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漓在icu里住了一周,就转出到了普通病房。印漓的反应很迟缓,也不能回应,甚至连自己的生理反应也无法控制。
景荣知道印漓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所以照顾印漓从不假他人手。每次给印漓换垫布、擦洗的时候,景荣还会轻声跟印漓‘耍流氓’,借以转移印漓的注意力——尽管印漓什么情绪都无法表达出来,但景荣知道,印漓对自己如今的状况很懊丧。
景荣几乎扎根在了医院,景渊不得不回帝都掌控大局,这边的荣印也让于小鱼跟付康帮忙兼顾着。
景荣的父母跟外公也留在了江城,住在别墅里,也好有个照应。期间罗安源从实验室出来,本来想过来看看的,被薛远几句话留在了帝都,薛映眉则还在不知道哪个地方训练,要一个多月后才能联系得上。
第十二天,景荣给印漓擦洗的时候,印漓有了反应。
“景、荣。”他的声音很轻、很慢,有些小儿学舌的语调,听起来十分怪异。
景荣错愕地抬头,就看到印漓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视线的焦点在他身上,印漓在看着他。
景荣那一刻差点哭出来。
“我在呢。”景荣凑过去亲了印漓一下,然后小心拉着印漓的手,哄道:“再叫我的名字,宝贝,再叫我的名字。”
“景、荣。景、荣。”印漓又轻轻叫了两声,视线随着景荣的移动而动,两行眼泪从他眼角滚下来,浸入了枕头里。
景荣却高兴坏了,他给印漓擦干身体后,连忙叫来医生给印漓检查。结果自然是好的。景荣告诉了别墅里几位长辈这个好消息,包括陈妈都来了医院。
他们挨个在印漓跟前晃,但印漓却只认得景荣。
“没关系,再过几天他就能认得了。”医生连忙给他们解释:“他的恢复情况很不错,等下周就可以推他出去转转,让他多接触人群,看看鲜活的东西比较好。”
印漓有了起色,一大家子跟着每天都像是在过节。
印漓能说的话不多,但景荣每天都会抽时候跟他‘聊天’。之后景荣又带来了那些粉丝们给印漓的礼物,每一份每一份给印漓拆开看。把粉丝们给印漓的祝福,每一个字都读给他听。
每每这时候,印漓都很安静,静静地看着景荣,眼神饱含欣慰。
“你快些好起来。粉丝们都等着你呢。”景荣放下明信片,又拿起一盒巧克力,对印漓说道:“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些,但是也等不到多久了。不过,你要是好得慢了,我就吃了。”
景荣拆开那盒子,拿起一颗巧克力球丢进嘴里,故意逗印漓:“嗯,太甜了。”
印漓依旧静静看着景荣,只是这一次,他却慢慢皱起了眉头:“景……荣……”
景荣失笑,印漓虽然恢复了意识,但是很难跟上正常人的节奏。景荣前两天照顾印漓忘记了吃饭,饿了拆了包零食充饥,结果发现了印漓这反应。
哎,真不知该说这家伙什么好。闻着甜味就开始护食了。
景荣低低笑了几声,然后低头含住印漓的唇,嘀咕道:“给你尝点。”
景荣吻着印漓,唇瓣轻轻地相贴,等了好一会,唇上才传来濡湿的柔软触感。印漓笨拙地张嘴,在景荣唇上舔咬了一下。尝到了甜味,就抿着嘴慢慢拱着舌头,露出那种安静又满足的表情来。
景荣退开,手在印漓光溜溜的脑门上轻轻摸着。这样的印漓,让景荣疼到了骨子里,他只认得自己,只会对自己说话。这些天除了‘景荣’两个字,他都没有说过别的。
“快好起来吧。”虽然这样的情况让景荣分外高兴,但他还是想念那个会斜他、跟他置气的印漓。
钱勇下午摸了过来,因为追捕王旭的时候,意外被薛罗放倒,没帮上忙,钱勇醒来得知印漓的情况后,非常愧疚——当然也有些怨念,薛罗看着十分文弱的一个书生,下手还真够狠的。
钱勇给景荣带了晚饭,还有给印漓的汤——印漓现在只能吃些流食。倒不是忌口,而是他就连咀嚼也会慢上几拍。
“睡着啦?”钱勇往病床上一看,印漓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光影,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放轻声音,生怕惊醒了他的美梦。
景荣接过钱勇手里的两个大保温桶,问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中午去了个饭局,下午他们要玩,我遁走了。顺便给你带了些文件,付康说是需要你签字的。”钱勇把文件递过去,顺势坐在沙发另一端:“穆家的房地产公司垮了。张新元跟穆文芳都还在国外,前两天我给他们说了这些事,他们会提前回来的。”
景荣淡淡点点头,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景荣拿起来摁掉,然后看了钱勇一眼:“回避一下。”
钱勇望天,转身出门了。他知道景荣是给印漓换垫片。在亲眼看见之前,钱勇几乎不敢相信景荣会亲自做这些事。钱勇扪心自问,如果是他喜欢的女人成了印漓这个样子,他会给她换垫片?别开玩笑了。
不过这样一来,钱勇又对景荣敬佩了几分,钱勇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
十几分钟后,景荣打开了房间,把钱勇放进来。钱勇进门一看,才发现印漓醒了。
印漓看着钱勇,眨巴了两下眼睛,又去看景荣了。
景荣坐到床边,把床位升起来了一些,对印漓说道:“他是钱勇,记得吗?”
