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玥漠然地看向了王妃,就在王爷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王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变幻莫测,如彩云过境,简直不能更好看!
王妃何止表情变了,心里其实也开始疯狂地翻滚了。
她做梦,不,死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陷入牢狱之灾不说,还被马宁玥逼到了死角。
眼下的她,就像一只攀附在草绳上的蚂蚱,被卷入了无情的风暴,漫天的恐惧,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呆在那里,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中山王本能地感到了一股异样!
那个叫夙火的家伙是谁?为什么宁玥要从郭玉这儿打听他的消息?而郭玉的脸上又为什么呈现出那样的表情?
像害怕,又像……心虚。
“郭玉!你瞒着本王做了什么?”他压抑着低吼,怕被远处吃酒的狱卒听见,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声音。
王妃自问生在那么显赫的家庭中,又做了二十年王妃,还有个做皇妃的妹妹,她可谓是见惯了各种场合,不管私底下怎样,至少名面上她很少失态。
然而此时,她就像如坠冰窖似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众人纷纷朝她看了过去,大概除了玄小樱和琴儿之外,没人瞧不出她的心虚。
宁玥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大牢里来追问夙火的下落,夙火一定是一个与案件有关的重要人物。
只是这人物,究竟是好是坏呢?又与郭玉有什么关系呢?
宁玥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母妃不敢说,我来说。”
不要……
不要说……
王妃闭上眼,拽紧了拳头,像等待一场宣判。
宁玥勾了勾唇角,就这点胆子,当初是怎么敢勾结南疆人的?果然是蠢得无可救药了么?不过可惜,她越是等自己宣判,自己就越是不宣判,让她在牢里苦苦地煎熬着,让那柄尖锐的大刀一直在她头顶悬挂着,不知何时会掉下来!
王妃等啊等啊,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马宁玥想揭发她就揭发吧,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了!
令她压抑的是,她等了半天,也等不到马宁玥宣布她与夙火的关系,不由地一愣!
宁玥笑了,她不说,不代表王爷不问,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好,何况眼下还不是找郭玉算账的时候,等救出大哥,她再把这些账一笔一笔地找郭玉算回来!
“王妃,告诉我,夙火在哪儿?如果你还希望我救大家出去。”她定定地看着王妃,说。
王妃捂住嘴,不敢吱声。
如果自己说了,岂不是承认自己与夙火有勾结了?
“这个时候,你还在为了保全自己而冥顽不灵?找不到我大哥,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宁玥很铁不成钢地问道。
王爷冷冷地捏了捏拳头:“郭玉,告诉她!夙火在哪儿?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至于夙火是谁、跟郭玉什么关系,等他出了大牢,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郭玉最好祈祷她没跟夙火做什么,否则——
哼,她就等着吧!
王妃接收到了来自王爷的凌厉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抖抖索索地说道:“在西郊莲山脚下的一个农舍。”
……
出大牢后,宁玥回了马家,让冬梅带上消息去军营找冬八,看能不能联系到玄胤。
玄胤和容麟已经在外面找了一个时辰,不知进展如何,也不知郭玉给的这个地址会否有用。
冬八联系上了玄胤。
玄胤和容麟正好在莲山附近搜索,二人是根据现场打斗的痕迹以及目击者的描述判断出夙火带着容卿去了西边,可是他们翻了整座山头都没找到二人的踪影。就在二人几乎以为方向错误的时候,宁玥的消息来了。看了字条上标注的路线,二人眼睛一亮,从一个小山洞钻了过去。
别有洞天,像一个世外桃源,难怪外边发现不了,实在是太隐蔽了。
二人火速奔入农舍。
“容卿!”容麟大叫。
可是没有回应。
屋子里的茶水还是热的,灶台下的火星子还在熊熊的燃烧着,院外的干柴劈了一半,柴刀随意扔在一边……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们离开没多久,且走得很急,急到连火都来不及灭,这可是大忌。
容麟气得暴走:“混账东西!溜的比鱼还快!”
