主就叛教了。我始终看不懂,他为什么要叛教?他素来脑子有病,魔教的人都知道。可是再有病,总得有一点逻辑吧?我完全看不出他做这个决定的逻辑在哪里啊?”

望月与原映星太熟了,所以被感情所扰,一叶障目。围着这个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感情,无法理智分析。

杨清望她一眼。

望月莫名:“怎么?”

他沉默一瞬,才用悠缓的声音答她——

“我从未见过原教主,也不知他是什么性情的人,如果说错了,你就当玩笑听吧。只是从你描述的这段,我猜他是一个有些自我的人。一个有些自我的人,在魔教大乱时,丢开麻烦事,并不是太难理解。圣女死后,消息必然传去白道。白道中人会产生对魔教最大的一次行动,而魔教又在这时候有人反了。如果原教主是很自我的人的话,他不会帮叛徒守局。他会选择放开手,让魔教的叛徒,直面白道最深重的一次打击。他只用离开,等两败俱伤之时,再回来收拾残局。我想,原教主说叛教就叛教,难道只要他一说,魔教就会承认了吗?魔教是用口头说法,来承认一个人的教主地位吗?”

“并不是,”望月答,“有一枚‘圣火令’,教主一半,圣女一半。圣女死后,那一半应该落到了叛徒手中。而教主那一半……”她若有所思,“魔教人莫非还没有拿到教主那一半?”

不然,满天下原教主叛教的声音,就应该传遍了。

毕竟原映星的名声在江湖上也没多好,按照魔教人的习惯,他判了教,早该被人喊打喊杀了。

可是并没有。

望月跟杨清一路走来,很少听到关于原映星的消息。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原映星还是教主。圣教那边,就应该是一直没有拿到‘圣火令’了。原映星口说叛教,却没有把圣火令交还回去?

“所以我不觉得他是叛教,他该另有目的,”杨清说,“你们惯来说他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能走到教主这个位置上,也定然有他的一套逻辑在。说他阴晴不定,应该只是因为他容易把手中的牌玩脱,让人收不住,所以才给人这种印象。但他的本来目的,也许并不是他最终造成的结果。现今他也该有目的才对,一个是为了两败俱伤,他借白道的手解决叛徒,随时可以回去。另一个目的……我还没有想到。”

杨清笑了笑,“我实在是没见过他,不了解他这个人,所以不能完全对他进行猜测。之前的只是随便说一说,你随便听一听,莫要当真。”

这还不当真啊?

望月凝视杨清:杨清没见过原映星,简直比她还要了解原映星了。

是的,原映星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玩脱了。外人看不出来,是他们不知道原映星本来想做什么,反正造成的结果,往往给人震慑。望月以前知道,她知道,才能看着他把手中牌玩的乱七八糟,渐渐收不住,收不回来,也只能放开手了。

例如对姚芙一事。

他就是玩脱了,把心都玩出去了。

再例如这次叛教……

望月心中不知该喜该悲,喃喃自语,“原来他不是为了姚芙叛教,也不是为了我而伤心失望。”

杨清扶着茶盏的手,突地一顿,刷地抬起眼看她,刀光剑影。

杨清:“……”

望月:“……”

两人之间片刻无言。

望月心里一慌:我说了什么?!我无意中暴露了什么?

杨清起身,走向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心中骇然:原映星为了望月伤心失望?为什么?望月从没有表现过对原映星的任何心思,昔日他在魔教中时,没有看出这一点,现在,望月口里从不提这个人,杨清自然也没有看出这一点。

魔教中人曾经传圣女望月和教主原映星是一对,杨清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天下面和心不合的未婚夫妻又不是没有,他与姚芙的关系本就是这样。自然也没有把一纸婚书放在心上。

望月表现出来的,又从来是不含儿女私情。

但是如果、如果……这个私情,是有的呢?

杨清想:那我算什么?

过去、现在,你对我的追慕,又算什么?

