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劲风垂下眼眸眼看了一会,到底是忍住了将她拉起揽入怀里的冲动。
她如今是傻了,可是他却并没有忘记她神志健全时的选择。
那一夜也是这般的月朗星稀,坐在长亭之上,手执玉盏琼浆,他还未及出口,她已觉察抢先开口,委婉地言明自己即将成婚,不日便先要启程归乡,余下的诸事可以找寻李家在北地的管事处理。
她的拒绝一如她处事的手段,干净利落而又不失体面。那一夜,号称千杯不醉的他在早早归营后,第一次饮得酩酊大醉。第一次动情,却未及开始便遭回绝,他知道自己此生再与她无缘,因为他褚劲风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苦恋一位有妇之夫。
这个可恶的女人就是掌握了他的弱点,才如此肆意的玩弄,不知好歹的陷他于危境之中。如今傻的这般彻底,倒像是冥冥中的报应轮回。
这么想着,原先被她的楚楚可怜激起的那点子垂怜便烟消云散。
褚劲风转身要走,却发现自己的衣襟被人扯住了。他低头去看,却是她单手捏住了他的衣摆,眨着积水的大眼说:“肚肚痛……”说完,便偎依在了他的腿旁,难受地蠕动着……
原来这两天她都没有好好的吃东西,唯有今日中午时,食了些油腻的肉串,再加上后来褚劲风为她采摘的野果,混杂起来就很是刺激肠胃了。李若愚常年在外经商奔波,小小年纪便落了胃病。
这几日一日三餐都不应时,胃痛的毛病便犯了。只是现在她短缺了心眼,一时分辨不清胃痛与肚痛的区别,便是一律当做肚痛了。
褚劲风皱着眉单手将她提起,眼看着她手捂的位置,只一眼便知道是她胃痛的老毛病犯了。
紧皱着眉将她抱起放回到了床榻上,又唤来郎中替她把脉开药。若愚始终都牢牢地抓着褚劲风的衣襟不放。
桌子上已经变冷的菜肴都撤了下去。不用司马大人开口,关霸已经善解人意地命令驿馆的厨下煎熬了养胃山药南瓜粥。
看在她病得如同蔫了的花骨朵,又一时抓着自己不放,褚劲风便耐着性子哄着她食了半碗后,便要准备喝煎熬好的汤药了。
可是这汤药味道甚苦,若愚只伸着小舌浅尝了一口便不干了。就连抓着他衣襟的手也尽是松开,活脱是利用殆尽,恨不得他马上消失。
褚劲风也是被这在锦被里左躲右闪的油耗子消磨得耐性全无。干脆将那汤药饮下一大口,然后猛一掀开被子,单手拎起了她固定在怀中,然后便是以口哺入,将她的小口兜住,将苦涩的汤药尽是灌入了她的嘴里。
这白日里还清甜淡香的嘴唇,现在却成了苦涩难以下咽的。若愚傻了后,第一次亲身用嘴体会到了男人的善变。
待得药性发作,小傻子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时,已经入了暮夜。
褚劲风本来是要回房躺下休息,却发现关霸急色匆匆来报:“主公,织造府的魏公公深夜来访。”
褚劲风冷笑一声:来得倒是甚快!
这魏公公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原是白妃娘娘宫里的红人,后来被白国舅委以重任,到江南经营织造府,为白家聚敛钱财,是个一等一算计的好手。想必是沈如柏向他透了口信,让他知道了自己扣押下了那批货物。
魏公公虽然切了下面,说话办事倒是干净利索,与褚司马寒暄了几句后,便拿出了做生意的响快,单刀直入地询问要如何他才肯放货物通行。
“司马大人,杂家知道您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让您平白放行,想来您也是不会干的。如今你与袁术各守黑水,江上一战在所难,工部建造战船质量上乘,抢滩迅速,若是司马有需要,杂家愿意做主将图纸赠与司马可好?”
褚劲风闻言冷笑:“魏公公当真是个谈判的好手,竟是知道本座最是需要什么。不过……魏公公似乎太小瞧了本座的胃口,区区一张不完整的图纸,便想要换取那几船禁品?这算盘怎么看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啊!”
