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这次到军营来,主要目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根本。他的基本盘,就是第五镇以及第二混成协,只要部队不出问题,朝廷里就难以动摇他。部队之中,又以第五镇为重,只要第五镇控制在手里,第二混成协就绝对不会反水,或者说也不敢反水。
第五镇依旧采取的是小站发饷方式,赵冠侯亲自将军饷发放到每一名士兵手里,没有中间将领经手空间。这也保证了,让士兵认定,自己的衣食父母是军事主官,忠诚对象不会发生转移。
况且瑞恩斯坦的军事培训体系里,也在潜移默化,宣传着对主官的效忠,山东部队的教育,也是内部的体内循环。
与时下各地流行的鼓励士兵读书看报,学习泰西思想不同,第五镇及第二混成协,虽然在部队内设有行营学堂,教授士兵知识文化。但是在思想教育上,强调的是忠义二字,强调报恩与尽忠。士兵的效忠对象,实际就是自己的军事主官,是把军饷发给自己的人。
除此以外,山东的建设,也让山东本地人确实得到好处,经济的发达,水利的兴修,都让人能体会到,山东目前正在这位巡抚的带领下,越来越向好的地方发展。这一点,也更有利于部队内部的宣传与造势。
赵冠侯与瑞恩斯坦相谈并无忌讳,将自己的处境分析的很透彻“事实上,这一次朝廷对我,是不怎么会留手的。如同温水煮青蛙,早晚要把我的权柄都夺了,他们才甘心。所以,伯爵阁下,您现在需要做出选择,是继续做我的军事顾问,还是带着您的雇佣兵团,去寻找一个更有前途的雇主。”
瑞恩斯坦面容严肃的思忖了一阵“在泰西,我和我的部下,可以找到收入差不多的工作。但是,他们给我们的,只会是拼命和送死的任务,不会让我们担任部队里的军事教官,个人的发展前途,实际是没有的。我的人在这两年里,有两成以上与贵国女子组成了家庭,在山东安家落户,对他们而言,这里已经是自己的故乡。至于我,我的理想和抱负,不可能由一群蠢货宗室来完成,所以,我们的选择,你应该很清楚。对我们而言,贵国朝廷毫无威信可言,我们从来没有向他们效忠,也就无所谓背叛。雇佣兵永远忠于自己的雇主,既然付我们工资的人是你,那我们效忠的对象,也很明确。要是有人想要夺取你的军权,那他就要说服我,否则的话,我恐怕保证不了他的安全。。”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我们中国人讲交情,铜钱银子使的完,朋友交情花不光。大家既然是朋友,就该互相帮助。现在,我确实需要你帮我,咱们拟定一个计划。一个引出老鼠,又保证家具不被破坏的计划。”
两人在营房里谈到了中午,赵冠侯又召见了一群自己的旧部及一手提拔起来的军官,众人对于这次朝廷不发山东恩赏,不满以久。言语之间,很有些不把承沣等人放在眼里的味道。赵冠侯只一挑拨,就有人把帽子摔在桌上“****娘,第五镇的统制,我们就认大帅一个。其他人谁来当这个官,我们都不会听!”
“胡说,你我都是朝廷命官,谁还敢抗旨?”
“抗旨,有啥不敢的?朝廷现在也讲立宪了,既然说立宪,那就不能他说什么我们听什么,得让我们说话。谁说的对,咱就听谁的,否则那立宪两字,不就成了骗人的假话?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没错,本就是如此,既然朝廷行宪,我们大家谁都有权说话。要换我们第五镇的军官,得我们第五镇自己人认可才行,随便来个人,就想在第五镇发号施令,我们不予认可。”
赵冠侯未置可否,又问起贾懋卿以及一干新来的留学生的情况,密谈之下,一个新的情报,又浮出水面。
“贾懋卿在部队里搞青年读书会,发展了三十几个人,都是一些年轻的军官,大抵是棚头、排头这一级别,其中有两个哨官。他们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说是读书,谁知道读的什么书。要说读书,大帅办图书馆,里面那么多书,还不够他们读的,用的着单起一会,我看这里,透着有问题。”
“可不?他那一协里面,邪气大的很,连关公都不肯拜,这像话么?他的贴身小队子,没事就嚷嚷什么有卡佩,占广州,窥视黔贵;普鲁士,胶州领,虎视东方。这不是反书么,他的小队子带头读反书,还到处嚷嚷,我看不是什么好兆。”
“那家伙最近还在向官兵集资,说是帮大家去做生意。”
赵冠侯原本听着众人议论贾懋卿,并没有说话,这时来了兴趣“集资?咱们第五镇,几时有当官把发下去的军饷,又收回去的规矩?”