……头一次,杨清在面对这段感情时,产生了狼狈之意。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因他从来都能接受望月的任何神来一笔。她在他眼中是新颖,是从没有过的可爱。但是感情非游戏,他什么事情都能拿来陪她玩,唯独感情,他不会陪。

望月心虚后退,转过身,想要奔跑出屋。白袍在余光中一扬,身后青年向前一踏,上手一捞,她的人就被拽了回去。

被杨清按住肩膀,被强迫性的抬头,看他挑起的眉。

为什么他这么明朗的挑眉,偏偏自己从中看出一段杀气呢?

谁能救救她啊。

少女梗着脖子,“你误会了。我是说他为了姚芙叛教啊。”

“后面那一句。”

“没有,你听错了。”

“我听错了?”

望月点头,凑上去在他抿着的唇上亲一下,声音低低柔柔的,“我和魔教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心里只喜欢你,真的!”

她面上撒娇,眼角余光却盯着青年的侧脸。

她搂着他的脖颈,蝶吻一样,一下又一下地亲他。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眉梢、眼角、鼻尖、唇上、下巴,还往下走……杨清终于伸手挡了下,喉头动了动。气势暖下来,青年低头看她,颊畔酒窝微露。

他的眼睛真好看,洒满了星光。刚才是星坠大地,现在是银星烂烂。

望月红着脸:太好看了。

杨清在她头上敲了下,唇角轻挑,“别亲了,一脸谄媚,恶心不?”

他的手温温的,在她头上敲一下,不慌不忙,望月就搂着他不放,心中反驳“你才恶心”,把之前的小失误抛到了脑后。

杨清不再提,望月自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在他面前提起原映星了。她觉得自己与原映星没有什么,可是解释的话,她也解释不清。这又是一个更大的谎言等着她撒了——望月不是怕骗杨清,怕自己兜不住谎言,她怕的是,自己性格太不定,很容易把前面说的谎给忘了。事后杨清拿出来诈她,她会一诈就出丑的。

望月无法给杨清一个明面上的解释,说自己和原映星的恩怨。索性就闭嘴,少说少错。

所以说,杨清就是好人啊。

她不说,他也没有再逼她,真的就轻轻揭开了这件事。

为了赎罪,也怕跟杨清呆在同一个空间,当晚,望月积极与水堂主、火堂主二人商谈,为明天几人的出走商量。聆音到这时候,才展现出诚意,“百花楼不用担心。卫卓是我的人,虽然被刑长老他们策反,但卫卓身上早早有我下的毒,我还没有给他解药,他自然不会投向敌人。明天在百花楼,卫卓会配合我们大闹一场,做足戏。出了百花楼,这一条街上,才是对方真正的步兵。”

望月说,“幸运的是,你之前给他们造成了错觉,让他们觉得你不会用毒。既然你和你手下的都不用毒,那你们的武功,根本不足以逃出去。对方警惕性放松,现在请来的最高高手,也就是对付小四儿的。而杨清和我,都是意外了。没人认识他,也没人知道我熟通魔教所有心法,所有武功套数。”

聆音嗔笑一声,“什么叫让他们觉得我不会用毒?我本来就不会用毒,明天我还是不会用。月芽儿,我的生命安全,就拜托给你们啦。”

望月点头。

不管怎样,聆音能摆脱现状,对她都是有利的。

本来打斗,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临走前,望月几分尴尬地看着明阳,“小四儿,我们出去后,聆音的毒术太出名,恐怕他们还会追过来。你能不能负责保护她?”

明阳其实没有听明白,只说,“好。”

望月委婉道,“我与杨清去找云门的小辈们解-毒,你的身份,实在不太合适。”

明阳:“……您不要我了?”

望月尴尬。

聆音噗嗤乐道,“火堂主,有没有点眼力劲儿?月芽儿要追男人,你一个大男人,总是杵在她跟前,这让她怎么追男人?”

明阳沉默。

聆音更加乐了,一本正经道,“火堂主,为了月芽儿的性福生活,你可得多多包涵啊。你不是自诩为最忠心吗?那让让路,给月芽儿和她的情郎一点私密空间,这点儿苦,你能忍受吧?”

