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五年……能超过银行贷款利息吗?”郭主任抓细节,那是一把老手,不过从这个不无冒失的问题,也可以看出,科委的人还是相对单纯。
多少公司都是贷款搞房地产呢,你们这胆子啊,陈太忠心里轻喟,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低于贷款利息的话,房地产商就先不答应了。”
“这个方向,可以会上讨论一下,”穆桦终于缓缓点头,然后冲年轻的书记无奈地笑一笑,“让你见笑了,不过没办法,头上的婆婆实在太多。”
“我感受到了穆主任的决心,”陈书记笑着点点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般果断的,老穆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只要无愧于心,结果并不重要。”
“惭愧,终究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的冲劲,”穆桦不无自嘲地叹口气,又摇一下头,“这样吧,以后你做科委的政策顾问,科委愿意对北崇做出大力支持……可以吗?”
“顾问?”陈太忠眉头一皱,不解地看向对方,这算怎么个意思?
“顾问就是……顾得上就问一问,”穆桦知道他在琢磨什么,笑着回答,“我只听你的意见和分析,我没有采纳的话,你也要理解。”
“这么简单?”陈太忠微微有点愕然,他还以为,老穆也是看中了自己的背景或者跑部的能力,不成想,人家只要听一听建议。
“知识是无价的,你的意见,对我来说很重要,”穆主任拿起烟来,递给他一根。
这次,年轻的书记很坚决地推辞,反倒把自己的烟递过去,还为老穆点上。
“好烟,”穆桦这堂堂的正厅级干部,居然还会去关心一支烟。并且做出评价,可见真的很平易近人,“听人说,你有个外号,叫永远正确,给北崇支持,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再换一个永远正确的人帮忙参谋。划得来,没有其他原因。”
“那是我开玩笑。”陈太忠讪讪地笑一笑,他可以自诩永远正确,但是一个很不熟悉的正厅干部这么评价他,总是要表现出个谦虚的样子。
“我可不是开玩笑,”穆桦笑着摇摇头,有意无意地看郭主任一眼,犹豫一下才发话,“你说得没错,有好几个厅局。已经在不同场合表示,科委的权力太大了……无非是他们想要的研发资金和技改资金,我们没给。”
“主任,时间不早了,要不我先回?”郭主任站起身来,他总算明白老大刚才那一眼的意思了。
“要是没要紧事,听一听也无所谓。”穆桦一摆手,继续说话,“科委照这么发展下去,是不行的,很可能几年之后,又回到了老样子。那我就是错失了这个机会。”
穆主任虽然说话坦荡,却不是笨人,他之所以要跟陈太忠取经,本身就觉得,目前的苗头有点不好了,不过,他主要考虑的是。目前的省科委,工作特别混乱。
不但效率低下,权责冲突,尤其要命的是,各种文件都是相互冲突的,部里和省里的冲突,部里和部里的冲突——没办法,科技部也是才有了钱的。
如此一来,对于下面的市科委来说,省科委拟发的文件,也是相互冲突、前后冲突的。
他很想尽快结束这种混乱,但却是越抓越乱,这并不是他的能力不行,而是打招呼的人太多,顾忌太多束手束脚。
所以听说陈太忠跟省科委要资金,郭主任也有给的意思,他就想把这个人叫过来,好好了解一下,凤凰科委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拿来做个借鉴——凤凰的成功,那是毋庸置疑的,可宣传资料里,不可能把很多东西写进去。
至于说陈太忠想的,有利益交换,才能获得省科委的支持,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个想法没错,但是这利益交换,不仅仅是跑资金跑项目或者提拔干部,能提供解决问题的思路和建议,这原本也是帮了大忙。
于是穆桦又找人了解了一下,陈太忠以往和最近的事情,就更坚定了他取经的决心——陆海商人跟着陈太忠炒苎麻,都能赚得盆满钵满,我做为同行,更应该虚心学习。
陈太忠刚才自述的经历,很令他震惊,也叹自己学不来,起码不能全学,而且对方的坚韧,他恐怕也是学不来——省纪检委一顿大餐下来,昏迷了七八天啊。
不过更令他惊艳的,是陈太忠对于科委发展的分析,穆主任很准确地抓住了“造血机能”这个因素,然而他心里想的,可不仅仅是这个,只不过小郭在,他不好多说。
那就是,他猛地发现,省科委已经隐隐被一个圈子包围起来了,这个势头,是比较隐秘的,他以前没有注意到,但是小陈一点,他就明白了——怪不得各个厅局,对科委都是呲牙咧嘴的,那不仅仅是不满意科委的工作,人家是想夺权!
