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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方才哭的正是妙处,被瑞定故意打断,加之皇帝没问话的时候谁也不敢表演,停顿了许久,再哭起来,就没有刚才那么情真意切了。

贾元春已经换了能够遮体的衣服,跪在地上深深的伏下身子,额头紧紧贴着地毯,小声哭着不出声。

瑞定叹了口气,贾元春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吴妃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有心想训斥她几句,可是碍于瑞定现在还没洗脱嫌疑,又什么话都不敢说,于是她偷偷递了个眼神给虞嫔。

虞嫔这会也看着贾元春不顺眼,这种跪法,腰线、身姿一览无余,就算贾元春没勾引皇帝的心,也必是想激起皇帝的怜悯之心了。

“贾女史怎么这么多愁善感,陛下一向和善,不过问你三个字,怎么就哭了呢?”

虞嫔走到皇帝身边,不忘给皇帝递了个小眼神,皇帝立即道:“累了一晚上了,你也坐。”

皇后眼睛一眯,恨不得能喷出火来把虞嫔烧个干净。

“多谢陛下。”虞嫔坐在皇帝下首的小凳子上,“贾女史还是止止眼泪,累着我们这些人没什么,今儿还是大年夜呢,陛下也跟您在这儿耗着。”虞嫔说完偷偷一笑,道:“况且我们五殿下这样貌这人品,怎么看都是他吃亏了不是。”

皇后咳嗽一声,板着脸道:“瓜田李下的,虞嫔也不知道避嫌。”

虞嫔轻笑,看着皇帝道:“有陛下在呢,况且皇后娘娘不是看着?”

“贾女史快别哭了。”齐妃柔柔道:“你放心,陛下和娘娘会替你做主的,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

“齐妃这是要给瑞定扣罪名不成!”吴妃厉声喝住的齐妃的话,“这事儿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老天爷在天上看着,你看看它绕过谁!”

“都少说两句!”皇帝又拍了下桌子,虞嫔急忙将桌上的参茶递过去,“什么事儿也没您的身子重要。”

皇帝表情缓和了许多,皇后又气又急,齐妃瞪着虞嫔恨不得要将她吃了。

“贾女史还是快些说吧,光顾着哭算怎么回事儿,就算是告御状,你也得说话啊。”

被这些面和心不合,各自为政的嫔妃们一搅合,贾元春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散了大半,她收了收眼泪,吸了吸鼻子,道:“奴婢端了热水盆进去,看见五殿下已经脱了外袍,后来……后来……”

贾元春伏在地上,痛哭不止,一句话都不说了。

皇后扫了一眼齐妃,齐妃点点头,笑道:“贾女史快别哭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幸亏我们来的及时,不过……”她看了一眼瑞定,道:“贾女史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现在这般,不如就送去五殿下府上做个侧妃得了。”

终于来了,瑞定一直沉默不言就是等有人说这话。

“不敢!不是我叫她来伺候的,谁叫的她便让她去谁府上!”

“你这孩子。”齐妃埋怨一句,“自己做的事儿怎么就不认账了呢。”

瑞定瞪她一眼,“齐妃娘娘看见我做事儿了?”

齐妃脸上涨的通红,瑞定又道:“那就是没看见了。”

齐妃口中不住的“你这孩子”,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不敢当。”瑞定越发的不客气了,“您跟谁也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孩子。”

皇帝被气了一个晚上,当下忍不住抓着茶杯又扔了出去。

瑞定被扔了一身的参茶,衣服上湿了一大片,看起来很是狼狈。

虞嫔急忙站起身来,给皇帝拍了几下后背,笑道:“齐妃姐姐也不过才二十二呢。”

瑞定今年已经十九了。

“您常说五殿下不爱说话,面冷,是个闷葫芦,可今儿他不也挺能说的么?”虞嫔柔声道,“您就别担心了。贾女史被叫去伺候人连问也不问一句,可见她性格鲁莽。”

李贵妃点头道:“皇后娘娘管理宫务事务繁忙,贾女史在坤宁宫里也待了快两年,娘娘是没腾出手教教她吗?”