只差一点了,如果再快一点,他们就能追上容卿!
玄胤拍拍他肩膀:“别气了,赶紧找。”
二人顺着夙火等人逃亡的痕迹,一路向西。
容卿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清香,越追,香气越浓,容麟知道他们离容卿很近了。
然而当他们追得正起劲儿时,容卿的气味没了,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他们跳河了?”容麟皱眉。
玄胤蹲下身,在草丛的脚印上按了按,又捻起一些细碎的尘土,一边看一边若有所思:“或许是坐竹筏走了,竹筏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他们哪儿来的竹筏?”容麟问。
这儿一看就是一块没人开发过的地方,绝不可能停靠着谁家的竹筏,如果说那些人是扛着竹筏到这边的,速度不该快到他们追不上才是。
玄胤的心里也闪过了同样的疑惑,那些人明明是突然离开的,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应该没时间做竹筏,而且院子里也没有做过竹筏的痕迹,竹筏不是从院子里扛到这边的。要说是原本停靠在此,而此处又没任何相关的踪迹。
也许根本没有竹筏,他们真的是跳水了。
也许有竹筏,却是从上游飘下来的——
上游。
玄胤顺势望去,微微凝了凝眸。
……
玄胤调出玄家军,封锁了整条河岸,也封锁了四个城门,并让新兵营的人带上训练有素的猎犬,去往了各个城门。
也许,他们有办法在半路施展轻功隔断气味,可这一招,出城时不管用。只要容卿经过城门,就一定会被猎犬闻出来。
玄胤与容麟继续返回城内搜寻,路过马家时,进去看了蔺兰芝和宁玥。
蔺兰芝又出现那种恍惚的状态了,总说前几天是自己疯了,容卿没回来,都是自己的幻觉,一个劲儿地问宁玥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
不得已,宁玥给她喂了点安神药。
宁玥自己的状态也不大好,奔走了一上午,累得几近虚脱,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汗如雨下。
是冷汗。
玄胤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不是不让你操心吗?我会找到你大哥的。”
“我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心里难受。”宁玥靠上他胸膛,迷茫无助的时候有个人可以依靠,心好像没那么不安了,“搜查的结果怎么样?”
“我和容麟去了农舍,夙火他们刚离开,我们晚了一步。”想到那一步的错过,玄胤满脸森冷。
宁玥想着他说的一步之差,眉心微蹙:“他们走得很急?”
“特别急,火星子都没灭,碗筷那些也没收拾,一看就能判断出他们的人数。”这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他知道他们是六个人,算上容卿是七个,那么在寻找时,会格外留意这个人数的队伍。当然,不排除他们分头行动,可彼此间总会有所联系,这对抓捕行动而言,都是十分有利的。
宁玥自然想到了这些,不由地纳闷:“为什么不收拾一番再走?难道是你们惊动他们了?”
玄胤笃定道:“不会,我跟容麟两个人去的,没带旁人。”以他们俩的武功,绝不可能被夙火一行人察觉。
“那就是他们提前得了消息,知道你们要找过去?”宁玥狐疑地问。
“这个可能性最大。”玄胤顿了顿,眸光深邃道,“然后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们追到河边的时候,突然失去他们的踪迹了,我猜,他们要么是跳河了,要么是坐竹筏逃掉了。”
“跳河?”
玄胤沉吟片刻,道:“结合前面的状况,我更倾向于第二种。”
宁玥眨了眨眼:“怎么说?”
