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栀栀随手把长及腰间的乌油油长发扭了扭,松松挽了一个堕髻,用那支金镶红宝石玫瑰钗挽住,仰首看着尚佳嫣然一笑:“阿佳哥哥,你怎么来了?”
尚佳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栀栀身上清雅的馨香,凝视着她,心道:我怎么能告诉栀栀,说我想来瞧瞧她呢?
他一本正经道:“先前为你备下的给赵熙的生辰礼物,我给你带了过来。”
栀栀闻言又笑了:“阿佳哥哥,是那个黄檀木做的匣子么?”
常见檀木有黄檀、白檀和紫檀,其中黄檀最香。尚佳知道赵熙喜欢诸般香料,前些日子为了帮栀栀准备给赵熙的礼物,便命人寻来了这个黄檀木雕刻而成的匣子,里面齐齐整整放了六对玉寿字桃杯。
尚佳点了点头。
礼物他确实带了过来,如今由景秀拿着,还在前院,没送到后面。
栀栀嫣然一笑:“我另外给赵熙准备了礼物呢!”
她原先没见过赵熙,自然便预备奉上尚佳预备的礼物;如今她结识了赵熙,并且一见如故,怎能还只送那场面上的礼物?
尚佳见她提起赵熙眼睛发光巧笑嫣然,不免有些泛酸,悻悻道:“那你给她准备了什么?”
李栀栀眼波流转,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人,便亲亲热热地挎着尚佳的胳膊,拖着他往后花园走,边走边叽叽咕咕道:“阿佳哥哥,我娘不是留了不少古今名人的诗集么?我这几年都读了。其中有些诗句我特别喜欢,比如《诗经》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陶渊明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还有唐代刘长卿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家常习字的时候,我便用姨母命人给我准备的无纹洒金笺纸一首首写了,又自己为那些诗句配了图,时间久了,便积了不少。我上午的时候拜托尹妈妈帮我用丝线装订了,又把封面装饰了一番,预备送给赵熙做生辰礼物呢!”
尚佳原本清醒无比的大脑,被李栀栀用娇嫩微哑的声音这么一说,不但人被李栀栀带走了,而且理智也被李栀栀带走了,连自己正在吃醋都忘记了,连连点头,道:“好!”
栀栀字很漂亮,画的水墨山水也颇有意境,这礼物倒是雅致。
李栀栀谈完给赵熙准备礼物的事,又看向尚佳,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声音也娇娇的:“阿佳哥哥,我给你也准备了礼物,是我亲手制作的……”
尚佳闻言,心中欢喜之极,脸上却不动神色:“是什么礼物?”
李栀栀娇憨地仰起脸,就是不告诉尚佳。
尚佳低头失笑,心道:这个小丫头,真是的!
眼看着前方便是假山下的山子洞了,李栀栀怕尚佳又进去抱着她乱亲,忙突兀地拉着尚佳转身,又走了回去。
尚佳:“……”
散步结束之后,尚佳留下他带来的给赵熙的礼物,带着栀栀送他的一个精致的锦匣离开了。
回到学士府东院他的卧室之后,尚佳让侍候的人都退下,自己打开了栀栀送的锦匣,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白绢中衣,中衣上面放置着一双用玄色绸子包着的鞋子。
尚佳心里暖洋洋的,先把鞋子拿出来。
抖开包在鞋子上的玄色绸子后,他发现原来是一双玄布面白布底的千层底布鞋,针脚很是细密。
尚佳发了阵子呆,这才开始试穿栀栀为他做的千层底布鞋,发现大小正合适,穿着很是舒服。
他又去翻里面那套中衣,这才发现连亵裤都有,俊脸不由涨得通红,怪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心道:我的栀栀长大了呢,都知道给我做衣服了!
尚佳不知道的是,针线上的活计栀栀从小就会,只是栀栀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怕自己老给尚佳做衣服做鞋,尚佳得来的太容易,反倒不会珍惜,因此才没有做的……
第二天栀栀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忙忙地妆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又让人备下各色茶点,待一切齐备,便开始候着赵熙过来。
赵熙果真来了。
栀栀带着尹妈妈等人迎到了东夹道口。
赵熙那异常精美的马车在夹道口停了下来。
送她过来的是禁军统领顾凌云。
顾凌云扶着赵熙下了马车,见来迎接赵熙的是一个清艳娇美颇为柔弱的小姑娘,便拱手行了个礼,目送赵熙与那小姑娘手挽手在丫鬟嬷嬷们的簇拥下进了内院。
贺沥陪着顾凌云自去前院喝茶等候。
顾凌云是永泰帝的亲信,素来不肯结交朝臣,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巴结的机会,贺沥才不会放过呢!
