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辅,这刘继业做事,也未免太过跋扈了。”不久前才刚刚入京出任兵部右左侍郎的冯元飙,坐在内阁首辅吴甡的值房里,一脸的不满。
“怎么说?”吴甡问。
“我自入京到任兵部之后,为了熟悉事务,查看了一下近年兵部公文档案。刘继业以武将短短数年之间,就已经窜升至顾命大臣爵加郡王。不仅如此,他一个武夫,居然还成了直隶总督兼了顺天巡抚,如此不算,还又入了内阁当了大学士,如今更成了内阁次辅。”
“加之他还废五军都督府,设立枢密院和军机处,如此种种,都让人忧虑万分啊。”
冯元飙,字尔弢,浙江慈溪人。
父亲冯若愚,曾经官至南京太仆寺少卿。冯元飙,天启二年进士,兄弟冯元飏崇祯元年进士。
冯元飙为东林健将,早年地方任职知县,后入京任户部给事中。崇祯时,冯氏兄弟并在科道,屡屡弹劾当朝大臣,周延儒、王应熊、温体仁等俱被其弹劾,后被调任南京太仆卿贬离中枢。
如今,吴甡调冯元飙入京任兵部右侍郎,其兄冯元飏出任直隶按察副使兼天津兵备道。
“元辅,我翻了翻兵部的名册,结果吓了一大跳啊。刘阁老之前大搞裁军并镇,结果是现在天下只剩下十六镇,剩下三十余万人马。这固然能节省开支,可兵者国家利器。如今天下军镇纷纷裁撤,只剩下了这三十余万人马,却有超过半数都是刘继业的楚军啊。”
“辽军楚军秦军豫军等等,不过是寻常旧称。不管是哪来的兵,那都是朝廷的兵,绝不是某个人的私兵家丁。”吴甡说道。“如今确实有不少楚地出身的将领担任各镇要职,但那也是因为他们确实为国立下大功,是论功升赏到现在的位置。”
“可这些人都是刘继业的旧部,有些还是他的结义兄弟、姻亲,甚至是门生弟子啊。从关外到直隶,再到中原、川湖。如今这四军区旧的军兵皆因战力不堪而被裁撤,全都换成了刘继业的这些旧部率着楚军驻守,甚至东南的两江、闽浙、两广,海军,那都跟刘继业关系紧密,这天下之兵如今半数握于刘继业,这已经非常危险了啊。”冯元飙大声劝道。
“这样下去,那还了得?整个天下诸镇统兵者,都是其旧部朋党。天下之兵,皆楚军。万一哪天刘继业他登高一呼,这山河都将为之变色啊。”冯元飙越说越气,大明立国之初定下卫所军镇,中央有五军都督府统领。
到了后期,更是以文驭武,兵部夺五军府之权,为何?为防武将坐大。
随着辽东女真的兴起。朝廷在辽东用兵不断,不得不重用一些能战的武将。结果就是导致李成梁这样的跋扈武将的坐大,此后辽西将门形成,辽西军便尾大不掉。
可比起辽西军,如今的楚军才真的让人惧怕。
楚军太能战了,而偏偏现在朝廷还搞大裁并,结果中枢有了军机处和枢密院。兵部反而失了调兵权。刘钧在军机处,傅山在枢密院,还有赵顺、郑芝龙等在兵部。
更可怕的还是关外、直隶、中原、川湖各省,现在旧的军队皆被裁并,留下的都是楚军为主的各镇新军。
甚至连禁卫军、侍卫亲军都是自楚军中选拔的。连禁卫军的提督刘允升那都是刘继业的堂兄。加之刘继业的叔父刘侨执掌锦衣卫,可以说,半壁天下,都处于刘继业的掌控之中了。现在刘继业倒是表现的很忠心耿耿的模样,可一旦哪天刘钧来个黄袍加身,他们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裁并军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卫所早已糜烂,朝廷多年来都靠的是招募营兵作战。如今废除卫所,清理军屯,一来节约了大量的军费开支,二来也清理出大量的屯田,可以把这些原来被卫所武官们贪污掉的子粒用做军需。”吴甡叹气说道,冯元飙的话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做为首辅,他也不能因噎废食,他确实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
“裁并新军,也是同样道理。朝廷原来整编了三十六镇新军,加起来超过百万之众,可实际上,许多军镇空额严重,军官吃空饷、克扣军饷,以及养家丁,士兵多老弱不堪战等情况十分严重。”
“这些军镇已经腐化的和原来的卫所军一样,打仗不行,做乱倒是时常发生。每年空耗着无数军饷钱粮,不但起不了半点作用,反而是地方上的祸乱之源。你说我们能不裁并整顿吗?”
“如果有选择,朝廷当然也不希望成现在这样子。当初曾经被朝廷寄以厚望的辽镇,空耗无数钱粮,却根本打不过清虏,进不能克,退不能守。义州松锦之败,差点让清军打入关来,要不是楚军,哪又有后来的议和?”