“自然可以,”明阳冷冷瞥她一眼,回头跟圣女表忠心,“我对您绝无非分之想,对杨公子绝无嫉妒之心。水堂主说的我像是第三者一样,绝没有这样的事。”

望月松口气,一脸欣慰道,“小四儿,你对我太好了……来世我再报答你吧。”

聆音看着他们这对主仆情深义重,捂着嘴打个哈欠,觉得跟看戏似的,“今世已经打算许给杨清了是么?”

望月回头:“你不能闭嘴?”

明阳回头:“闭嘴!”

如此这般决定下来,几人便回去睡觉。等到天微微亮,百花楼还沉睡在昨夜的糜乱狂欢中,几个人便起了身,开始行动。按照聆音事先的排演,几人活动筋骨,在百花楼中打了一场。为防止外面的人发现,结束的很快,迅速将阵地转到了外面的巷子里。

果然出去后,除了百花楼里追出来的人,巷子四面,也围上了数十个人。

望月与明阳一左一右,将聆音护在中间。

对方阴测测地行进:“火堂主,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火堂主:“我从不多管闲事。”

“那你现在?”

“你们脸大,当然当得上正事了。”答他的,是站在水堂主右侧的持刀少女。

笑起来张扬大气,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气势。

一笑之后,少女手中刀在地上一点,就飞身,向最近的人迎去。一场打斗,在她的强势破局后,不可避免。众人看出少女武功不高,都不把她放在心中,关注的地方都在火堂主那里。后几十招下来,竟无人能从少女手中得到好处,才慢慢重视起来。

少女身形灵活,刀法有魔教的影子在,可是身形却带些轻盈踏水的路子。

时而用掌,时而用刀,又时而衣衫飞如蝶英,结合在一起,总是哪里很奇怪。

她不紧不慢,一式一招,自有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在其中。越是时间往后拖,她的气势越是堆得强大。身边与她缠斗的人,风声赫赫在前,竟连刀风都破不开。

水堂主聆音被护在中间,眼看望月的招式,心中一停:好像有云门的影子在里面。

杨清教给望月云门的武功了?

“别光跟他们打!拿下水堂主才是重要的!”打斗中,还记得自己在干什么的人大喊。

却听少女朗声回答,“打过了我和火堂主,我们才将水堂主奉还。大家在这里做过一场,我二人不倒,谁也别想从中取得好处!”

她的话说得太拉仇恨,更多的刀剑招了过去。

一人数了数人头,悄悄摸过去问卫卓,“他们不是三个人吗?为什么现在只有两个?”

“哦杨公子。”卫卓答得心不在焉,一直浑水摸鱼,眼睛却紧盯着战场中间的水堂主看。他当然是最希望水堂主被救出去的,不然自己的毒,谁给解啊?卫卓回答道,“之前火堂主带人来找水堂主解毒,那个人就是杨公子。”

他这样一说,明显没有说太多关于杨清的讯息,对方却想当然地认为:那位杨公子中了毒,武功当然没有,或者现在也发挥不出来了。不足为虑。现在只要能破了火堂主和这个陌生姑娘的阵势就行了。

天边渐有鱼肚白,有火光冲上。远远有魔教人飞来报道,“这边的分舵被人烧了!快快快,快去营救!”

为首人眉心一跳:调虎离山!

正有人有意退出去救火,却被那少女一刀横过来拦住。她噙着笑的眉眼,是人倒下去的最后印象,“哪里走?没有打败我,这里谁都别想走。”

众魔教人心想:原来是个脑子一根筋的傻姑娘。

为首者不屑地一挥手,“想打?自然有人应对你!来人,我们走!”

当场有一部分人退出了战场,向远方的火海中奔去。望月和明阳二人,依然在原地,摆出了更强大的阵势,迎接接下来的人。在对方一乱之际,水堂主与卫卓的眼睛在半空中碰到,接触到了信息。

卫卓立即叫道,“打起精神!把他们都抓住!”

“杀了他们!”

“就这样!打!拦住拦住!”

他一通乱叫,几个魔教人注意力不专注,当即手忙脚乱,回头,恼恨一瞪,“小子闭嘴!”

