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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靳觉得对方很有趣,他忍不住开口。

“我在想果子成熟了为什么是落在地上而不是往天上飞?”夸父慢吞吞的看了他们一眼,对方面上的图腾是一种令人惊艳的青色,充满了生机和干净,让人想到严冬过去浮冰化开的原野,慢慢有绿色的植物生长发芽。

“那你想到了么?”靳一怔。

“没有。”夸父摇了摇头,他想了想又说,“我没有见过你们,你们不属于巫族。”

“哦,为什么?”他们路过无数属于巫族的部落,便是心生的巫中极其有天赋的巫都没有分辨出他们的异样,偏偏是眼前这个呆滞的近乎木讷的少年察觉出不对劲来。

“如果我们是妖族你又要怎么办?”靳恶趣味发作。

“不如何。”夸父摇摇头,见靳仿佛不明白便难得得解释道,“你们在我身边呆了半年多了,但是你们并没有伤害一个巫族,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做出不利于你们的事情来?”

“若是我们在你没有看到的地方伤害了巫族呢?”靳追问。

“被草木亲睐的不会是为恶者。”夸父闭上眼睛又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这是一个无限制的贴近万物生长的巫,即使对方还是一个仅仅活了十多年的少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靳在对方身上仿佛见到了自己兄长盘古的影子。

于是靳和鸿钧便在这个小小的部落住下来。

他们像这个部落居住的巫一样伐木造屋、打猎捕鱼,这一住便是十五年,看着对方从青涩的少年成长为有足够担当的青年,哪怕对方一如既往地孤僻,但他对世事万物的研究却让这个小小的巫族部落开始了最原始的种植。

靳觉得很有意思,巫族与妖族的争端最初起源于食物,而如今竟然有巫族想到了通过种植来获取果腹之物。

“你不仇恨妖族么?”靳忍不住再次开口问询。

“为什么要仇恨?”夸父慢吞吞的编织着渔网,然后抬起眼皮看了靳一样,他其实还是很感激对方的,虽然时至今日也没有解决自己大部分的问题,但是至少在种植上对方比自己多了很多经验,“我们捕猎和他们捕猎其实都是为了活下去,既然都是活下去又有什么好仇恨不仇恨的?”

靳沉默了,他一时又想到了自己和寒乙,距离寒乙合道还有两千年,在之前他是这样深沉的恨着天道,一笔一笔的仇怨到了今日说不清道不明哪一个更残酷,但是如今夸父的话却点醒了他,无论天道怎么算计后者其实也只是本能的想要活下去,虽然理解但不代表原谅,只是不再仇恨而已,甚至于此一刻他都想跟对方谈一谈,他要的不多这么多年也就是寒乙一个,若是合道之后对方能把寒乙还回来,他其实觉得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而与此同时在湖水边鸿钧原本在打坐,他之前收到了几个弟子的传信,三清因为道有不同起了争执故老子传信请求师傅出面调解,他尚未回复,只觉得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条大河。

不知其源,不知其止,浩浩汤汤,清澈却又深邃,望之如临深渊。

鸿钧不是第一次见命运长河,实际上在他还只有准圣巅峰的修为的时候他就有能力能够窥见命运长河,然而那个时候他却没有这样做,众生能够窥见的不过是那一时刻命运最大可能走向的方向,若是因此改变,焉知不是命运安排的那样。

然而这一次却又不同。

他从未这样深刻的看到这条河流,感受它亘古不变的生机和诡谲,一时间竟福灵心至求问与道侣的未来。

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风,卷起长河万卷波涛如雪。

怒吼着,冲击着。

不见两岸,亦不知河底深多少。

鸿钧一夕之间觉得自己仿佛坐在河水中,水流从身旁流过,却又穿过他离开,甚至不曾在他身上沾染。

鸿钧闭着眼眸想了很久,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

混沌的天机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清晰,又如现在这样恍惚。

天地以九为极数,他成了圣人不在长河之中,但他的道侣仍旧还深陷在其中,被流水裹挟着不停止的奔流中。

若是我入水中,重沾因果?

神魂与对方浑然一体再也分不开,那么无论是圣人亦或是其他,又何来分别之说?

