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莹莹才刚走出地铁站,便接到快递一个电话,邱莹莹吩咐让店里的人帮忙签收,心里则是狐疑,她这阵子省钱没网购,哪来的快递。而且爸爸妈妈也还没进化到用民间快递。等到了店里一瞧,挺大一只纸箱,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的就是给她邱莹莹。邱莹莹不禁又快乐又纠结,一准儿是哪家淘宝店的程序走偏门了,别人的东西附上了她的地址,让她白捡了一票。拆开箱子一看,满满的都是零食,邱莹莹更加快乐而纠结,这么多好吃的牛肉干鱼片干鱿鱼丝猪肉脯,可是这玩意儿值不少钱,真正的买家会很吃亏,她昧下会挺害人的撄。
邱莹莹对着一箱子好吃的,呜呜呜地哼了几声,“留着你,晚上我回家再找那家店问清楚。就让我假装我有那么多好吃的吧,假装一白天。整个白天千万别有人打电话讨还,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结果,邱莹莹这一天都特别馋,口水多得说话都不利索,不得不偶尔踢桌底下的纸盒两脚。
关雎尔跳出安迪的车子,两位与她同年的同事似乎有备而来。
“小关,你知道昨晚你忽然被要求加班是怎么回事吗?请看。”
关雎尔往同事的手机一看,照片上不正是同组的同事吗?再仔细一看,同桌吃饭的还有上司的上司,以及合伙人。
“昨天?……”关雎尔脱口而出,又很快哑了,只会干瞪眼。那些你追我赶的套路她并非不知道,从小耳濡目染得多了。在有比例淘汰机制下,同一起跑线上的其中一个人与上司的上司及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混成亲朋好友,她的年度总结报告即使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竞技场早就不公平了。
“对,昨天。我们同是一个大组的,一个人做手脚,其余人的淘汰率就倍增。我们怎么办?不能坐视不公平。”
另一位同事道:“我们联名群发邮件给公司全体中高层,把潜规则摊在阳光下,让阴谋无法得逞。你如果同意,请加入邮件签名。”
“受影响最大的是你,你跟她隶属同一小组。昨晚你已经因为她而被加班了。”
关雎尔无奈地道:“我刚睡醒,让我想想好吗?偿”
两位同事颇为失望,悻悻而走,寻找另一位刚走近大厦的同事。关雎尔迷惘着眼睛走进大门,心里想到很多。联名群发确实可以将潜规则摊在阳光下,可万一那位同事的后台很硬,关系很铁,联署就是得罪上司,给自己找罪了。给她看手机的两位同事显然太自信了点儿。
关雎尔决定将此事压在心底,在公司里不提。只是心里忍不住叹息。
安迪放下关雎尔,刚进入地下车库,就接到曲筱绡的电话。她想曲筱绡找她又没啥大事,就等车停稳了,尤其是将车尾朝里了,才回拨给曲筱绡。“这么早起床了?”
“你比我爸妈还狠毒,我爸妈刚接到我电话,还只问我这么早上班了呢。我刚问我妈,该拿我们昨晚讨论过的那种老实头怎么办。我妈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往人事部门放一个特爱较真特教条又特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看的书最多的女文青。那老实头不是人人心中的好人吗?但那种女文青眼里的好人标准更高。那种女文青心里有一大堆好人应该怎样怎样的标准框框,老实头肯定够不上,让那女文青去跟老实头谈转职谈解雇,我妈说,那真是硬石头撞硬石头,一准撞出结果来。嘻嘻,其实我妈说的是爱看书不懂交际的小姑娘,我一想,那不正是网上鼎鼎大名女文青吗。所以我想,那个女文青还一定要瘦,看上去比老实头还可怜还好人。哈哈哈。”
“我们公司人事办公室挂着一条横幅,是我提倡的奥卡姆剃刀原则:如无必要,勿增实体。你这条建议很好,不过暂时不考虑。谢谢你这么早挂心着我这件事。”
“那是,我对你可好啦。你不加人就不加人啦,反正我妈说,她那儿就养着这么个狠角色女文青,有需要硬着头皮上的人事工作,就让她去作解释。”
“樊胜美显然不是。”
“哈哈哈。”
安迪在曲筱绡的笑声中走进公司,感觉气氛异常,而她的助理很反常地匆匆跑过来。
“刘斯萌今晨三点多在家跳楼自杀身亡。是谭总的助理来电。”
安迪一愣。今早吃饭时候查邮箱,没看到刘斯萌修改后的报告,她还腹诽了一下,但没发邮件催,准备中午餐会时批评。想不到人家那时已在天堂了。她当即下令助理,“通知下去,所有员工不得以公司名义对媒体发表看法,不得以公司员工名义在微博、博客、BBS等网络载体上发布消息。此事统一交由谭总处理。”
