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左良玉每天都收到六省总理熊文灿的数道催促军令,催促他立即发兵房县,进剿张献忠和曹操等部贼匪。
均州城中,左良玉接过又一封新送到的催促命令,看也没看就扔到了一边。
“催催催,催他奶奶个腿儿。”左良玉咒骂道。“只知道一味催着进兵,可老子要的军饷呢,粮草呢,军械补给呢,将士们的赏银抚恤呢,一样都没有。”
左良玉现在手下有九千人马,算的上是兵强马壮了。不过顶着个援剿总兵官的头衔,却只是一支客军。他本是关宁军中出身,后来被开革,之后投靠了昌平督治侍郎侯恂麾下,得到重新启用,总算靠拼命挣回个总兵头衔。
之后从关外转到关内,再调到中原,自崇祯五年他奉命受调南下参与剿匪到如今,他已经在中原剿了八年的匪。死在他手下的贼匪无数,也让他在贼匪中赢得了一个左爷爷的称号,但打来打去,他的仕途却几乎没什么进步,反而好几次受到弹劾,被降罪。要不是他能战,只怕早就被锁拿下狱了。每次立个功刚得个封赏,转头肯定又要因为被弹劾而降级,升升降降,都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到头来他的官职就是在原地踏步。十年前副总兵,十年后还只是个总兵。
说起张献忠,左良玉根本瞧不起这个贼匪,虽然在贼中匪名极大,但张献忠却数次败在左良玉的手中,在去年,甚至被左良玉一箭射中肩膀,又挥刀砍中左良玉面目,砍的他血流满面,差点就命丧他手。
张献忠当时得部下拼死救回,逃入谷城。不得不向朝廷请降。左良玉根本不相信张献忠会降,张献忠以前不止降过一次了,一旦形势不妙就请降,一得喘息之机就又反叛。左良玉当时坚持要趁机剿灭献贼,结果熊文灿却非要抚。
抚他老母!想到这里左良玉就是一股怨气。
就在去年冬,左良玉安置家眷的许州发生兵变,他一家都被灭门,除了跟随他在军中的儿子左梦庚,左良玉的妻妾儿女全都没躲过这一劫。
左良玉把兵变家灭的恨都归于流匪,若不是这些流贼四处做乱。官军忙于围剿,疲于应命,也不会发生兵变这样的事情。
左良玉打心底里也瞧不起上司熊文灿,他跟过不少人,袁承焕、马世龙、曹文诏、侯恂、孙承宗、陈奇瑜、卢向升、张国维等众多上司,其中他最瞧不起的就是熊文灿了。一个贪婪的家伙,除了瞎指挥,什么都不懂。
之前一力要招抚张献忠,给了张贼喘息之机。然后等到张贼再反。他请命出兵围剿,可熊文灿却故意拖延时间,不让他们出兵,给了张献忠与曹操汇合的机会。现在一回头。熊文灿却又开始催命一样的一天数次的催他进剿,可却一点钱粮都不肯拔下来。
“将军,属下听说熊文灿正派人急调刘钧北上,据说还让人送了五万两银子给刘钧。听说还许诺等刘钧率兵到达襄阳,就会再拔五万给刘钧。”
“刘钧?那个走了狗屎运的练总?”左良玉冷哼着道,脸色十分难看。
“就是那个家伙。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把老回回的兄弟钻天豹一营人马给灭了。”
左良玉不屑的道,“不过是区区一营贼匪而已,就算灭了又如何,这些年,我们在中原剿匪,手下灭杀的贼匪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吧。”虽然如此说,可他心里还是充满了妒忌,他打生打死这么多年,还是个总兵,甚至是个连地盘都没有的防剿总兵。而那个还乳臭未干的刘钧,先前不过是个小小武生,县团练练总,却因为只剿灭了一伙不开眼的贼匪,居然就得皇帝钦封为游击将军,连熊文灿那个熊包都拿出五万两银子送去。
他娘的,他几次向熊文灿请饷,可都没有一分。
“听说熊文灿是要把刘钧的人马编为他的总理标营,甚至听说还让刘钧做他的标下中军官兼标下左营游击坐营官。”
左良玉阴着脸在沉思,突然感觉到一股威胁。
“那个刘钧先前不只是个练总吗,他手下能有多少兵?”
当初熊文灿一就任总理,就调他的六千兵去做他的标营,后来左良玉把熊文灿的那营广东兵赶回了家,再后来两人冲突不断,他干脆脱离了出来。自那以后,熊文灿虽然后来又东拼西凑了一营标兵,但完全只是乌合。正因他手下没兵,因此左良玉可以根本不买熊文灿的面子,熊文灿也拿他没办法。
可现在看熊文灿的意思,这是要想搞事?
“回大人,小的听说那个刘钧正不停的招兵买马,听说现在手下都有战辅两营六千余众了。”
“哼,招些农夫凑点人数想糊弄谁?”