“结果呢,辽镇现在却反了,这就是那些军镇,要么只是腐化难堪一战,要么就是跋扈骄纵,稍有不满,就敢哗变,就敢叛乱。相比起来,楚军能战又能打,军纪还好,朝廷不用他们用谁?”
冯元飙急道,“可也不能这样,楚军势必尾大难掉啊。”
“楚军必须加以遏制,不然祸乱尽在眼前啊。”冯元飙把身子往吴甡跟前凑了凑,说,“元辅,当初四大顾命辅臣,周延儒畏罪自杀,刘阁老丁忧在乡,现在可就只剩下了你和刘继业了。若元辅再不想办法遏制他,只怕这刘继业就要反客为主,爬到你头上去了。”
正说着,一名吏员进来,把一份公文递到吴甡面前。
“首辅,这是密云刚发回来的塘报。吴三桂的兵马已经到了潮河,昨日驻守密云的卫戍军一支巡逻队与吴逆的前锋斥候遭遇,卫戍军一个连二百骑巡逻队,全歼了吴逆的一百骑前锋斥候。”
“嗯,知道了。”
吴甡接过塘报翻看了一遍,点头示意吏员退下。
“尔弢啊,你看,京师的京营原来是个什么样子你是清楚的,真正能堪战者五万人都凑不起。可却有几十万编制,后来陛下整编京营,裁汰了一些,还是编出了九个镇。
结果上次闹饷哗变,却被刘继业仅以半个北洋镇就迅速平定了。事后点验,空额大半,老弱无数。从北洋和登莱调了五万人马进京,又招募了三万,再从京营里选用了五万。新整编成了如今的侍卫、禁卫、警备、卫戍四军,侍卫和禁卫把守皇城宫城和京师内外城。刘钧的直隶统辖警备和卫戍两镇兵马,才短短半年时间,京营就脱胎换骨了。有时,老夫也不是不承认,刘继业确实会统兵练兵。”
“正因此,才越加得提防啊,千万不可武人乱政,让武夫当国啊。”
吴甡瞟了眼冯元飙,有些无奈。
他岂不知道要防刘钧,可防的住吗?刘钧当初在中原剿匪时,凭杀了张献忠,又有梅之焕等的全力举荐,才勉强坐上了郧阳总兵之职。可此后刘钧入江北剿匪,再南下巡海,紧接着又出兵辽东,一场接一场的胜利。
另一面却是朝廷在其它战场上一场接一场的失败,朝廷除了重用刘钧有其它办法?当初先帝不是没想过要遏制刘钧,可每次计划都赶不上变化。说来当初任刘钧当直隶总督,还就是为了把刘钧调入京中,让他不再统领楚军这支雄师的。
结果呢?松锦大败,皇帝不得不又让刘继业出任督师,等战后调刘继业入京,结果他还没进京,皇帝先死了。
一步步走到如今,确实也是无法预料到的结果。
现在北边得靠楚军防御清虏,还得迎战叛乱的辽军,中原也同样需要楚军围剿闯贼。
“元辅,叛乱的辽军根本不是楚军的对手,你看这一百斥候前锋,居然被二百巡逻队给全歼了。我还听说,吴三桂这一路行军过来,还没到达长城脚下,已经有四万部下逃亡。真要打起来,他绝不是刘钧对手。”
“这是好事啊。”吴甡道。
“这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事,我以为,应当留着吴三桂,留着辽军。”
“什么意思?”吴甡皱眉。
冯元飙进一步解释,“辽军是打不过楚军的,就算有清军在后,他们也很难攻破退守长城防线的刘继业军。继续下去结果只有一个,辽军大败,甚至全军覆没。攻不破长城防线,吴三桂要么直接败在长城下,要么退回,可刘继业会让他们再从容退回吗?”
“元辅,此时灭了吴三桂灭了辽军,只会越发的助长刘钧之势,从此他再无人可牵制了。不如留着吴三桂,留着辽军,朝廷下令招安辽军,留着他们,也牵制一下楚军。”
“这?”吴甡惊讶万分。
“吴三桂只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并没有公然反叛皇上,朝廷完全可以下旨招降。相信吴三桂此时也是骑虎南下,很是后悔。若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他肯定会抓住的。朝廷只需要下旨赦免他们起兵之罪,再把锦州和广宁两镇恢复,让他们继续驻守二地,既往不咎,他肯定愿意接受的。”
“刘继业绝不会接受的。”
冯元飙笑笑,“朝中现在只有元辅和他两位顾命大臣,你又是首辅。只要找个人提出招降计划,元辅再表示同意,刘继业就算反对,也改变不了结果吧?”
“另外,左良玉是关外提督,宁远总兵,只要朝廷肯支持他,相信他以后定能掌控宁远镇的局势。”
“元辅,切不能让刘继业一家独大啊,要不然就将无要可制了。”
吴甡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