这一天栀栀和赵熙过得开心极了。
她们俩一起读书,一起摘花玩,一起调制脂粉,一起散步,还带着各自的丫鬟在后花园玩捉迷藏。
中午用过午饭,她们俩又一起睡了午觉。
睡醒后,两人又去一楼敞轩喝茶吃点心,倚着靠枕坐在锦榻上闲聊,实在是相见恨晚。
赵熙与栀栀不知怎么的就聊起了古代人写的一些笔记,譬如唐代牛僧孺所著的《幽怪录》和宋代孟元老所著的《东京梦华录》等。
栀栀很感兴趣,道:“《东京梦华录》我读过,《幽怪录》却没有读过呢!”
赵熙随手一伸手,她的贴身丫鬟立刻把一盏温度正好的茶水递了过来,看得栀栀直笑。
喝罢茶水,赵熙接着道:“《幽怪录》又叫《玄怪录》,全是些鬼狐故事,你若是喜欢,我下次从宫里给你拿出来。另外还有几本,譬如南朝刘义庆的《幽冥录》,我下次来都给你带过来!”
又道:“我听我大哥说了,八月二十八那日,阿佳哥哥要带你去嵩山别业探望我爹娘,等我禀明长辈,我八月二十七那日就过来陪你,到时候就把书都带过来,然后八月二十八我们一起去嵩山!”
她并没有说明所谓的长辈便是永泰帝。
李栀栀最喜欢看这种书了,可惜坊间没有卖的,当下便握着赵熙的手连声道谢:“好妹子,谢谢你!”
她笑嘻嘻把自己刚剥的砂糖橘喂到了赵熙嘴里。
赵熙含着砂糖橘,笑得眼睛弯弯的,挨着栀栀歪在榻上。
因为身份高贵,永泰帝又格外疼爱,平时京城中的闺秀对她都巴结得很,背地里却说她“不是公主胜似公主”“摆什么公主的谱儿”“她又不姓穆”……
如今有了栀栀,赵熙真是喜欢极了。
等到顾凌云来催了第三回,赵熙这才依依不舍告辞而去。
赵熙离开之后,李栀栀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尚佳与赵然一起陪永泰帝前往城外金明苑围猎,一直到天黑才回了家。
到家后尚佳先去看了母亲,陪母亲用了晚饭,这才回了自己的东院。
他一进东院,小厮谷雨便禀报道:“大人,老大人在外书房里呢!”
尚佳近来忙碌得很,除了上朝,好几日没见父亲了,也颇有些思念,因此抬腿便去了外书房。
尚天恩让人在尚佳外书房地板上铺了衾枕,在旁边放了烛台,正躺在铺盖上读书呢!
见尚佳进来,他抬眼看了一眼,又继续读自己的书。
虽然已经把红姨娘送走了,可是只要他呆在他的书房里,董姨娘和他那些通房丫鬟依旧不让他消停。
尚天恩如今上了年纪,美人恩渐渐成了负担,尚佳这守备森严的东院外书房成了他的新去处,他在这里读书喝茶睡觉。
尚佳因为太忙,一直在城外军营忙碌,极少过来,这里便成了他的安乐窝。
尚佳陪着父亲喝了一会儿茶,正要起身,却被尚天恩叫住了:“阿佳,我给你介绍个幕僚吧!”
“不是和父亲您一样的人吧?”尚佳狐疑地看着父亲。
尚天恩善于作诗写文章,也算是大周永泰一朝有名的诗人了,只是尚佳心里清楚得很,他爹擅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清谈,连永泰帝都喜欢跟他闲聊;作为常代陛下拟旨的翰林学士,他爹尤善属文,堪称倚马可待下笔千言,但落到实事上,他爹却是一样都不会做的。
听了儿子的话,尚天恩老脸微红,道:“怎么可能?”
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这才道:“你还记得孙诗雨么?”
尚佳闻言,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是四年前上疏永泰帝弹劾郑太尉的孙诗雨么?”
尚天恩点了点头。
尚佳简直诧异极了,桃花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看向父亲:“爹爹,你居然会认识孙诗雨这样的正人君子?”
孙诗雨可是极有本事的,只是因为得罪了郑太尉,又不肯投靠赵然,结果因母丧报了丁忧,回乡里居守孝。孝期满了,人却被朝廷给忘记了。
尚天恩老脸微红,道:“我们曾是老友……”只是志不同道不合而已。
尚佳当即道:“父亲,孙先生如今在哪里?我明日就去拜访他!”
尚天恩虽然荒唐,却知儿子志向远大,意在安国济世,和自己不同,当即道:“我明日带你去寻他。”
从外书房出来,尚佳一想到居然能得到孙诗雨这样的人才做幕僚,不禁心神激荡,久久难以平静,便换了便装,带着景秀散步往贺宅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有了心事便渴望与栀栀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