但坐进办公室,安迪好生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一杯咖啡下去,才立刻一个电话打给关雎尔,“小关,今晚下班后你有没有一个小时吃饭时间?如果有,我有事找你,一起吃顿便饭。”
“有的。我肯定又得加班。”
安迪回想昨晚关雎尔放弃淑女形象,一个人钻楼梯间唱饶舌,又追上一句:“我一直想跟你说的一句话,上班只是挣钱,不要寄托太多感情和理想在上面。具体晚上再说。”
关雎尔放下电话,发了一分钟的呆,心里暖暖的。她不知道安迪怎么忽然打电话来说这些,可有人及时地关心她一下,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这边,安迪电话一个让人事过来谈话。人事进门就急着表态:“我最近都没敢在刘斯萌面前经过,怕他敏感……”
“这件事让谭总处理。我有两个计划,其一是年终奖之后辞退几个业务不佳的人,你现在可以开始物色新手接替关张王等三位的位置。宁可新人经验不足,甚至滑头,但一定要智商高,反应果断,性格开朗。其余条件照旧。其二是人事新添一个名额……”安迪一边回想,一边将曲筱绡的描述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人事。
“这种人容易找,只要去大学找个没入任何社团的大四女生就行,找到立刻让过来实习。我会找个二类大学,自我感觉比较好,长相一般的。”
“你需要创造环境,保持她的风格。元旦后全靠她了。”安迪请人事出门。
等静下来,才有空好好思考刘斯萌自杀那件事。也克制不住地想到,如果昨晚她没发邮件让刘斯萌重作报告呢,如果在电邮中没有彻底否定刘斯萌的工作呢?如果……
一上午的工作异常沉闷,大伙儿都声音小了许多。午餐时分,安迪难得民.主了一把,请大家无记名投票,看要不要废除午餐会,让白天时间稍微宽松一点,大家有精神放松的两小时。她避嫌,走开了。可当场开票结果,居然是继续午餐会以压倒多数胜出。她这才心中少了一点点儿内疚。
而邱莹莹的中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好。她正在楼上吃中饭,应勤的电话打进来。邱莹莹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应勤,心里莫名地开心,接通就自来熟地问:“中饭吃了吧,我正吃呢。”
“哦,那你先吃饭,我过十分钟再打给你。”
邱莹莹看看才吃了几口的饭盒,忙道:“没事儿,你说吧。我都快吃完了。我今天没吃腊肉饭,你不用馋哦。”
应勤笑了,“我已经吃完了。我们这儿一堆饿狼,不到吃饭时间都开始嗷嗷叫。我刚上网看到物流已经改成你签收了,才敢跟你说一声,那些牛肉干什么的是我送你的……”
“啊,我还以为是谁送错了呢。你怎么这么客气,这样挺不好的,我才送你一盒腊肉饭啊。唔,我拿回去给你吧,这么一大箱太多了。”
“汗,我同事已经说过我了,说我下单全是荤的,像是给我吃的,不是给女孩子吃的。你……你千万别送回来,让我们同事看见,我会糗死。你慢慢吃,吃完了给我个电话,我再下单。你喜欢吃什么类型的?”
邱莹莹忽然脸红了,扭扭捏捏地道:“我不说。你也不许再给我买了。”
“哦。要不,你不方便说的话发电邮给我?我挺喜欢买给你吃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你再做腊肉饭给我吃?”
“哎呀,对啊,对啊,我早上也想过了呢,可再想想,我要是再送你腊肉饭,又没借口的,会不会被你笑话死。好吧,我以后都做两份,一份给你。”
“你早上真的想过了?我也想呢,可我也没好意思再问你要饭吃。好像送你礼物后才能理直气壮点儿。”
邱莹莹听得捂着嘴笑,怕笑太大声了吓倒应勤。等电话打完,饭都快凉了,可邱莹莹吃得特甜美。
曲筱绡虽然起得没22楼其他人那么早,她打扮的时间也特别长,可总算按时出门。去西饼店买早餐,见柜员捧一个硕大的卡布奇诺蛋糕入货架,她觉得美味,索性整个都买了,拎去公司与同事分享。
曲筱绡的公司同事除了财务稍微偏中年,其余都是年轻人,包括做技术的也不到三十岁。她打开蛋糕一招呼,大家山呼“老板万岁”,顷刻间,蛋糕灰飞烟灭。曲筱绡小嘴埋在咖啡奶油里,目瞪口呆,有半分钟时间无法动弹。
才刚擦擦嘴以示吃完,包奕凡一个电话打来,“你应该已经上班了吧?方便谈公事了吗?”