印漓又转头看了钱勇一眼,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又扭头看着景荣。
“饿了啊。”景荣笑了,然后起身去拿保温桶。
钱勇:“……”你是怎么看出来他饿了的!
印漓跟景荣的饭都是药膳馆做的,杨芹特地写了菜谱传给这边的厨师。今天给印漓做的是人参糯米鸡,不过因为印漓咀嚼困难,做好后都剔骨留肉,又打成了糊。但香味却一点没减。
钱勇在一旁站着,看景荣给印漓喂吃的,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对,张嘴。很好。”景荣诱导印漓自己含住勺子,半勺半勺地吃。偶尔印漓咬歪了勺子,汤汁挂在嘴边,景荣是直接上嘴帮忙‘清理’的。
钱勇望天,然后默默地轻咳一声:“我先走了。”
景荣头都没回:“哦,那不送了。”
钱勇转身离开,背影十分萧索——哎,好想谈恋爱。
有景荣的精心照料,又一周过去,印漓可以下床走动了。刚开始下床的时候,他还有些掌握不了平衡,但练习没到两天,就没问题了。
景荣对此很高兴。
印漓可以走动后,病房里也热闹了许多。在别墅里窝着的老人家们,都跑到病房里来了——现在印漓不怕吵了啊。
薛映雪跟陈妈更是接了药膳馆的活,每天给印漓和景荣送饭。
“印漓,叫我。”薛映雪提着保温桶一进屋,就高兴地冲着印漓招手。
印漓看了她两眼,然后笑了:“妈。”
“真乖。”薛映雪高兴极了,印漓如今已经能认得出人,只是性子有些不同。至于怎么不同——他变得非常粘景荣。
医生说,当时印漓的情况十分凶险,他是凭着一股毅力硬扛到医院的。而让印漓那么想要活下去的念想,应该就是最放不下的人或事。医生这些日子也明白了印漓跟景荣的关系,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景荣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景荣为此得意了好久。
薛映雪抱了抱印漓,然后把保温桶放在病房的桌子上:“猜猜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印漓眨眨眼,却是伸手就要拧开保温桶。薛映雪连忙按住,跟印漓摇头:“要猜。”
印漓收回手,想了好几分钟,抬头道:“肉。”
薛映雪哈哈大笑,捏了捏印漓的脸:“真聪明。”
景荣看他们玩闹,拿了热毛巾给印漓擦了手后,开始布碗筷。一边又问他家母上:“妈,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过来了,爸跟外公他们呢?”
薛映雪无奈道:“医生不是说再半个月印漓就能出院,定时回医院复诊就可以了吗?世天跟你外公就跑山上去剔柏桠,说是要祛病。还有什么铜盆、炭火、红绸,还有你们卧室的被褥全部换了。医生说的注意事项,需要的用具什么的,也需要去买啊。”
景荣听得无语:“不是还有半个月吗,而且这些让杨叔安排人买就行了。”
薛映雪:“就是杨安说的,要亲自动手,对病人好,讨个吉利。”
景荣失笑,摇摇头。不过家里人这么心疼印漓,他还是很高兴的。
景荣给印漓的的碗里放好勺子,然后把碗递到印漓手里。印漓现在能做一些日常的事情,就是行动有些慢,一个是因为反应还是没跟上来,还有就是平衡掌握不到太精确。
“慢点吃。”景荣坐在印漓旁边,自己拿了碗筷,大快朵颐。
薛映雪也拿了碗筷,往景荣碗里夹菜——这些日子,景荣憔悴了不少,毕竟是身上掉下的肉,怎么能不心疼呢。
景荣咬着红烧肉,笑了笑。转头却见印漓停下了勺子,正看着他。
“怎么了?”景荣鼓着一边腮帮子,问印漓。
印漓眨眨眼,几秒后,突然探过身来,在景荣嘴上啃了一口,然后吧唧嘴巴,道:“红烧肉。”
景荣:“……”
薛映雪也看呆了,好一会,突然一巴掌呼噜到了景荣的脑袋上:“你个臭小子!一定是你这些日子这样给印漓做榜样了,你好呀你,趁着我家印漓不清醒,尽跟这耍流氓呢!”
