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道观,方回躲在道观外一棵树后,露出半个脑袋,另一侧,沈宗絮也有样学样。
半晌,只听沈宗絮迷茫道:“师兄,为何我们要偷偷摸摸的?不是来找师傅吗?”
“嘘,小点声。”方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老家伙耳朵灵着呢,这道观没多少人,等下看准机会,你我瞧瞧的潜进去,拿了银子就走,不要就留,明白吗?”
沈宗絮憨笑道:“师兄,才五万两银子,师傅花了便花了吧,怎的还要偷回来?”
“我不是心疼钱。”方回嘬着牙花子,看着道观的大门,恨恨道:“老家伙都快成诈骗犯了,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师不教徒之错——平时咱俩也没亏待了他吧?再这么让他没完没了大手大脚的花银子,怕是以后准惹出什么事端。”
沈宗絮更迷茫了:“那个——师兄,这养不教父之是谁说的?这话倒是在理,可那师不教徒之错,呵呵,呵呵——”
“呵呵个屁。”方回没好气道:“你管它是谁说的呢,走,偷偷的潜进去,切记不要出声。”
“师兄,这不妥吧?”沈宗絮拉住方回,一脸为难。“这大白天的,怎么潜进去?”
“晚上来不就行了。”头顶传来一个十分突兀的声音。
“对,他说的没错。”方回下意识的点点头,旋即愣住了,与沈宗絮对视一眼,呐呐道:“师弟,你刚才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听见了。”沈宗絮竖起手指头往天上一指,接着脸色煞白,说话都带颤音了:“师——师兄,我爹常说吃喝嫖赌可全,坑蒙拐骗莫做——你我今日欲行不轨之事,这是老天爷在警告我们?”
“扯淡,封建迷信害死人——”方回咂咂嘴,回味道:“这声音听着熟悉啊。”
接着,两人一抬头,便看到天机子正骑在树杈上,低着头冲两人笑眯眯的咧嘴。两人藏身的这棵树少说也有个一二百年了,三人合抱也未必抱的过来,树干粗壮,树冠茂密,天机子正骑坐在一根成年人手臂那么粗的分支上冲两人傻笑。
不等两人回过神来,天机子一个翻身从树上落下,衣摆飘飘,在空中七百二十度加后空翻全旋稳稳落地,头上的道士发髻丝毫不见凌乱,背着手站定,一副仙风道骨,我是高手的模样。
只不过一开口,仙风道骨就全都扔进臭水沟了。
“两个小兔崽子,好事不做学做贼,道爷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大白天在这道观外偷偷摸摸,还想着把银子偷回去?孽徒啊,道爷怎么收了你们这两个孽徒啊——”
沈宗絮当即就崩溃了,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师傅,徒儿知错了,求您千万不要把徒儿逐出师门——”
这年头,人们学的是孔孟之道,学的是仁孝忠信礼义廉耻,师傅师傅,师为父,把主意打到师傅头上,还要偷师傅的银子,实乃不孝。在这个没有信仰,只靠这八德活着的年代,沈宗絮从小被灌输的就是这些玩意儿,这时候怎么能不怕?
方回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沈宗絮一眼,看着天机子冷笑道:“老家伙,趁我不在家就去黑我银子——今天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信不信我把我自己逐出师门,让你丫那正一观从此后继无人?”
