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又被折腾着拍了两条,收工膝盖有些肿了,捂着腿慢吞吞换了衣服。天色将晚,工作人员正收拾东西往外面走,收工的时候总是有些荒凉。
徐然回头看向大殿内,视线一扫,落到了骆北身上,忍着疼又折回去:“骆导,你怎么还没走?”
骆北闻声抬头看过来,蹙眉:“你怎么还没走?时间不早了。”
“这地方大,人少了还挺渗人。我看你没走,过来看看。”徐然走过来,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骆北:“要么?”
骆北看了她一眼,接过烟盒取出一支:“打火机。”
徐然拿出打火机要给他点烟,骆北皱眉拿过徐然手里的打火机偏头点燃的烟,抽了两口吐出烟雾道:“你给人点烟点习惯了?”
“还好吧。”徐然也不生气,取了一支衔在嘴唇上吞云吐雾。“我杀青了。”
骆北把资料收拾好装回包里,等副导演小跑过来把文件还有重要东西交给副导演,单手插兜往外面走。骆北不胖,经常戴着黑框眼镜,不知道是真近视还是装文艺,显得阴沉。
徐然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出了影视城。
徐然开口:“骆导我请你吃饭吧。”
骆北回头看了她一眼,抽完最后一口烟,扔掉烟蒂:“吃什么?”
“火锅吃吗?”
骆北看了徐然一会儿,点头:“行。”
他们没有开车,步行往目的地走。
徐然扔掉烟头,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慢吞吞的嚼:“骆导,这部戏还要拍多久?”
“两个月。”
骆北走的不快,徐然膝盖疼自然步子慢了。半个小时才到那家火锅店,徐然屁股沾到椅子,两条腿就软了:“我明天回b市,给你寄烟。”
骆北哼了一声,翻着菜单:“不用,助理帮我买了。”
徐然喝了一口水,沉默片刻就笑了起来:“想巴结你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骆北点了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抬头看着徐然的眼睛:“你巴结我有什么用,我这几年的作品一直在走下坡路,你有更好的出路。”
徐然手里把玩着茶杯,等菜上来,她主动倒了酒:“谢谢骆导一直以来的照顾。”
“客气。”骆北举起酒杯喝完,夹菜到自己碗里,说道:“听说你签西华了?”
“嗯。”徐然也喝完了酒,点头:“怎么样?”
“不错。”骆北给自己倒了酒,喝完,说道:“你是b市人?”
“g省。”徐然把牛肉倒进去,又拿起啤酒给骆北倒上,说道:“只是在b市打工。”
“看着不像,说话也没有西北口音。”骆北抬起酒杯,用下巴示意:“嗯?”
徐然连忙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喝完才开口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在b市待了四年,口音变了,没有家乡味。”
“嗯。”骆北点头。
火锅沸腾,徐然本来想打听下骆北下部戏是什么,可直接提出来显得太急功近利,她在犹豫。夹着火辣辣的菜到了自己碗里,感叹:“明天就要走了,挺舍不得剧组。”
“习惯就好。”
至始至终骆北也没透露下部戏拍什么,徐然只好作罢。
到酒店电梯里分开,骆北突然开口:“你电话号码多少?”
徐然一愣,读出来一串数字,骆北点头,不冷不淡的说:“再见。”
“再见骆导。”徐然立刻笑了起来,退出了电梯摆摆手:“再见。”
徐然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到b市,刚下飞机制片人电话就打了过来:“明天早上八点到公司签合同,刘姐会带你,可以么?”
“好的,谢谢。”
“那行,我这边还忙着,回头见。”
挂了电话,徐然就打电话给徐琦,电话是欠费停机。
徐然拧眉,打车回去在小区门口给徐琦充了话费,再次打过去。
这回很快就接通,徐然说:“电话怎么停机了?没钱?”
“姐。”徐琦言辞闪烁:“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小区楼下。”
“啊?这么快?”
徐然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在哪?”
“……家里。”
现在才三点,也不是周末,他怎么在家里?
徐然挂了电话拎着行李箱就往家走,刚要拿出要是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徐琦垂着头站在门口:“姐。”
视线触及到徐然手里的行李箱,连忙去拿:“我拿吧。”
徐然进门看到屋子里乱的狗窝似的,房间里还有股臭味,拧眉:“你在卧室里干嘛了?就不能拖个地么?”
房间的桌子上放了一摞的泡面盒子,屋子里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徐然把小包扔在桌子上,气的想揍徐琦:“你什么时候辞职的?”