“有人通知他们赶紧逃跑,顺便给他们准备了竹筏、设计了逃亡路线。”玄胤的俊脸上渐渐浮现起了一丝凝重,“他们有内应,那个内应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总能先我们一步。”
“难道是出了内奸?”这是宁玥的第一反应。
玄胤摸了摸下巴:“农舍的消息,只有我跟容麟知道,我们这边不大可能出内奸,你看你那边有没有被谁听到。”
“玄家人都听到了,但他们不太可能给夙火通风报信……”宁玥说着,垂下了眸子,“你早先就提过,夙火能找上王妃做盟友,是因为他对我们每个人的软肋十分清楚,知道从谁下手最容易,他一定是在京城有内应。我想,我知道那个内应是谁了。”
……
行宫一偶,斗拱飞檐,峰峦叠翠,朱亭立于湖上,湖光潋滟,倒影袅袅。
亭中,一名紫衣男子正坐在石桌旁,独自下着棋。
他身形健硕,腰线修长,优雅而禁欲。
他戴着银色面具,在阳光与湖光交错间,耀目得人不敢鄙视。
他还有双十分幽静的眼睛,似惊涛骇浪后、岁月年轮下,一汪深不见底的渊。
小李子轻轻地来到凉亭外,生怕惊扰了对方,福下身,毕恭毕敬地小声道:“主公,中山王府的郡王妃求见。”
司空朔拿着棋子的手一顿:“知道了,带她进来。”
小李子微微有些发愣,若不是自己耳力实在好的惊人,他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行宫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地方,当年司空琳和司空静姐妹费劲了心思,想进行宫一趟,都被主公给拒绝了。不仅他们,就连主公的生父司空家主也没这个荣幸。
迄今为止,唯一破了例的是胤郡王玄胤。
那家伙大摇大摆地走进行宫,跟个大爷似的,主公竟然没让人把他丢出去。
后面,他又放火烧了行宫,烧的是机密室,主公的档案文件全都被烧毁了,那兔崽子,真是顽劣到让人想揍。
偏偏主公,没对此提过只言片语。
他还以为,主公会发狠杀了那小兔崽子的。
哦,还有一次,是主公下了朝回宫,经过玄家时,那小兔崽子突然冲过来,冲上了主公的步撵。
按照主公的脾气,应该把那小子撕了,撕成碎片,再用盐和酱腌好了喂宫里的小猎犬。
偏主公只是让他口头欠了一个人情,还为掩护他逃走跟玄煜打了一架。
主公对亲兄弟都没这么客气过,看看司空成的下场就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主公对那小兔崽子格外容忍。但要说主公喜欢对方,又不尽然。
不论如何,玄胤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
也许,因为那是玄胤的妻子,所以主公才又破了例?
小李子猜不透主公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将宁玥迎了进来。
这里宁玥重生后第一次入行宫,前世的她,就是在这边长大的,十三岁到三十岁,大半时光交代在了这边。这儿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她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名字。
路过一棵榕树时,宁玥停下了脚步。
榕树上的鸟窝还在。
她曾经为了掏那个鸟蛋,爬到树上,结果刮破了衣裳,春光大泄。她自己又下不去,也不敢叫人来,生生在树上等了三天,饿得头晕眼花了才终于等到司空朔从幽州回来。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
她还记得他的手,冰凉得没有温度,扯烂了她衣裳,将她丢进温泉。
她吓得不敢动。
他走了。
她在温泉里泡到晕厥。
醒来就在他床上,他睡在她身旁,戴着面具,却好看得让人心动。
她那时才多大?十三?那么小,鬼使神差地竟在他熟睡时偷亲了他一下。
之后,便像上了瘾似的,只要他睡觉,她就跑去偷亲他。
他一次也没醒。
曾经的那些甜蜜,即便隔了一世,再回想起来仍让她心口涩痛。因为深深地喜欢过、无法自拔地爱过,所以在他把她打入水牢时,才会难受得像下了地狱。
她等了他十年,每天都盼着他能接她回去。
可是她一直到死,也没能再见他一面。
所以她恨他!
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
这辈子,就算她不嫁人,就算她没遇上玄胤,也绝不可能多看他一眼!