“就是这个话。他这么搞,简直是坏了咱们第五镇的规矩,就算是那些旗人,在第五镇,也不敢玩借军饷这套。他却在他那一协里搞集资,发下去军饷,他又向士兵征集。好在不搞摊派,又许三分高利,所以没闹出大乱子来,我们也不好乱说话。今天大帅既然说起来,我们就要说一句。下面不少弟兄怕他是协统,不借就会有麻烦,不得不听他的,心里其实极为不满,背地里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赵冠侯闭上眼睛思考了一阵,对众人道:“你们说的,我心里有数,大家先回自己的队伍里,把兵带好,其他的不要管。宪兵注意一下第十协的枪弹,不许他们把枪弹武器,搞到外面。”
“大帅放心,核查武器,严防武器外流,是由洋教习们管的工作。他们铁面无私,根本不讲情面,任是谁,也不会把武器弄出去。”
既然武器搞不出,赵冠侯就不信贾懋卿能变出什么戏法,与众人又闲谈一阵,散会之后,留下了袁保山,袁保河两兄弟。
这两兄弟娶了姜凤芝那两位姐妹,日子过的很红火,现在也都有了自己的骨肉。比起在袁慰亭手下当亲兵时,生活要好的多。
两人都是老实人,自身才具有限,也不曾进过学。虽然在部队学堂里读书,成绩也很平常。即使是在袁慰亭的队伍里,靠着乡亲宗族关系,最多也就是在亲兵队里做个小军官。
现在两人在第五镇,都已经到了标统,比起同侪来,可说是官运亨通。二人自知,这是长官栽培,并非是能力所及。是以对赵冠侯感恩戴德不在话下,忠心也无可怀疑。
赵冠侯将两人叫到身边“家里的日子还好?有什么困难,只管说,不要不好意思。前几天两位嫂子还找凤芝打牌,她们三个是红灯照的姐妹,关系近,就该多走动。眼看到了年里,自己过年没意思,两人没亲人,干脆,就一起到我家里过年,人多热闹。”
袁保山连连摇着头“那可不成,那不就没了规矩了。我们自己在家,对付对付就过去了。”
“过年怎么能对付?两位嫂子吃过不少苦,跟了你们,就是要享福的,怎么能对付。我回头跟粮台说一句,你们两位,每人去粮台提一千两银子,专为过年。”
袁保河颇有些不知所措“这……这怎么使得,我们两个,哪能拿那么多钱。让别人知道了,不得了的。”
“所以就别让别人知道啊。”赵冠侯拍拍两人肩膀“二位哥哥,咱们可是一起从宫保的亲兵队里出来的,关系是最近不过。我想年前找个机会,把老骑兵棚的人都约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当初一个棚里做事,后来到炮标,也是大家一起过来捧我。这几年间损失了几个人,剩下的老人就更珍贵。有机会,就该多聚,不要以为我升了官,就忘了故人,这是没有的事。这个山东,这个第五镇,只要是我说了算,大家就都不会吃亏。”
袁保山自知才具不足,换个长官来,非但亲信的位子保不住,标统也难以胜任。他的脸胀的通红“大帅……卑职嘴笨,不会说话。有一句话,也只敢在这里说。俺们就认你是大帅,旁人,谁也不认。朝廷要想给山东换巡抚,我们管不了。想给第五镇换统制,俺第一个不答应!要是非换不可,那得先跟俺的枪说话。”
袁保河也道:“没错!当年马新贻的事,朝廷应该还没忘。只要死那么几个统制,他们也就不敢胡乱派人,乱咱的军心!”