徐琦垂着头没说话,把行李箱拎着放到柜子边,又拿垃圾桶去收拾桌子。
“问你话呢?你聋了?”床上的被子揉成一团,乱七八糟的衣服内裤都扔在上面,徐然恶心的够呛,还是没忍住踢了徐琦一脚:“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徐琦躲开,把屋子里全部垃圾收到一个大袋子里面,又去收床上的脏衣服。
徐然撤掉床单被罩,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弄坏店里东西,被开除了。”
徐然兜头就把脏床单扔了过去:“我走的时候怎么交代你的?”
徐琦把床单抱在怀里,低着头不说话。徐然走了快两个月,他就不剪头不收拾自己,脏的让徐然看不下去:“去洗个澡,你多久没洗澡了?一会儿下去剪头发。”
徐然收拾到下午五点,家里才收拾出来,徐琦穿着老家带过来的旧棉袄。徐然还得找房子,看他一肚子气:“出门。”
徐然把他折腾出个人样,才去吃饭。徐琦拎着购物袋,琢磨了半响,停住脚步:“姐。”
“说。”徐然看到路边一家黄焖鸡店就推门进去了,找了座位,徐琦在她对面坐下:“姐,我欠了点钱。”
徐然抬头看他:“什么?”
“我把人家车子弄坏了,老板把我开除了,可是修车钱得出。”
徐然眼皮跳了跳,现在把徐琦扔进护城河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多少?”
“两万……”
徐然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两万!”
小店里的顾客都看了过来,徐然深吸一口气压下脾气,她气的有些懵。
“两万!”念着这个数目,徐然脑袋晕。
“我把身上的钱都给老板了,人家让我在月底之前还清,姐,怎么办?”
黄焖鸡很快就好了,老板端上来米饭。徐然拿起勺子把米饭倒进去,搅了搅,脑袋一跳一跳的疼。她低头茫然的吃着饭,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徐琦是她弟弟,不管?让徐琦去死么?
吃完了饭,对面徐琦忧心忡忡的戳着鸡肉,他是很想吃很馋。好久没吃肉了,可他又怕吃的太香对面徐然生气,骂他没心没肺。
“吃吧,吃完这顿我送你去火车站,回家。”
徐琦连忙放下筷子,抬头看过来:“姐?”
“不要废话,你吃完赶快滚蛋!”
徐琦狼吞虎咽吃完,不够又要了两分米饭。
徐然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点燃拧眉吸了两口,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徐琦:“你怎么那么能闯祸呢?两万到底是怎么欠下的?”
“我洗车的时候……就是想试试,把顾客的车撞墙上了。姐,你抽烟?”
“你闭嘴!”徐然无语望天啊,她想敲死徐琦。
回家的路上徐然一直没说话,徐琦有些害怕,进了电梯他试探着说:“姐,我不想回去。”
徐然冷笑,一句话都不想说。
“姐,你别这样,我会赚钱的。”
徐然更加想冷笑:“你赚的钱呢?两万,你让我怎么给你还?徐琦,你知道我做的什么工作么?你知道我赚钱多么不容易么?你倒好,一撞我这几个月都白忙活了。我被人打到吐血的时候,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徐琦!我不是你妈,我只是你姐,我没有养育你的义务!”
电梯停下,有人上了电梯,徐然转头看向墙壁,暂时沉默。她烦躁的很,摸出烟盒里面已经空了,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
有人心疼过她么?没有人问过徐然你十七岁就出去闯荡难不难?
没有。
徐然再难的时候都一个人扛着,可她攒下来的钱让父母养出来个什么玩意。
也许在别人眼里两万不多,徐然这一次拍戏,全部结下来才一万八。
徐琦默默看着鞋子,他越想赚钱,越办错事。
两万,真的很多,对他来说天文数字。在老家,父母一年也赚不到一万。
到家,徐然打开手机开始搜租房信息,没有抬头对徐琦说:“不管你想回不想回,现在也轮不到你选择。回老家等过了十八岁,你再决定是读书还是工作。”
“我不回。”徐琦坐在床边,看着地面坚持道:“我不回。”
“钱我帮你还了,你必须得回去。”
他们僵持,徐琦年轻气盛的心不容许他走回头路,徐然不想再带徐琦这个累赘。她觉得很累,自己要养活爸妈,要养活弟弟,为什么她要承担这么多?
徐然这边的房子要到期了,她在网站上找了几个,打算明天下午去看。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大冬天徐然也不能让徐琦睡地上,就凑合着住。关了灯,徐然看着头顶黑暗:“徐琦,你回去吧,上学也好,跟着爸妈在家种地也罢,等你成年你再决定做什么。这几年,我在外面混的半死不活并不好过。这个世界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是跪着在赚钱。徐琦,你知道跪下需要多大勇气么?因为我们没有学历没有任何实用的赚钱技能。我们这样的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年轻,你吃不了这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