小李子走着走着,没听到动静,忙回眸一看,就见宁玥望着那颗榕树发呆,表情一会儿柔和一会儿阴狠,吓得他心里发毛。
“郡王妃,这边请。”他提醒道。
宁玥回神,笑了笑:“有劳小李公公了。”
……
宁玥在凉亭见到了司空朔。
司空朔背光而坐,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紫金玉冠被照得璀璨发亮,半张银色面具,精致优雅地架在鼻梁上,性感而红润的唇微微扬着,是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
他面对着宁玥来时的方向,看到宁玥,他轻轻一笑:“郡王妃怎么会想到来探望本座?难道是终于对本座动心了?”
宁玥淡淡一笑:“我来,是想给中常侍大人道声谢,天雷石的事我听人说了,多亏大人出手相帮,才不至于让我和玄胤被雷给劈死。”
“就为这个呀。”司空朔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
宁玥挑眉,玄胤也喜欢敲手指,这俩人明明不熟,习惯却巧合地相似,背影也相似。那次他会把玄胤认成是他,除了那件一模一样的披风外,二人的背影和某些气质几乎能以假乱真。
“郡王妃在想什么呢?本座的手就这么好看?”司空朔看着她,笑弧优美地问。
宁玥莞尔道:“还行吧。”
司空朔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宁玥坐下,苍白的小脸因扑了胭脂的缘故,倒是瞧不出原本的病色。
可司空朔还是一眼瞧出了她的虚弱,说道:“身子还没好利索,不该出来吹风的。”
宁玥笑笑:“没什么大碍了,多走走,对恢复也有益。”
司空朔屏退了太监宫女,亲自给宁玥倒了一杯热茶,道:“天雷石的事,郡王妃无需感激本座,本座从胤郡王那边换了一个人情,也不算亏。”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这一声感谢,我无论如何也必须亲口向大人说。”宁玥微笑着说道。
“讲的好像你多么感动,愿意以身相许似的,如果是这样,本座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他喝了一口茶,闲适地说。
宁玥耸耸肩,好笑地说道:“大人能别每次都这么与我开玩笑吗?其实一点也不好笑。”
司空朔又喝了一口茶,他的手指拿在白瓷茶杯上,比白瓷更精致漂亮:“本座是认真的,马宁玥。”
宁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我就真的搞不懂了,你们男人不都喜欢黄花大闺女吗?我这个残花败柳,怎么还会被大人这么优秀的男人看上呢?”
“本座是个宦官,没你想的那么吃香。”司空朔调侃地说道。
“大人就凭这身皮囊,就足以迷得人神魂颠倒了。”宁玥淡笑着说。
司空朔唇角一勾:“那本座迷倒你了吗?”
宁玥摇了摇头:“已经不会了,我对大人完全免疫,所以大人可以不用再对我暗送秋波,我不吃这一套。”
司空朔却好似不打算放过她话里的任何一个破绽:“已经?那就是曾经有过。”
这家伙,真不是一般地敏锐啊。
司空朔顿了顿,唇角的笑意染了一丝戏谑:“又是你那个前世吗?本座前世迷倒过你?”
“嗯。”宁玥没有否认,捧着茶杯,垂眸看着杯中浮动的翠绿色茶叶。
司空朔拿过她手中已经凉掉的茶,换了一杯热的给她:“马宁玥,想拖延时间,就拖延得敬业一点,多说些本座爱听的话,总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本座可待不下去。”
宁玥自嘲地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不过也没想过瞒你,宁玥心里补了一句。
司空朔不屑一笑:“他找不到的,所以你们这一趟是白费心机了。”
宁玥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大人是承认自己藏下夙火了?”
司空朔笑笑:“反应不慢嘛。”
宁玥喟叹:“大人这是在挖苦我呢,我若真的反应快,就不该去天机阁买进大理寺的机会才对,这不是摆明了把我的一举一动放到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吗?”
那个带她进大牢的厨子、帮他给狱卒灌酒的厨子,恐怕根本是个武功高手,将她与玄家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才能够先他们一步通知夙火撤离。
司空朔笑得妖邪:“本座总不是白长你这么多岁数。”
“是啊,姜还是老的辣。”宁玥拢了拢宽袖,“又是贩卖玄铁,又是勾结夙火,大人是真的要把西凉往死里整吗?”