赵冠侯一摆手“这叫什么话?眼看要过年,怎么说起杀人害命来了。事情也还没到这个地步,京里我自会去斡旋,大不了破出一笔银子打点,我自己出身就是混混,大不了回津门,接着混锅伙,也不至于饿死。可是大家跟着我这几年摸爬滚打不容易,总不能让弟兄们吃亏。我不管将来是个什么地步,总不会让大家跟我吃苦头。现在,有一件关系到咱们这个团体的事,要你们两位老兄来盯一下,这事必须保密,不能告诉别人……”
等到吩咐完毕,营房里依旧剩了瑞恩斯坦一人时,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指挥官,我从你的安排里,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我更习惯称其为智慧,其实比起战场上的战斗,我更喜欢这种,看不到硝烟的战争。第五镇是我的,第二混成协也是。不管是朝廷,或是葛明党,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他们不管有多少光明正大的借口,都不能从我手里,把属于我的拿走。第五镇如此,山东也如此。谁想要拿走东西,都要付出代价,如果他们想要试一试,我就会让他们知道,代价将是何等的……可怕。”
赵冠侯冷笑一声,来到墙上悬挂的山东地图之前。这是他担任山东巡抚后,用几个月时间遍走山东各地,绘制而成的高比例山东军事地图。整个大金各行省之内,有如此详细的军事地图的,怕也只有山东一家。
他用手在枣庄方向一挥“年后,我将在山东进行一次正常调防。骑兵第一标,将移防到枣庄地区。那是他们过去就活跃的地方,人地两熟,同时,将济南原有部队做一番调动。老兄,我想,是时候对咱们的部下进行一次大规模拉练了。”
“我完全同意。”瑞恩斯坦看着地图,也明白过来,用手在地图上一画。“按你的调动,济南四周,将被你的部队所控制,城里,则留给贾懋卿。看来,你是要给他一个舞台了。”
“当然,他既然这么喜欢表演,我为什么不成全他?他想怎么演,就怎么演,想要葛明,我就给他机会。将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步,那就看他本人的本事了。”
自军营回到府中,天气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赵冠侯一进门,就听到敬慈在那里大喊着“洋妈妈抱,洋妈妈抱我。”
能被敬慈喊洋妈妈的,家里就只有简森一个,至于山东女子学堂那些闲花,是没资格被称为妈妈的。赵冠侯笑着推门而入“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给我拍电报?”
简森正用一个泰西八音盒逗敬慈玩,见他回来,放下敬慈,大方的张开了臂膀。“亲爱的,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这个惊喜,你很欢迎吧?上帝保佑,所有的工作都在之前完成,这个春节,我又可以留在济南了。我得承认,我越来越喜欢你们国家的新年。”
“那是你喜欢上了家庭的温暖,来,让我看看,瘦了没有。”
赵冠侯捧着简森的脸,仔细端详着,简森饶是素来大胆,也羞的脸微微一红“敬慈……还在这里。”
敬慈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张着手跑过来“爸爸,亲我,先亲我。”他被赵冠侯扛在肩上,咯咯笑道:“爸爸,洋妈妈说要送我儿童车,儿童车是什么啊?。”
“等回头爸爸带你玩,你就知道是什么了,春红,把少爷送到凤喜那。”
孩子被送走,房间里只剩了两人,赵冠侯第二次把简森抱住,在她脸上颈上一路亲着,简森微笑着道:“你不关心一下,我的生意做的如何?这可是无法估计的财富,你难道不担心有变化?”
“那笔生意我虽然很在意,但是跟你比起来,那也不过是一笔生意而已,能成功最好,不成功,我也不在乎。只要你一切都好,就是我最大的财富。”
简森的笑意更浓,主动将赵冠侯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衣服里。“亲爱的,我要恭喜你,你将成为华人中一位新崛起的富翁,你的财富,将无可估量。”
“不,是我们的财富,将无可估量。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就像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一样。怪不得你要送那兔崽子一部儿童车呢,有了这个专利,我们可以买下几个自行车加工厂,想有多少自行车,就有多少自行车。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一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