景荣弱弱赔笑:“妈,我也是你家的。”
“去,大尾巴狼。”薛映雪直冲景荣翻白眼。
景荣也有些哭笑不得,印漓现在其实清醒了,也有了常识什么的。不过就像医生说的:他的性子发生了些变化。这看上去不正常的举动,其实在印漓眼里是理所当然的——他跟景荣是爱人,他爱景荣,景荣会保护他、会照顾他,所以他在景荣跟前没有半分掩饰与虚假。这样想了,就动身去做。
景荣正偷乐呢,就感觉脑袋被人摸着。扭头看,印漓正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脑袋,脸上一副心疼不已的表情。
“没事,不疼。”景荣拉下印漓的手,在他掌心亲了一口。
印漓眨眨眼,抿着嘴又转头去看薛映雪,那眼神……有些委屈,还有些责怪。
薛映雪:“……”
心肝儿被坏人拐跑了,那个坏人还是自己亲儿子,嘤嘤嘤,好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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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漓从能下床自由活动之后,恢复速度就日益增快,等到可以出院回家,印漓对旁人的话,能在几秒之类做出反应了。不过唯一不适应的,就是鼻梁上多出一副无框眼镜,以及脑袋上的帽子。印漓不喜欢戴眼镜,平常在医院里,都是没戴的。反正他知道无论做什么,景荣都在他身边。至于帽子,他脑袋上现在冒出一片青茬,但伤口还没拆线,所以干脆又剃光了。
今天出院,印漓想让自己精神点,眼镜和帽子,看上去文弱不少。
印漓收拾好了,一打开病房门,就看到了医生护士们。
“恭喜出院。”医生护士们给印漓送来鲜花,恭喜他出院。
印漓一一笑着道谢,抱着花束出了院门。
住院楼门口,薛老爷子早放好了一个火盆,旁边陈妈拿着一根散发木香味的柏桠,绕着印漓晃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说这平安吉祥话。就连景世天也拿出一朵红绸扎成的莲花,放进印漓抱着的花束里。
印漓哭笑不得,给三位长辈露出个无奈笑容:“太夸张了。”
“不夸张,快,跨火盆。我们跟医院说好了,就几分钟时间,过了时间人家要赶人了。”薛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招着手让印漓快点动作。
印漓无奈,只能跨过火盆。跟来的保镖连忙把火盆收了。
“好了好了,回家!”薛远大手一挥,一队人浩浩荡荡回别墅去了。
别墅里张灯结彩,虽然已经是初冬,但离过年还早呢。印漓乍一看,都有些发愣,扭头跟景荣嘀咕:“跟要办喜事儿似的。”
景荣揽着印漓的腰,低笑:“喜欢中式的?我们办喜宴的时候就这样弄吧。”
印漓愣了一下,扭头看着景荣:“是……外公说办的酒宴吗?”
景荣点头:“还记得啊。”
“嗯。可以啊。”印漓歪着头想了会,又说:“可我想看海。”
“那就在海景酒店吧。”景荣揽着印漓进了别墅。
“恭喜出院!”
突然的大叫声,印漓吓得停住了脚步,抬头却见穆文芳站在跟前。穆文芳烫了大卷,穿着短裙和风衣,一改之前的俏皮靓丽,变得知性优雅许多。她旁边站着钱勇跟张新元,张新元虽然还是那张欧巴脸,但剪短了头发,打扮也成熟起来,倒也能唬人。
印漓眨着眼反应了好一会,才笑道:“蚊子!”
穆文芳鼻子一酸,抱住印漓骂道:“不准叫我那个绰号。我告诉你,等你痊愈了,我一定要揍你一顿……不,我要揍景荣一顿。”
印漓拍了拍穆文芳的背,等穆文芳松开他了,他才微微皱了眉,讨饶一般笑道:“别揍他,是我自己逞强了。”
穆文芳瞪眼,想要戳印漓脑门,又不敢动手碰他,只能转头冲景荣发火:“你给他灌了什么*汤啊?”