李家二小姐的习惯是交由造船船坞的图纸从来都不是完整的,其中要紧的零部件都是由李家的船坞单独建造提供。就算当初给他建造战船也是如此。后来由于与李家交恶,那几艘战船建造好了后,因着缺少几样要紧的机关,到现在还停泊在船坞里形同废物。
魏公公却是略带得意的一笑:“这一点,褚司马便有所不知了。虽然李家的二小姐摔傻了,可是李家传承奇技的又不止她一人!如今李家小姐出面,已经出了新的图纸,不日新船便可下水试航了……褚司马,您不愿自己船坞里那的那几艘战船一直那般荒废着吧?只要您点一点头,那几艘战船便可起死回生了!”
见褚劲风似乎仍然不信的样子,魏公公轻笑道:“过几日,便会有人给司马您送来缩小了尺寸的小船样子,是真是假,您一看便知。李家三小姐亲自设计的战船要在三个月后造船舟赛上初露锋芒,这李家的新传人打响了头一炮后,只怕是一船难求了!
司马大人若是不抓紧机会,可是要与这战船失之交臂了!”
褚劲风微微眯起了眼儿,轻笑道:“那本座便恭候魏公公送来小船,一饱眼福了。”
魏公公临行时,开口道:“还有一事,那李家的二姑娘如今已经痴傻无药可救。还望司马大人宽容些,放了她归府吧。还有十日,她便要与沈家二公子成婚,您总是这么一味扣着,传扬出去也不好不是?”
褚劲风撇了撇嘴角,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沈如柏得了魏公公的回信后,心内也有了数。当下便回到了李家报信。
当李老夫人听说事情有转机,也许司马会放人后,直觉的心内一松,连声叫着阿弥陀佛。
可是在听说李璇儿能绘制图纸制造小船模型时,却是狐疑地望了过去。
李家的祖传秘籍,传承不容半点闪失。这船舶行驶海浪之上,承载着无数人的性命,绝不容技艺不精之人顶了李家的名头招摇撞骗。
当年自家老爷将传承秘技传授给二女儿已经是一反家风惊世骇俗了。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老爷传授技艺给府宅里的庶女李璇儿啊。
当她狐疑望过去的时候,李璇儿稳稳地坐在了自己母亲周姨娘的身旁,再不见过去的低眉顺眼,那下巴微微抬起,不卑不亢。
她抬眼瞟了沈如柏一眼后,开口道:“大娘,如今二姐省深陷囹圄,璇儿自当竭尽全力去救姐姐。以前二姐曾经私下传授给我一些造船秘技,虽然璇儿拙笨,不似二姐那般蕙质兰心,举一反三,但是到底是略通了些粗浅的,凭借着二姐留下的图纸,打造一艘完整的船舶倒也不难……只是璇儿有一请求,不知大娘肯不肯答应?”
李夫人问道:“有何请求?”
李璇儿便稳稳地说道:“之前璇儿便是因着放心不下家姐,而想要与她一同嫁过去。但是沈二少却是极力反对,璇儿本来以为是因着二少厌恶璇儿,这才出言拒绝,哪知他辗转带话儿给我娘,原来是他不愿意委屈了璇儿,愿璇儿与二姐平起平坐,共娶为平妻……”
说到这,她脸蛋微红,真似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抬头对李夫人笑道:“沈二少有先圣帝舜共娶姐妹之心,不知大娘可否成全了我与二姐,以后璇儿便可以长伴在二姐左右?”
李夫人虽然有时心软犯糊涂,可到底是不傻。这是什么光头?自己的二姑娘还在那褚司马的大牢里受苦呢,可是李璇儿且偏偏这般不合时宜,旧话重提,岂不是又要挟的嫌疑?
当下她便瞟了一旁微垂着眼眸,不言不语的沈二少一眼,冷冷地说:“这些事,我会与你娘再议……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救你二姐出来。”
李璇儿却不愿李夫人这样含糊过去,起身跪下道:“如今二姐接二连三为李家招来祸事,难得沈公子不离不弃,可是大娘您也要替沈公子的名声考量,若是二姐真的被朝廷降罪,发配充军,难不成你还要沈家也受牵连?如今喜帖俱是发下,十日后便宾客盈门,若是二姐不会来,难不成沈家的喜轿要空去空回吗?
沈公子对李家有情有义,璇儿不忍沈公子受人非议,愿替姐姐先行嫁过去,待得二姐平安归来,再迎接二姐归府!”
这时,若愚的侍女拢香都听不下去了,当下瞪着大眼恨恨地出声道:“怎么?依着三小姐的意思,您先入门,难不成身为正妻的二小姐反而要像妾室一般后进门不成?”
李璇儿早就不见了往日的乖巧柔顺,仰着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她若是不能及时洗脱罪责,何时入门,还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