“本座整的只是你们玄家而已。”
真是直白!
敢把自己的目的毫不避讳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位中常侍了。
贩卖玄铁的事,被她发现时,他也是这般气定神闲。
他好像从不会因为阴谋暴露而感到恐慌。
“大人是哪里来的自信,不怕我们将大人供出去?”宁玥问。
司空朔看了她一眼:“本座还以为,你会问本座为何勾结夙火?”
“已经发生的,还问它做什么?左不过在大人眼里,玄家比南疆人还可恶,为了除掉玄家,大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能做。挑起战乱、给敌军贩卖军火、勾结夙火……”宁玥淡淡一笑,“大人如此憎恶玄家,倒是我没料到的。”
前世,司空朔就把玄家整得七零八乱,她曾经认为,那是因为玄家威胁到了司空朔的地位,可这一世,她却不怎么觉得了。司空朔对玄家的敌意,似乎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恨。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重生以后,人的直觉就敏锐了很多。
“但是大人,我大哥是无辜的,你这样做,我会恨你。”
司空朔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嘲弄:“本座就算不做,你恨本座的还少么?”
“那倒是。不过,如果你不动我大哥,我只是恨你,却不会跑去对付你。可是现在,大人,我纵然是只猫,也被你弄得有脾气了。”
司空朔探出冰凉的手,掐住宁玥的下颚,一股寒意从他指尖传遍她四肢百骸:“那就让本座瞧瞧,你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样的。看你的小利爪能不能把本座挠伤,还是……只挠个痒痒!”
宁玥无畏地对上他暗涌无边的眸子,静静地说:“大人可别后悔。”
司空朔唇瓣勾起,不可一世地说道:“你们玄家,本座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郡王妃,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本座会后悔?好,本座等着那么一天,看是本座后悔招惹了你,还是你后悔推开了本座!”
宁玥拿开他的手,站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司空朔妖冶地笑了笑:“这么快就走?你太看得起玄胤了,本座的行宫,没个把时辰是搜不完的!”
宁玥回头,莞尔一笑:“谁说是要搜你的行宫了?”
司空朔眯了眯眼。
宁玥薄唇微启,一字一顿道:“我们要搜的,是司空家,你娘亲的院子。”
司空朔牟然变了脸色!
……
上马车后,宁玥累瘫在了玄胤怀里。
跟司空朔斗智斗勇,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看上去好像挺随和散漫,其实每句话、每个表情都是细细斟酌过的。太心虚、太坦荡都不行,既要让司空朔看出她在拖延时间,又不能让司空朔猜出她其实不是在拖延行宫这边的时间。
这时候,她十分感激自己曾经深深地迷恋过司空朔,所以对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观察得非常细致,能准确地判断他、迎合他。从看到司空朔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司空朔发现玄胤的踪迹了,知道她只是个烟雾弹。司空朔笃定他找不出什么,这才陪宁玥心情大好地聊了会儿天。只是司空朔太自负清高了,以为就他一个人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没意识到不仅她是个烟雾弹,玄胤也是个烟雾弹,真正的重头戏在司空家,容麟那边。
她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她很了解他。他也还是不信,总觉得宁玥的那一套前世之说是胡编乱造。
人就是这样,你越遮遮掩掩,他越不怀疑,觉得你是故弄玄虚。
你坦白从宽吧,他反而又不敢相信。
司空朔的盲目自信,让他们钻了空子,很好。
“现在去哪儿?”宁玥问。
玄胤摸了摸她发鬓:“先送你回家,然而我去接应容麟。”
……
司空琳要出嫁了,整个司空家都忙碌了起来,挂灯笼的挂灯笼,修花草的修花草,还有主干道上的景观,全都在进行改造。
“老爷,那个亭子要翻修了,您看是刷什么颜色的漆?”一名家仆拿着图纸问司空家主。
司空家主头疼!