穆桦已经五十四岁了,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惊才绝艳的人,只是不比别人笨而已,他对吸取别人的经验,一点都不排斥。
所以他现在直接承认:我若是搞不好,科委就是坏在我手上了。
“各省的科委,面临的局面都差不多,天南也是这样,”陈太忠出声安慰。
其实天南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前科委主任董祥麟是被陈某人强力驱逐的,关正实上位,跟他不无关系,分管副省长陈洁跟关正实的关系,也还可以。
关键是,陈省长虽然不是常委,但是背景深而且极为护短,她要是护起短来,常委也得让路——想当初陈太忠要搞董祥麟,有黄家和蒙书记的两重背景,她都要先协调。
因为有这么个副省长,下面又有凤凰科委撑着,所以天南省科委抗压能力要强很多,但饶是如此,那边也是相当混乱的。
“罗凯旋的女儿,现在是北崇的副区长吧?”难得地,穆桦也会瞬移。
“是,”陈太忠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小罗挺出色的,那是个干才,”穆主任点评一句,然后又说,“我跟政策法规司的陶司长关系不错。”
“哦,”陈太忠又点点头,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老穆跟老陶关系不错,而罗雅平跟法规司办公室的张煜峰关系不错,嗯,明白了。
“陶司长跟我说了,省里有些同志对科委的效率不是很满意,”穆桦自顾自地发话,也不管郭主任在旁边,“我以为就是随便歪嘴,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不简单啊。”
陈太忠听明白了,于是点点头,“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小人……有这份精力,用在本职工作上,该有多好。”
“所以我是有诚意的,”穆桦简单直接地回答。
“啧,”陈太忠咂巴一下嘴巴,他实在有点不明白,一向步履维艰的北崇,怎么眨眼间就成了香饽饽,农业厅的人放下架子,要卢天祥的人技术指导,而穆桦更是让他为省科委的发展出谋划策——须知现在恒北的书记,可是杜毅,那是我的冤家啊。
不过老穆态度端正,又许以重利,他觉得只出个点子,就能为北崇赚钱,实在很划得来,虽然通过安国超,也能达到类似目的,但是陈某人最不愿意欠的,就是人情债——那玩意儿太难还了。
于是他终于点点头,“我这个人说话,有时候比较直,只要穆主任能容忍,我愿意贡献自己的一孔之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穆桦笑着点点头,顿了一顿之后,他又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发话,“不过,在合适的时候,有些压力……希望你能帮着顶一下。”
“这可是要额外收费的,”陈太忠干笑一声,也是半真半假的语气。
“总不会让你白忙,”穆桦信心满满地回答……
八月下旬,苎麻开始收获了,而此刻市场上苎麻的收购价,依旧在九块二,北崇区政府也早早地做出了公示,电视、公示亭都有:区里的收购价,就是每公斤六块五。
既然是公示,老百姓就能发表不同意见和建议,一时间有太多的人反应——咱区里的收购价低了,低得太多了。
罗雅平有点受不住了,就找到了陈太忠,民间的呼声,咱们要重视一下啊。
这个价钱不能改,陈书记很明确地表示,要改都要撑过今年,其实我都不想听这些建议,只不过公示了,就必须听取群众意见。
为什么不能改呢?罗雅平在这一点上,很好地继承了徐瑞麟爱叫真的习性,市场行情九块出头,咱六块多,能收到什么?要尊重市场规律啊。
“你觉得九块多一公斤的苎麻,这个价格正常吗?”陈太忠皱着眉头发问。
“麻农多挣一点,总不是坏事吧?”罗区长比较愿意为农民们考虑。
“苎麻市场价五块一公斤的时候,谁帮他们撑起这个底线呢?”陈太忠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政府要考虑的事情多了,新麻都下来了,这个价格,明显是不正常的。”
“我不行政干预外地人收麻,已经是很为麻农着想了,咱政府要做的,就是保证麻农的合理利润,咱的麻储备,能撑到明年新麻下来,你担心什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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