“大人可不要小瞧了那刘钧,据说他所部装备火器甚多,最精火器。此人很不简单,深得李长庚梅之焕等鄂东致仕高官欣赏,很得扶持,而且他还是朝中锦衣都督刘侨的侄子。”
“哦!”左良玉一下子严肃起来,如果是这样,事情可能还真有可能来者不善了。
“去请罗副将过来,我们商议一下进军之事。”左良玉突然道。
其部将大感意外,“我们要进兵?”
“嗯,熊文灿连天催促,若是我们不理会他,只怕他接下来就有可能要翻脸了。”左良玉虽然有些跋扈,可也懂看形势。以往熊文灿只是个光杆总理,可如果他手下得了数千兵马,只怕这个老小子会发疯。
罗岱是河南副总兵,原先是河南总兵张任学的中军官,去年左良玉与罗岱配合打了几个胜仗,升为副总兵,眼下均州城里,正是左良玉和罗岱所总,另一位总兵陈洪范此时前往郧阳府平定又一支降而复叛的贼军。
罗岱到来,左良玉直接提出了出兵的打算。
“粮饷未足。军中疲惫啊。”罗岱提出了麻烦。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们继续呆在这里,一时半会也等不到钱粮,可熊总理却已经一日数催,再呆下去,只怕朝廷的罢免令就要下来了。”
“他娘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谁有那本事来就让他来好了,老子巴不得打道回府呢。”罗岱发牢骚道。他是河南副总兵,而河南总兵张任学却是大明朝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进士总兵,一个文官转任的总兵官。实际上也是一个除了嘴皮子能说,什么带兵打仗都不懂的文官。
河南原本没有总兵,近两年为剿匪才新设,河南兵也不及各镇兵马,罗岱领着这么一支兵马,也确实很难。
“不管怎么说,熊文灿总理六省兵马,他的命令我们不得不听啊。而且,襄阳城里现在还坐着一位辅臣督师。手里捧着尚方宝剑呢。一个不好,说不定他就要拿咱们试剑了。”
“可没有粮草,咱们怎么发兵?”罗岱问。
左良玉道,“咱们为朝廷讨贼。军中缺粮,就先向本地的乡绅们暂借一些好了。”
所谓暂借,其实就是明抢,罗岱心里很清楚所谓暂借是怎么回事。不过这种事情也是见惯不怪了。
“什么时候出兵?”
“明日一早。”
“要等陈总兵吗?”
“陈总兵在郧阳一时脱不开身,就我们两部出兵吧。我们两部加起来也有万余人,对付献贼等足矣。”左良玉说道。他做为总兵,麾下本只有有一个正兵营三千人马,后来招降了不少流匪,如今麾下已经有三营万人,而罗岱也有副将奇兵营一营人马,两人加起来足有一万三千人。这个兵力对付贼匪是足够的,不过前提得是贼匪不要避战逃窜。
当天晚上,刚刚被官军收复不久的均州城突然火光冲天,河南副总兵罗岱与援剿总兵左良玉两将麾下兵马突然作乱,他们成群结队,公然抢掠城中大户商铺,掠夺钱粮,甚至有不少人趁机杀人放火,奸-淫掳掠。
直到天明以后,饱掠之后,左良玉才下令收兵,稍后两部一万余人拔营离城,往房且而去,留下了一个更加残破的均州城。
许多幸存下来的百姓望着官军离去的背景,无不咬牙切齿,恨声痛骂,甚至有一些昨夜家破人亡的男子,掩埋了家人的尸体之后,转身就去投奔流匪去了,他们满心怒火怨恨,只希望余生能够有机会跟随义军击败那些比强盗还狠的官兵,亲手杀了那些仇人。
消息很快传到了谷城,传到熊文灿的案上。熊文灿对于左良玉等人在均州的恶行,只是骂了一句跋扈后就扔到了一边。他更在意的是,左良玉和罗岱终于发兵进剿张献忠了,要是他们再不动作,熊文灿估计杨嗣昌就该出来发话了。
他是由杨嗣昌举荐出任总理的,当初招抚张献忠也有杨嗣昌的授意。熊文灿知道杨嗣昌也不希望他被定罪免职,那样的话,一样会波及到杨嗣昌的威望。
现在杨嗣昌在襄阳称病不出,这是在给他时间,让他有机会剿灭张献忠,起码有机会打一两个胜仗,改变眼下难堪的局势。
可这个时间并不多,如果他无法掌握眼下的局势,又何谈扭转局势?如果形势再无好转,杨嗣昌必然只得出来了。
还好,左蛮子终于还是出兵了。
不过熊文灿对左良玉实在是没有什么信任,他叫来了自己的家丁。
“再派人去一趟麻城,再催下刘钧,让他立即北上。告诉他,若来晚了,贼人就要被剿光了,可就没有立功之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