突变在一瞬间产生。

火堂主忽往后一退,伸手抱住了水堂主的腰,向半空中一纵。而另一边的少女,飞身而上,手中刀劈中一个人,在他往后摔倒时,她蹋身而走,手里的长刀往斜上方扔去,当踩着的人完全倒地,脚无可落之地时,真气再一纵。

望月踩上了刀身,刀光与血气凛凛,她再向上纵了两长。

时间恰恰好,在刀身在半空中无力下落时,屋宇上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拉住了少女不由控制后倾的身子,将她拽上了屋脊。

被抱在怀中,望月笑道,“分舵离这边这么远,你来得真是快。”

“是啊,不然你武功没有学精,想纵梯而走,却从半空中摔下去的英姿,这里每个人都是你的见证了。”

“……没有发生的事,不要说出来好吗?!”

一旁女声弱弱道,“打扰一下,二位。我们在逃亡好吗,打情骂俏可以之后再说吗?”

杨清这才一笑,提着望月的腰,在后面人追杀而来时,向前方几纵。云门轻功之飘逸清灵,在他的身形中一览无余。魔教对轻功的心法不如云门,火堂主的武功也不如杨清,再带着一个不配合的水堂主,在后面跟得就有些艰难了。

幸而他们艰难,后面追的人,更加艰难了。

如此一走十几里,直接出了镇子,再沿着官路行走半个时辰,连杨清的轻功都有些后继无力,几人才停了下来,在此分道扬镳。

火堂主跟水堂主在一起,这两人彼此谁都嫌弃谁。望月回头看眼沉静如磐石的明阳,觉得真是委屈他了。她心软一下,走过去拉过明阳,小声跟他讲,“你和聆音一路往北走吧。我很大可能跟杨清去云门,去那里,说不定你还能跟我碰上。”

明阳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郑重点头,“好!”

望月再看看一边无所事事的聆音,心想,聆音倒是不需要有什么嘱咐的。她本来就不杀人,即使面对白道中人,也能聊得下去。聆音的问题就是情孽太多,这就、这就……辛苦火堂主了!

望月跟杨清离开,说起江岩他们。杨清答,“之前有与师侄们通信,他们在得到书信后,已经往这边走了。我们沿路过去,就能在中途遇见。”

他之前从聆音那里,拿到了一些万能解药。聆音的说法是,无香解起来太麻烦,须得见到人才行。但是明显现在没这个机会,就拿万能解药拿去用吧。只要杨清的师侄们使用武功没有杨清这么频繁,用了万能解药,再自行调理几个月,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望月对此行很是心情愉快,毕竟这是最近一段时间,难得的,只有她和杨清两个人同行,没有第三者跟着。这一路的人来来去去,到现在,还是只有她和杨清,真好。

望月对杨清没什么不满的,她现在最大的幽怨,就是,“我都告诉你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了……你什么表示都没有吗?”

杨清回答,“我就算有表示,这时候给你,也没有惊喜了啊。”

“我不介意啊。我只介意你根本不记得,根本不知道怎么让我高兴。说出来,我帮你参考参考。”

杨清笑,“不用了。”

他真是油盐不进,什么时候都是看着好说话,实际他也确实好说话,只是有些事,怎么都不肯跟望月分享,望月也没办法。

西南这边异族人群居的比较多,杨清和望月行来,除了汉人,也遇到了不少异族人。望月还能用方言跟他们交流,她就是这边的人。再加上魔教本身就吸纳了不少异族人士,望月以前都多多少少接触过。

杨清则是语言不通。

然而这个人太好看,再是语言不通,姑娘们看到他,也飞蝴蝶一样地扑过来。汉人还比较含蓄,异族人,则大胆开放得多。不过她们都没有什么恶意,望月也不至于计较这个。

望月有兴趣地介绍给杨清这边的风俗,带着他参与其中。

苗族、彝族、牦牛族、壮族……异族人多多少少,都对他们表示了欢迎。

望月满含爱心地看着与当地人磕磕绊绊交流的杨清,看他对这边的风俗感兴趣,看他与人交流良好,她心中有种自豪感:杨清喜欢这里的话,以后娶她的话,他们就能在圣教这边生活得很愉快了。

而去白道?

