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备齐了?”秦楚暝侧首问道。
“回王爷,一件不落,全是属下亲自交到刑部尚书手里。”孙虎答道,话里带着几丝快意,“刑部尚书是太后的爪牙,有了我们的证据配合。就能坐实勾结大戎,谋害皇上的罪名,这样一来,陶相和太子插翅难飞。”
秦楚暝下了台阶,一个小太监迈着快步到他跟前,恭敬道,“王爷,贵妃娘娘跟相爷新得了些碧螺春,想请您过去品品茶,说说话。”
“王爷……”孙虎担心道,“小心有诈。”
秦楚暝倒没什么在意,直对那太监说,“带路吧。”
德景宫
宫女太监一早被遣下,秦楚暝和陶忠相对而坐,偌大的室内寂静得渗人。
“这茶叶,用的是春季新从茶树采摘下的细嫩芽头炒制而成。茶芽细嫩,就这一小壶茶里,就藏着茶芽上万。翻炒后的干茶条索紧结,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故名‘碧螺春’。”陶相率先开口,打破僵硬的沉默。
他执着紫砂壶,替秦楚暝倒上一杯,“王爷请。”
秦楚暝喝茶的间隙,陶相又问,“王爷南征北战多年,不知可有到过槿湖?”
“不曾去过。”
“那是真可惜。”陶相笑道,“槿湖须得在月下观看,清光粼粼,波光动人,那湖水看着清浅,只有膝盖这般高度,但一踏进去,就会发现它实则幽深不测,不知多少人都在那儿折了性命。”
秦楚暝静静敲着桌子,没回话。
“王爷涉入朝事一年不足,不知人心善变叵测,正如这湖水一般。尤其是遭遇巨变,原先信誓旦旦要同荣辱、共进退的人会突然倒戈、叛变,甚至在你的心口狠狠插上一刀。同样,原先看似不共戴天的仇人,却能携手并进。”陶相笑道,“利聚而来,利散而去,向来如此。王爷以为呢?”
“相爷居着高位数十年,屹立不倒……”秦楚暝对上他老谋深算的狐狸眼,点出陶相的目的,“依相爷看,国寺山大戎行刺一事,会怎么处置?”
“太子虽有些错事,可既然皇上不曾废黜,太子依旧是国之储君。而三皇子代理朝政这些天,野心膨胀,为谋皇位,不惜与外族勾结。照律法,当从皇族中除名,腰斩于市。”
“相爷好见地,着实别具一格。”郑棕英躲在屏风后,闻言,急着想出去,却被陶贵妃拦下,小声道,“棕英,稍安勿躁。”
郑棕英不甘地止住动作,陶相又道,“王爷掌着老王爷留下的军队,又得陛下信任,统帅禁军大半。本相临朝十余年,门客遍布大郑每处角落。倘若你我合作,共同辅佐太子完成千秋大业。太子许诺,但凡王爷要什么,就给王爷什么。日后有享不尽的盛世繁华,在前面等着王爷。”
郑棕英扣着屏风壁,呼吸渐渐屏住,五根手指指尖泛白,“太后能许给王爷的,太子也能;太后不能许给王爷的,太子更能替王爷达成。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相爷认为,您能许给本王什么,太后许不了?”秦楚暝笑笑,道。他面上虽装得滴水不漏,但想到某些人,还是心头一紧。
“太后多疑,兵权定是由尹家掌着。但太子说了,只要王爷愿意继续入朝为官,日后的武官之首,就还是王爷。倘若王爷希望过些闲散生活,那么王爷喜欢大郑哪块地儿,太子就划给王爷,当作封地。不必向都城纳税,上贡,就是两年一次的入朝参见,王爷想不来,也可以免去。”郑棕英听他这番不咸不淡的解释,愈加急躁,恨不能冲出去补充一些,将秦楚暝拉到自己这边儿。
“听着确实诱人,那相爷希望本王怎么做?”秦楚暝没听着陶月安的名字,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或是其它感情更多一些。
“只要你在大理寺审判时说,这场行刺是太后与三皇子共同谋划,并将相应的证据略加篡改,相信对王爷来说,不算难事。”
秦楚暝喝着茶,似不经心地应道,“好。”
陶相客气一笑,“六日后,小女同太子大婚,还望王爷赏脸喝杯喜酒,共成大事。”
“令千金……大婚,本王一定会到。”秦楚暝垂着眸,眼里的戾气慢慢沉淀,起身时一闪而过,没教陶相看出,“太后找本王说话,本王先行一步。”