女儿出嫁,本该由主母来操持,他一大老爷们儿,以仕途为主,这些琐事过过目就够了,哪里需要亲自到各处监督呢?都怪刘婉玉那个不省心的,闹出那么大的笑话,被罚进了庵堂!
唉,突然有些后悔把刘婉玉送进庵堂了,应该等两个女儿全都出嫁了再把她弄走的嘛!
“二奶奶呢?让她去弄这个亭子!”他不耐烦地说。
家仆难为情地说道:“二奶奶在照顾二爷,没功夫分身。”
提到这个,司空家主就来火!
司空成是他的嫡次子,他百年后,整个司空家的家业将有司空成来继承,他也一直对司空成寄予厚望。但可恶的是,司空成前些日子因为冲撞司空朔,而被司空朔给狠狠地揍了!一直到今天都昏迷不醒,落没落下后遗症也不清楚。
那个兔崽子!连亲生弟弟也下得去狠手!
当初就不该让那个女人生下他!
他是想着,那个女人不愿意待在他身边,但如果有了孩子,她多少会看着孩子的情分留下来的。
谁料,她生完孩子就跑了!
娘的!
抓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抓!
然后他就想啊,她一时糊涂跑掉了,等哪天思念孩子了便会回来看孩子,那时,他再把她捉住!
他把孩子养啊养啊,养到十岁那年,她果然回来了!
可是她非但没留下,反而把孩子给偷跑了!
娘的!
一个月后,孩子被送回来了,像是大病了一场。
自那之后,孩子的性格就完全变了。
以前总被欺负,不敢吭声,可后面谁敢打他,他能把人揍到头骨开裂。
娘的!
一定是那女人教的!
“老爷,老爷,老爷!”家仆加大了音量。
司空家主被吓了一跳,踹他一脚道:“嚷什么嚷?没见老爷我在想事情吗?”
家仆暗觉委屈,跟您说了半天,您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还怪我嚷了?
司空家主叹了口气,不孝子,不孝子!
“老爷,这个亭子就按照之前的颜色刷吧,您看怎么样?”家仆道。
“行!”
“还有这个。”家仆又拿出另一张图纸,“咱们别的院子都翻新了,就是中常侍大人的院子没弄,您看……是不是给弄一下?”
那个女人住过的地方,他敢动,那不孝子非削了他不可!
“不用了,那里就闲着吧!”
司空家主面色沉沉地走掉了。
……
一处安静的院落中,轩窗微微敞开一条细缝,夙火坐在窗边,从缝隙中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府里要办婚事了,乱糟糟的,才叫他们成功混了进来,而由于这个院子不敢有外人进来,他们倒是乐得清静,只是仍不能大意了。
容卿坐在床头,淡漠地看着夙火。
夙火被看得不自在了,皱了皱眉,冷冷地望过来:“干什么?”
容卿淡淡地问:“皇后知道你跟西凉人勾结的事吗?”
“她不会知道。”说完,顿了顿,“你活不到向她告密的一天!”
容卿哦了一声。
夙火讨厌容卿这副永远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讨厌他那么年轻的肌肤和那么完美的头脑:“你当初,就不该跟马援离宫,这里到处是你的敌人,谁都想要你的命!只有在皇后身边,你才是安全的。可惜,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没人想要我的命,除了你,夙火。”容卿一针见血地说道。
夙火的嘴角抽了抽:“是,是我想要你的命,但偏偏你的命还有一点价值,所以我暂时不能杀你!等玄家全都人头落地了,我会送你下去陪葬的!”
容卿冷笑。
夙火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心绪烦闷,但他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只阴恻恻地说道:“三天!皇上只给了玄家三天!如果三天之后,玄家找不到你,也找不到证明清白的证据……哼,真是期待那一天!我一定会带着你站在人群中,让你亲眼看着你妹妹的脑袋被铡刀砍下来!”