望月略去了这个想法。

她是想嫁杨清,也接受云门,不过白道还是算了吧。杨清这么好说话的人,日后肯定会愿意陪她留在这边啊。

她忘了杨清的父母之仇,因他几乎没提过。她只在前世时听他说过,这一世,他一字未提。

她半是刻意地,遗忘了杨清与圣教的仇怨。

到三月三的时候,他们再次入了一家异族人群居的部落。为了庆祝节日,大家唱歌跳舞,热情而大方。“山歌传情,绣球传爱”。夜里到的时候,就被热心的当地人请到了村子中做客。

望月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淳朴的喜庆了,当即加入进去。

一村人穿着他们部落的节日服饰,在村中央摆了一大圈,围坐着喝酒唱歌。有漂亮的姑娘被小伙子邀请去跳舞,大家都纷纷吆喝。被村长领来,杨清与望月就看到一个妙龄姑娘,被一个小伙子追在后面,沿着河道跑,周围人都用当地语言喊着“恭喜”“跑啊”之类的字眼。

小伙子终于抱上了姑娘,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高兴地脱下了上衫,在手里扬着,周围人纷纷大笑。

望月回头看杨清,“能接受得了吗?”

这么大胆的风俗。

杨清饶有趣味地看着,“能啊。”

太喜欢他这种性格了!

村长叽里咕噜地跟望月说一段话,望月往河道那边看了看,红着脸回头,眼睛发亮地征求杨清的意见,“他们夸我漂亮,邀请我去唱歌。”

杨清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一眼,“去吧。”

“那你?”

“我自己玩一会儿。”

望月本来一颗爱玩的心就蠢蠢欲动了,自重生后,她被压抑了多久啊。杨清既然觉得没什么,既然赞同她,望月也不管他了,立刻被村长交给了旁边迎上来的漂亮姑娘,说说笑笑地一同走了。回过头,村长也邀请杨清去了小伙子们的地方玩。

杨清从善如流。

众人一开始发憷,毕竟看这个人,气质温如玉,行动间清雅文弱,看上去就跟大家很不一样啊。可是一坐下来,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排斥大家,言语不通,做着手势,模仿着,也能跟众人交流。

该喝酒就喝酒。

该捡米就捡米。

一点都没有障碍啊。

小伙子们高兴了,更加热忱地把自己的部落介绍给杨清。

等望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杨清周围,居然围了一圈叽叽喳喳的姑娘们。个个娇羞,个个对他说话。一旁的男人们都在哈哈哈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望月:……

虽然是习俗吧,可是看他被一堆女人围着、还眉目含笑的样子,真是不太舒服。

杨清在这边交流中,已经会了几句简单的话,他也搞明白这个三月三的庆祝形式了。男女们都在对歌,对舞,想来方才,望月就是被拉去助阵了。少女一过来,他抬头,就看到了望月。

低头与旁边的姑娘询问两句,杨清喝口奶酒,想起身邀请望月去跳舞。

孰料到望月扫他一眼,就跑去了圈子正中央。振臂一挥,用黄鹂般悦耳的声音高声喊了叽里呱啦的话。杨清隐约听懂她在说,“静一静,都听我说!”

大家都在玩闹,有美丽漂亮的姑娘要说话,当然给面子。

就见少女手一指人群中那位出众的白衣公子,说道,“你们不能邀请他唱歌跳舞啊。因为他是……”

杨清心想,情郎?

他咽下口中酒水,站了起来。

望月把接下来的几个字说完了。

周围顿静,向青年看过来的目光,就颇为古怪了。

杨清问身边姑娘,“她说什么?”

小姑娘说,“她说你是她叔叔,已经成亲了,还有个五六岁的女儿。”小姑娘疑问,“你都成亲生子了,为什么还要参加我们的游戏”

杨清:“……”

他重新坐了下去,将邀请望月跳舞那话,收回到了肚子里。

叔叔?

那就叔叔吧。叔叔当然不能跟侄女跳舞,也不能跟侄女谈情说爱了。

就让望月做一只孤独的花蝴蝶吧,他这个叔叔,旁观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