景荣摸着鼻子笑:“我哪有。印漓爱我啊。”
景荣话说完,印漓还附和地点点头,故意冲穆文芳眨眨眼。
穆文芳没脾气了,但暗地里还是踩了景荣好几脚。这都是轻的。景荣知道穆文芳护崽一样的性子,也没有表现出来。
一进屋,印漓就取了眼镜和帽子,塞给景荣后,拽着景荣的手不松了。景荣带印漓在沙发做好,给印漓端来一杯奶茶。
穆文芳看得目瞪口呆,再看看薛家跟景家人,好嘛,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穆文芳挪到薛映雪跟前,悄声问道:“阿姨,我怎么觉得,印漓有点不对劲?”
薛映雪却没有悄声,笑道:“以前景荣粘印漓,现在印漓粘景荣。医生说,这是他濒死的意念造成的。景荣是他活过来的动力,这点已经成了他潜意识里的东西了,就算他完全恢复,也改变不了的。”
穆文芳更诧异了,心里却莫名记起了印漓曾经说过的话——如果景荣不喜欢我了,那我一定会死掉吧。
穆文芳一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看印漓的样子,又笑了出来——这对印漓来说,或许是个最好的归宿。
“别说我了。”印漓捧着奶茶,热气氤氲在眼前,加上他本来视力就变差,所以其实根本看不清在座的人,但这样的状态,印漓不觉得没有安全感,反而很喜欢:“文芳,你跟元子什么时候结婚啊?”
“两个月后,年前左右吧。”穆文芳说起这个,一点儿女儿家的娇羞都没有,倒是张新元在一旁嘿嘿直笑。
“真好。”印漓笑道:“你穿婚纱一定很好看。”
钱勇在一旁起哄:“说起来,你跟景荣的事儿什么时候办啊?”
薛远也点头:“日子选了很多,不急。你们的事儿也不能撞在一起。”
薛映雪跟着点头:“是啊,先等文芳的事儿办了,印漓跟景荣等得呢。再说了,印漓跟景荣的事儿,印漓一定想自己亲自设计,所以还要等医生那边点头他痊愈后,才能做呢。”
印漓笑眯眯的,点头:“嗯,我想自己设计的。”
穆文芳看着印漓觉得牙疼——这么一折腾,印漓简直遂了景荣的愿,成了被景荣圈养的小绵羊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何尝不是这只小绵羊圈养了那只大尾巴狼呢。
“今天我们也是带请帖来的。”张新元这时候插了个话,刚才跑外边拿了根口袋进来,里边装着请帖跟喜糖。
张新元挨个给人分了,印漓捧了一手糖,高兴地全塞景荣手里了。
“一会吃完饭再次。嗯,这个酥糖可以吃一个。”景荣把糖都放自己前边的茶几上,剥了个酥糖喂给印漓。
穆文芳望天:“你俩可真是够了。”
张新元连忙一颗软糖喂到了穆文芳嘴里:“老婆,吃。”
穆文芳斜了张新元一眼,低头含住软糖,赏给了张新元一个字:“乖。”
“哎哟,你们还让不让单身狗活啦。”钱勇夸张地大叫。
印漓咯咯笑了会,突然像是记起了什么,又转头问景荣:“那个小孩呢?”
景荣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小孩?”
印漓想了想,说道:“被王旭带走的。嗯,我觉得像是他随便捡的,那个小孩,现在怎样了?”
景荣记起来了,不过之后他没关注过,就看向他外公他们。
景世天对情况倒是挺了解,说道:“那个孩子也伤挺重个,一起送进医院的,不过不在一个楼层。之后他伤好了,就送到了福利院。派出所的人也发出了公告,但是到现在也没人来认领。”
景荣看向印漓,有些明白印漓的意思:“你想收养他吗?”
印漓抿嘴想了一会,说道:“我是有这个意思。不知道这怎么说,但算是有缘吧。在那个地窖里,那个孩子也想要保护我……”
“嗯,最后也是因为他的哭声,我们才找到你的。”景荣说道。
印漓点头:“不过我们好像年龄不够。”
“这个倒不是问题。”景荣笑道:“这些天回来了,我就要去公司忙了,让付康有空去福利院找找那个孩子。”
“好。”
薛远闻言也有点兴趣了:“□□倒也不错,有消息了可以去看看。”
“都别唠了,开饭开饭。”陈妈从厨房出来,招呼众人吃饭。
“哦。”印漓咔吧咔吧嚼碎了糖,顺手就把手放到了景荣身上,景荣拉起印漓带到餐桌边落座。开饭时候,给印漓布菜不要太熟练。
薛远看着还挺乐,觉得这样挺好。男人又怎么了,他这么多年看过来,能跟他们这你侬我侬样的夫妻,他还没见过。
再想想之后也许能领养来的小孩,哎哟,重孙子有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