“靳,我必须要回去。”从沉思中醒来只是一刻,鸿钧却觉得自己找到了其中的办法,但他仍旧需要闭关推演。

“你要闭关么?”靳的神情显得格外惶恐,失去血色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一千年,最多一千年。”鸿钧明白对方心头的顾虑,当即凑过去吻了吻对方冰凉的嘴唇。

“……好。”靳最终深深看了对方一样。

“自今日起妖族掌天,巫族执掌大地,数千年不得开战!”虽然鸿钧相信整个洪荒都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自家道侣的存在,但他还是留下了警示的话语。

从初初生出灵智之时靳就跟在寒乙身边,他们曾在混沌中度过无数的年月,观摩甚至参与到神魔的斗争之中;等到盘古开天,彼时他还是一心如赤子跟随在兄长身边看他们坐而论道,互相应征神通手段,虽然通常是听着听着就趴在寒乙怀中睡着;再后来他们携手在天道下立誓为道侣,彼此同游洪荒,可如今却只有他一人于洪荒大陆禹禹独行。

靳不是没有跟寒乙分开过,却是第一次在分开的时候彼此心里头都是空落落地。

他心知寒乙在这个关头选择闭关定然是十分紧要的事情,甚至极有可能是关系到他们仿若成为了死结的未来!

但是他还是觉得很难过,以往吸引他的存在在这一刻也变得没有了意义。

他开始重复当年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再一次他到了北海。

海水广阔,仍旧有嬉戏的龙,但他们都不是当年龙族统治江海湖泊时候的存在了,他们失去先祖的荣耀更失去的是一种放眼四海皆无可敌的骄傲和大气。

现在的龙族苟延残喘,祖龙的九个儿子也离开了他们出生的故地,在洪荒四处游荡,失去了父祖的庇佑,即使套着凶兽的名头却也显得落魄和惨淡。

靳还是见到了海底巨大的鳖,对方仿佛又长大了。

“我记得了。”狡猾的巨鳖仰着头露在海面,像一座宽广的岛屿,“当时你还不是就你一个,陪着你的是你的伴侣?他为什么不在?”

“他为什么不在跟你有什么关系?”当年的靳就不喜欢这个狡猾残忍的巨鳖,如今一见对方踩自己的痛脚面色登时一寒。

“不如你做我的道侣,我们联手称霸四海怎么样?”巨鳖仿佛没有看见对方恼怒的神情,反而笑眯眯道。

“砰!”靳掷起青玉小楼就朝对方砸过去。

“这是什么法宝居然能够伤了我?”巨鳖大怒,眼中闪过贪婪。

“哼,你也配知道它的名字!”靳冷笑,当年他敢赤手斗恶诛,如今难道还奈何不了一只巨鳖么?当即轮着青玉小楼朝着对方狠狠砸了许多下,那巨鳖吃痛想要逃走却被靳圈在原地出水不能,沉入水中亦不能,一时心中暗暗叫苦,直教对方砸得头破血流,只巨鳖常年生活在海中连血的颜色都是深沉的蓝色,混在北海的海水中并不容易分清楚。

“还请前辈手下留情。”靳砸了上百下,只让那巨鳖两眼翻腾,叫苦不迭,却听得远远便有声音传来,他扭头一看,过来的两个却也是旧识。

一人着一身雪白的衣衫,发色亦是雪一样清冷的色泽,却偏偏生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后者则一身红底绣金凤纹样的长袍,冷着一张脸,五官极其英俊,竟是当年元凤留下的长子,后来也曾往九霄宫听道的九天鲲鹏。

“却是许久不见前辈了。”白泽恭恭敬敬得行礼,便是倨傲如鲲鹏在发觉对方实力之后也老老实实低下头来,“如今这巨鳖亦是我妖族之臣,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前辈原谅则个。”

“你如今也是妖族中人?”靳停了手解了法诀,那巨鳖登时忙不迭的沉入海中,只恐自己又惹到这个煞神。

“忝为妖族十方元帅之一罢了。”白泽好脾气的笑了笑。

“你也在妖族?”靳转头看鲲鹏。

“妖师一职。”鲲鹏寡言,虽然不知眼前这货到底什么来历,但能被白泽称呼为前辈的,只怕也绝非庸才,十之八、九又是避世隐居的老妖怪了。

“只不堕了乃父之名头便是。”靳见鲲鹏,心头却越发觉得难过,早年的元凤是如何骄傲的存在,到如今也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一时又想到自己跟鸿钧看不清的未来,神色便愈发沉重,撇撇两个妖怪,也不论对方是到北海来有和缘故,当即便化为一道青光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