秦楚暝前脚刚走,郑棕英和陶贵妃就从屏风后出来。
“哥哥,楚王这话……怕是信不得。”陶贵妃道。
陶相也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将秦楚暝拉到自己这边的打算,不过是敷衍郑棕英,让他断了同秦楚暝合作的念头罢了。
“丞相,您方才许诺时,为何不告诉他,只要他肯帮我们,哪怕将月安送给他,本殿都能同意。”郑棕英不满地质问道。
“棕英。”陶贵妃拔高音调厉声道,“月安是陛下亲自指的太子妃。难道让她顶着太子妃的名号去楚王府当侍妾?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也要想想她的名声,这般让世人如何看她?”
说得激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翠华忙上前,“娘娘,是伤口又疼了吗?奴婢去找太医来看看。”
“不必。”陶贵妃看郑棕英,满是愤恨。
郑棕英浑身黏着着焦躁,陶相看着他,问,“月安同楚王之事,你是从何处得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郑棕英冷笑,“她明知有婚约,却暗自与楚王私会。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将相府的脸丢得一干二净。既是自己不检点,又何需顾及?不过反过来说,若她真能替我们收拢楚王,也算是大功一件,本殿也不会计较这些。”
“住嘴。”陶相性子里还是护短的,哪怕是他陶家人有错在先,都不许别人说自己女儿的不是,“秦楚暝阴险狡诈,与他结盟,同与虎谋皮有何区别?你以为他能帮你走出困境,殊不知他反过来,将你啃得连骨头皮都不剩。月安和他清清白白,这些不过是秦楚暝试图拉拢她施的诡计,造成的假象罢了。你身为一国储君,不能明辨是非姑且算你年少无知,眼下连自己的妻子都试着拿去讨好别人。俗话说,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可真教本相失望。”
郑棕英咬着唇,认贼做母,活在仇人的掌控中,他这些年受的屈辱还少吗?
他随即有些后悔,一时情急将藏掩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眼下他四面楚歌,不能连陶相这个唯一稳固的靠山都失去了,“我也是一时急火攻心,请相爷勿怪。父皇奄奄一息,我若在他之后登基,郑粽岸怎么会同意?要镇压他的兵变谋反,少说得掌握京城半数以上的兵力。而如今,佣兵最多的就是楚王。如果他真帮衬着郑粽岸……我们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陶相同样明白这个道理,郑棕英又道,“国寺山行刺一事。没能伤到父皇要害,太后也好端端的。本殿听说,证据收集都是楚王一手操办,我们除了拉拢他,还能有什么旁的法子?”
郑棕英背着手,焦躁道。与之相反,陶相依旧淡定如常,“殿下,这些您都不必考虑。六日后安心迎娶月安过门。她是本相最心爱的女儿,只要你婚后得好好疼爱她,早日替本相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其余的烦心事,本相会替您一件件解决得妥妥当当。”
“可……”
“时候不早,本相还得去别的地方走一趟。”陶相安抚着拍他的肩,“放心,本相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牌,留了这么多年,总算能打出去。”
……
秦楚暝走出德景宫,孙虎三步上前,“王爷,陶相找您是为何事?”
“面上是替太子拉拢本王。”秦楚暝朝永安宫去,“但依陶相一贯的性格、作风,是断不会同意。这事着实蹊跷,还是谨慎为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