“是吗?”容卿淡然地牵了牵唇角。
“说起来,你落到如今的下场,其实怪不得我。”夙火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对着容卿,他总有讲不完的话,“要怪就怪你自己,冲撞谁不好?非得冲撞王妃?还有你那个病秧子妹妹,她知道的秘密太多,注定活不久。”
“夙火,你很紧张。”容卿突然说。
夙火的眸光微微一凉。
容卿道:“你一紧张就会话多,而且语无伦次,没有重点。”
夙火的眼皮子抽动了一下。
容卿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他闻了不少血腥味,晕得很,一点都不想听这个老头子呱噪。
夙火危险地扯了扯唇角,推开轩窗,对外头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两名黑衣人走进来,眸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闭目养神的容卿,容卿长得真好看,比女子更美丽诱人,他们的喉头滑动了一下。
容卿美得天怒人怨,早在皇宫时,就不知迷了多少人,但一直以来,内有皇后、外有容麟,没人真敢凑到他跟前找死。
至于现在么——
夙火摆了摆手:“留一口气。”
二人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夙火是把容卿赏给他们了!
天啦!
这简直太惊喜了!
容卿猛地睁开眼,对上两双不怀好意的眸子,眉头登时一皱:“夙火,你找死!”
夙火冷笑:“怎么?你继续给我端着呀?”
容卿恶狠狠地瞪着他!
“求我,算了,求也没用,弟兄们辛苦了,拿你犒赏一番。”他说着,再不看他们,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容卿看着朝他走来,不停搓着双手的黑衣人,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滚。
“滚开!”他厉喝。
二人如今哪里还怕他?夙火都说了,再多几天就会把他杀掉,他们原本打算到了那一天再向夙火求个恩赏,没想到夙火真是善解人意,这么快就把容卿送给他们了。
听说,皇后的女儿都为他神魂颠倒,不顾一切地想嫁给他呢。
二人按住了容卿的手,将它们绑在了床头。他白皙的肌肤,很快被勒出了一圈红色。
二人扯烂了他衣裳。
容卿恼羞成怒:“我再说一次,滚开!”
“听说这家伙晕血。”一个人笑道。
另一个人拿出匕首,在自己指尖划了一刀:“试试不就知道了。”
夙火在房里听着里边的动静,脸上浮现起一丝狰狞的笑意,他知道容卿不怕死,也不怕受刑,但世上总有令容卿害怕的东西。
他享受地笑着,慢慢躺下,开始歇息。
容麟飞一般地奔进了司空家。
他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尽管宁玥给他画了地图,可司空家在翻修,一切都与地图上的不大一样了。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容卿所在的院子。
“到底是不是这边?”
他拿着地图,左看右看,一头雾水。
府里的下人很多,都是在为翻修做准备的。
他巧妙地避开。
倒不是他怕了他们,而是不希望打草惊蛇,又叫夙火那个老贼带容卿跑掉了。
他跃入一个院子,一间间房地找过去。
司空琳试穿嫁衣,猛地抬头,看见一颗小脑袋,吓得大叫:“啊——”
容卿飞过去点了她的穴!
这应该不是宁玥说的地方,宁玥说的院子应该很冷清才对。
他转悠着,又先后转到了司空成和司空静的院子,全都没有容卿!
他急死了!
夙火那个老贼,嫉妒容卿嫉妒快疯掉了,若是能一刀杀了容卿还好,偏偏暂时还不能杀,不用想也知道,老贼会想尽办法折磨容卿!
“哎我说!你们动静能不能小点儿?”守门的黑衣人不高兴了,冷冷地呵斥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引来了容麟。
容麟双耳一动,施展轻功朝声音的方向跃了过去。
当他赶到院子外时,陡然听到容卿的闷哼,他吓得面色发白,险些从半空跌下来!
他稳住身形,一脚破开屋顶。
巨大的动静惊得黑衣人一怔。
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脚还停在半空,准备去踹容卿第二脚,就见一个紫衣少年神一般地从屋顶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