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被她抱在怀里的承希正是好奇的年纪,见她拿着一个东西,便伸手过来拿,拿过来之后,忽然伸出短短的手指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又指了指照片上的女人,乐此不疲。
景澄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不过这张照片大约是不方便被其他人见到的,而要是还给夏语桐,那不是等于打她的脸髹?
想到这里,景澄只能先将照片收进了自己的包包里。
在她认真地考虑要搬出夏家不再面对夏语桐的时候,米夏却忽然向她提出了另一个方案——买一套房子,长居雅城,因为醒来的米老爷子需要长期照料,她是没办法再离开的。
景澄当时的心情简直恨不得将米夏摁到地上弄死——当初从波士顿回来的时候说好只是待一段时间,所以她才不那么担心。可是现在,常住!
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谁叫她离了米夏,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会累死呢?
米夏一再以这城市那么大,没那么容易遇上孩子的爸爸来宽慰她,可是米夏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姐姐的男朋友就是承希的爸爸呢?
不过到后来,景澄也只能以这个方法来安慰自己了。
的确,这城市太大,乔慕沣出入的那些地方是她不会去的。而她和米夏从夏家搬出来之后,连夏语桐都没有再见到过,就更不用提夏语桐的男朋友了。
一段时间下来,景澄倒是渐渐安心了,渐渐开始逍遥地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如果没有发生夏元恺意外身亡的悲剧,那一切都会往很好的方向发展——
米夏和乔慕津之间好不容易有了好的势头,她那长久以来温柔平和的眼睛终于重新有了绽放的光芒。可是那天晚上之后,不仅光芒不见了,甚至连温柔平和也不见了,景澄每每看见米夏的眼睛,只觉得那像是一个漆黑深邃的洞,她看不出米夏的情绪,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景澄对此感到很焦灼。米夏从来不是擅于掩藏自己情绪的人,可是这一次,她将自己藏得很深。
景澄可以怎么安慰她?她根本不需要安慰,景澄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已经平静地回答自己没事,这种情况更让景澄感到担心。
所以,夏元恺的丧礼,她避无可避地出席了,因为米夏唯一可以依靠的乔慕津不在,她必须要陪着米夏。
而作为夏语桐男朋友的乔慕沣,又怎么可能不出席?
因此,两年多的时间以后,景澄和乔慕沣的重逢,就这样在她的预料之中来临。
米夏和夏语桐披麻戴孝跪在前面,景澄便陪着米欣茹和宋靳言在旁边坐着。米欣茹和宋靳言其实也很担心米夏,但景澄听了这话,也只能反过来宽慰他们,虽然她心里的担忧更浓。
乔慕沣走进来的时候,她正转了头低声跟米欣茹说话,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一转头,忽然就迎上了乔慕沣的视线。
然而却只是一瞥。乔慕沣的目光貌似只是不经意从她身上掠过,甚至很可能都还没看清楚她这个人,就已经移开了吧?
两年多的时间没见,那个男人似乎没什么变化,也没有老,依旧成熟稳重,气度翩然。他一走进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乔慕沣依照礼数完成吊唁,随后走到了夏语桐和米夏身前,依旧是按照礼数宽慰了一句。
而他所站的位置,刚好就对着景澄。
景澄控制不住地又与他对视了一眼,却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依旧偏了头和米欣茹说话。
那一边,伤心过度的夏语桐一下子就靠进了乔慕沣怀中。
乔慕沣绅士有礼地半扶着她的腰,目光却只是落在身后那个小女人身上。
其实,她回来的消息他知道。
因为乔慕津的缘故,他这边的人对米夏的消息也格外留意,米夏回来,他这边立刻就得到了消息,而顺带着的无关紧要的消息就是——她也回来了。
的确是无关紧要的消息,所以他根本不曾在意。
一个曾经的女人而已,何必?
可是此刻她真真切切在眼前了,乔慕沣心里却忽然生出一丝别的滋味来。
曾经的女人,好像比他记忆之中更美了一些。她转过头跟别人说话时,那柔美的脸部轮廓,真是格外地让人怦然心动。
*
景澄始终没有再多看乔慕沣,可是当她在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被那个男人堵在走廊角落里的时候,整个人却还是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就镇定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她绝对化被动为主动——说好了会一辈子感激的男人,总不能黑口黑脸地相对吧?
想到这里,景澄看着面前的男人轻笑起来,“嗨,乔先生,好久不见。”
身材高大的男人将她笼进一圈阴影里,却依旧可见她白皙柔嫩的面容,倒似乎比两年前还柔媚了几分。
乔慕沣沉眸看着她,“嗯,多久没见了?”
景澄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两年零四个月。”
“记得倒挺清楚。”乔慕沣低笑了一声。
景澄微微一笑,“我说过会感激乔先生一辈子的,当然要记得。”
这句包含了些许不愉快记忆的话可真是煞风景,可乔慕沣却似乎不以为意,“不是说不回雅城了?”
景澄叹了口气,“乔先生明明知道米夏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陪着她。”
“还真是姐妹情深。”男人语调平静。
景澄依旧得体地微笑着,看着他,“乔先生对女朋友也很温柔体贴,想来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今天这样的日子,是要多安慰她们一些。”
说完,景澄便准备拿开他横在自己身侧的手臂,“乔先生,我要回去陪米夏了。”
“急什么?”乔慕津沉静的目光淡淡扫向她,眸子里明明不见丝毫波澜,语调却是暧昧的、不急不缓的,“叙叙旧,不行么?”
叙旧?景澄听到这两个字,脑袋不由得一胀。
说起来,他们当初表面上是好聚好散,可实际上彼此都心知肚明,那是一场不欢而散。而不欢的人,想必就是他了。如今这是想起来了,要找她算账了?
景澄心头一紧,不由得出动了自己的厚脸皮功力,“叙旧?还是算了吧。毕竟两年前,我们就已经银货两讫,还是保持距离得好,免得让人误会。”
银货两讫,这四个字是当初他亲口说出来的,即便违背誓约的人是她,可是他当年既然说出了这四个字,那就没道理再来找她的麻烦!
说完,景澄又冲他笑了笑,随后推开他,款款往前走去。
她强撑着走过转角,身体里紧绷的一口气骤然松了下来,忍不住快走了几步,想尽量离那个男人远一些。
而乔慕沣倚看着她缓缓走开,转身倚在墙上,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沉沉目光,饶有趣味。
回到灵堂,景澄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心虚,因此没有刻意回避,该怎样怎样。只是乔慕沣回来之后,她尽量避免了跟他的所有眼神接触。
一直到丧礼结束,所有宾客将夏元恺送入墓园下葬,乔慕津也没有出现。
脱下孝服的米夏身上一条黑色的裙子,却显得更加单薄,景澄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目光一路都紧锁在米夏身上。
这样一来反倒忽视了自己脚下的路,山中本就湿气重,道路湿滑,景澄一个不留意,身子忽然就歪了歪。
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她腰上扶了一把。
熟悉的动作和力道,景澄蓦地响起三年前的飞机上那幕,身体猛地一僵,连忙回头,果然就正对上乔慕沣沉沉的目光。
这人——景澄忍不住咬牙,周围全是参加葬礼的人,他女朋友也在其中,他就这么大胆,一点也不避忌?
她正懊恼的时刻,却忽然听他含笑低语问了一句:“小姐,没事吧?”
---题外话---新一轮的碰撞即将开启~明天小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