天机子刚才还一副牛气哄哄的模样,听了方回的话,脸色瞬间一变,打哈哈道:“哈,说的什么傻话,哪有自己把自己逐出师门的?——说个子丑寅卯?不就是鼠牛虎兔嘛,你若想听,为师把后面的也给你说了——哈哈,莫要再说这些没用的。其实为师今早见东方天生异象,朝霞如火,掐指一算之下,便知道你们要来寻为师,所以为师才在这等你们嘛。”
见方回脸色不善,天机子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道:“为师等的无聊,又掐指一算——方回,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好的。”方回龇牙道,看这老家伙要搞什么。
“哇呀呀,好消息可不得了。”天机子夸张的大叫一声,道:“东方朝霞红如火,喜鹊欢叫迎贵客——咳咳,莫急莫急,为师其实想告诉你,那满古姑娘不出半月,便能恢复如初了。”
方回脸色暂缓,其实说是来找天机子“追债”,不如说是找个借口来看看满古,家里那两位态度不明,这让方回心情忐忑,虽然知道自己跟满古没发生什么,可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难道是做贼心虚?呸呸呸,做个毛的贼,老子影子正不怕身子斜。
“坏消息呢?”方回问道。
“这个,坏消息嘛——”天机子一阵犹豫,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瓮声瓮气道:“其实也不算坏消息了,只是为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方回,我先问你,你对那满古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方回突然觉得背后生寒,警惕的盯着天机子,道:“老家伙,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天机子一摊手,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当师傅的早替你打听了——不说别的,人家能替你挡那一箭,这恩情就大了去了。重伤未愈,又跟着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跑来这中原之地找你,你也不是傻子,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方回咂摸着天机子话里的意思,浅显易懂,他自然听的明白。
“老家伙,你打听什么了?”
天机子一撇嘴,鄙夷道:“还装?”
方回幽幽叹息:“好吧,我明白了。可是师傅啊,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我知道这么大的恩情一句谢谢肯定是不行的,给钱的话——”
天机子双眼发出狼性的光芒:“给多少?”
方回话锋一转:“给钱肯定更不行啦,我这条命可是无价的,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天机子一脸幽怨:“那你说这个干嘛?”
“随便说说。”方回抬了抬眉毛,道:“可以身相许这种事,听起来太奇怪了。”说着,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再说,我的爱就那么丁点,家里俩媳妇呢,再分一份出去是不是有点多了?”
“兔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天机子突然暴跳不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指着方回数落:“人家姑娘跑了这么远的路追着你,你还在这矫情。”说罢,双手举起做倒八字状,一脸悲愤仰天长啸,震的那树叶都扑簌簌的往下落:“啊——老天不公啊,想道爷我对师妹痴心一片,师妹却无动于衷,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在天机子反复咏叹时,方回眼神中突然闪过一抹狡黠,道:“师傅,我倒是有办法让师叔,啧啧,你懂的。”
天机子一愣,随即急促道:“快说来听听。”
方回嘿然一笑,道:“我有上中下三策,师傅想听哪个?”
天机子摸着下巴,表情严肃,又恢复了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为师乃是正道中人,不做那邪门歪道之事,自然是听上策。”
“上策可有点浪费时间。”方回笑道:“俗话说,好女怕郎缠,想追女人,你得了解女人心里想什么。”
天机子如求知若渴的莘莘学子一般频频点头:“说的对,说的对——可是,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呢?”
“这我哪知道。”方回一摊手:“俗话又说了,女人心海底针——师傅,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我这不还没说完么。”
天机子黑着脸喝道:“快些说,那些没用的不要再说了。”
“浪漫啊,女人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女人都喜欢浪漫,师傅,你得浪漫。”
“浪,不是道爷我跟你吹,道爷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浪,绝对浪。”
“师傅,是浪漫,不是浪。”方回满头黑线,有这么一个奇葩师傅也算没白穿越一回。
“浪漫?”天机子愣道:“何为浪漫?”
“呐,这么说吧。”方回掰着手指头道:“首先,考虑到师叔平时总穿道袍,那些漂亮衣服就不说了,不过那漂亮的花花草草总该喜欢,你每天送一束花,这个不难吧?然后,女人喜欢什么啊?除了漂亮的鲜花,就是那些看似很寻常,但你送给她却让她能欢喜好半天的小物件,比如说一个荷包,一穿糖葫芦,一把梳子——这个你得主意师叔生活上的细节,少什么你送什么,懂吗?”
天机子眨了眨眼睛,艰难道:“差不多懂了,就是多关心?”
“对咯。”方回打了个响指,道:“比如说你看这道观,没名字不说,平时连个香客都没有,师叔是修道之人,即便嘴上说不在乎那些虚名,可心里怎么想的你知道吗?你总得表示表示吧?——咳咳,你昨天不是从我那拿了五万两么,这会派上用场了。”
天机子脸色一阵犹豫,好半晌,一拍大腿,咬牙道:“这——这浪漫太费银子,你——还是说说中策给为师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