曲筱绡笑道:“看不起人,我都来公司好久了。你以为我上班就是玩小丸子吗。怎么样?”
“帮你联络到一位关键人物,他很爽快,答应今晚一起吃饭。既然是他大忙人开口约定时间,我不便提出反对意见。我帮你查了一下,有两班飞机可以在晚饭前赶到。建议你千万穿正装。”
“放心,我当然穿正装,就怕穿不出老气呢。我立刻出门,谢谢你,谢谢你……”
“先别谢,我还担心一件事。你可以带上一名技术人员,虽然这一次吃饭只是见面熟悉一下,可如果……你得考虑介绍人我的面子。”
“包总你又看不起人了,我这个公司是我一手开启的,至今已经做了几个大项目,盈亏早已打平有余了。不信你今晚看着,如果我表现不佳,你只管照顾你的面子,当着大伙儿的面把我拎出包厢扔掉。”
包奕凡听到这儿倒是笑了,又关照届时会派车到机场迎接,曲筱绡一听笑道:“包总,你已经进入姐夫角色,赞。”
“留着你的马屁晚上用。”
曲筱绡哈哈大笑结束通话,但手下一点没犹豫,飞快地走出她小巧的总经理办公室,向同事分派今明两天工作,然后立刻下楼飞车回欢乐颂取永远收拾好待命的行李,直奔机场。
小Polo有它个头小巧的好处,再加上曲筱绡十来年的车技,在城市道路上分外适合争分夺秒。直到开上机场高速,曲筱绡才有空余的脑细胞想到一个严重问题,前天晚上,赵医生临别时神秘一笑。此后,她一直在追寻这一笑背后的含义,而赵医生在昨天到今天这段时间里又在想着什么呢,是不是等待着她的反应。按常规,今晚正是最佳碰撞时刻。可她与赵医生的关系总是非常不巧,第一次,她也是因为投标错过接触的机会,不得不绞尽脑汁用短信维持赵医生对她的印象。这一次,她真担心,她因出差而久久不在赵医生面前露面,会使翘首等待的赵医生非常失望,会不会失望之余,出门寻觅烂桃花?
但曲筱绡义无反顾地奔向机场,甚至连一丝丝回头的想法都不曾冒头。不过,她下车进入候机室,便开始自拍上传到微博。爱死她的赵医生怎可能不偷看她的微博,那么看吧,她工作缠身,无法兼顾儿女私情,请赵医生千万深明大义。
谭宗明拐到安迪的办公室,未进门便看见一只纸箱糊出来的捐款箱,他估计是给刘斯萌捐款用,忍不住捧起来摇了摇,竟然听到有硬币撞击的声音。谭宗明撇了下嘴,敲门进办公室,直接问:“你捐了多少?”
安迪正翻看钱包呢,“我才忙完,正找钱呢,身上好像现金不多。”她将所有百元大钞拿出来数。
谭宗明道:“你别急着捐款,先听我说刘家情况。你有点麻烦,要有心理准备。我给你打预防针来了。”
安迪放下手中的钱,奇道:“我?”
“对,你。这件事闹得蛮轰动,当时跳楼者家属还没找到,记者已经赶到现场,许多市民拿手机拍照也已经上传到网上。等家属来到现场,记者顺藤摸瓜进刘家采访,正好看见刘斯萌家客厅里保存完好的工作现场,电脑页面正是你的训斥电邮,毫无疑问你成了罪魁祸首。偏偏刘家境况不好,已婚,太太居家,儿子才幼儿园,农村来的父母跟他挤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上老下小还有二十年房贷,活生生人到中年百事哀的版本,更加煽情。我那儿办公室已经被记者包围,我回不去了。你这儿还没被发现吧。消息已经在晚报见报。报纸唯恐天下不乱,你要做好被人指指戳戳的准备。”
“会被人砸板砖吗?”
“这个应该不会。但对你的名声影响很不好。我提议你这段时间什么都别说,不给一条争论,他们的新闻就无法做下去。这事很快被其他社会热点掩盖。”
“没人身威胁就好。其他,该来的来,没什么可隐藏的。”
“未必人人都是善意,你别太自以为是。”
“我忍住好奇不看报纸便是。该我承担的我还是得承担。”
谭宗明看看安迪,有点不放心。他倒不担心安迪的情绪,在工作问题上安迪不大会受精神刺激。只是以前两人合作时,安迪如果遇到不合理待遇,往往坚持事实,越挫越勇,不惜玉碎。可有些事还真不是能讲理的,比如在有人自杀的情况下。但既然安迪说了,他知道劝不回,“外面捐款箱里好像捐款不大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