瑞定磕了个头,“父皇,贾女史来的不明不白,儿臣一向洁身自好,望父皇明鉴。”

皇帝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便见进忠急匆匆走了进来,道:“杨嬷嬷死了。”

“什么!”

进忠道:“奴才几个到了慈宁宫,发现她已经吊死在太后娘娘生前的寝殿里了,奴才亲自上去看了,已经气绝。”

与瑞定同跪在地上的瑞清摇了两下,很是心神不定。

杨嬷嬷虽是太后的人,可是早先瑞清养在慈宁宫的时候,杨嬷嬷便被太后给了他,一直照顾到瑞清出宫建府,前前后后加起来二十年。

听到杨嬷嬷已死的消息,原本充作背景的二皇子妃顿觉热血上头,摇摇欲坠就要跌倒,情急之下她拉住一边用来装饰的布帘,但是这布帘本就不是用来支撑的,被她这么一拉,整个掉了下来,动静不小。

瑞清看着他正妃的眼神愈发的严厉起来。

见到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她身上,二皇子妃咬着牙挤出几滴泪来,“杨嬷嬷从小服侍二王爷,没想到就这么去了。”

“行了。”皇帝一摆手,看着地上的贾元春道:“不过小小一个宫女——”

话没说完,却见皇后有些焦急扯了皇帝袖子,做了个口型。

“荣国公。”

皇帝想起荣国公来。

荣国公有两位。

第一位是陪着太-祖皇帝开国建业,第二位贾代善更是先帝的心腹,还兼任太子太保,教过他武艺,皇帝小时候还骑过贾代善的脖子,面前这一位可是他的嫡孙女。

皇帝像是突然泄了气,沉默许久道:“你身为荣国公后人……”

皇帝又停住了,他想起原本的打算,赏给贾元春一个皇子侧妃的名分。

这时,贾元春突然接了一句,“奴婢愿意常伴青灯古佛,为陛下和五殿下祈福。”说完,她又伏地不起了。

头半句话说出来还像那么回事,可是后半句话里硬生生挤进去一个五殿下算怎么回事。

皇后面露挣扎之色,又很快坚毅起来,“既如此,明日便送你去九安堂。”

吴妃冷冷看着贾元春,“瑞定福薄,怕是当不起贾女史的厚爱。”

“不过一个宫女而已。”一直坐在皇帝身边,默默听到现在的理亲王开口了,他本就管着宗人府,听见他说话,又明显偏向瑞定,吴妃松了口气。

“一个爬床的宫女。”理亲王明明白白给这事儿定了性,“虽然身为荣国公后人,不过荣国公的名号不是让你这样糟蹋的。侧妃是不要想了,侍妾勉强也不够格,自己去瑞定府上做个宫女吧。”

瑞定刚想反驳,却见理亲王眼睛动了动,分明指向皇后,顺着他的视线,瑞定分明发觉皇后看着贾元春的眼神不太对劲。

像是……要杀人灭口了。

瑞定突然明白了理亲王的意思。

皇帝像是突然松了口气,他侧过脸去,看着已经蒙蒙亮的天色,“闹了这一夜,朕也乏了,吃了饺子便各自回去休息吧。”

说着,皇帝站起身来大步朝门外走去,众人急忙起身,“恭送陛下。”

话音未落,却见皇帝猛然转身,一字一顿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准泄露出去——”皇帝看着皇后,“皇后能做到吗?”

皇后下意识立即跪在地上,“陛下放心,若是……若是今夜之事泄露一星半点,臣妾自请闭宫禁足!”

众人又坐在了大殿之上,然而气氛压抑,没人敢说话了。

瑞定顶着一身的参茶坐在桌边。

贾元春到了瑞定府上,这屎盆子也扣上去了,太子假惺惺的笑道:“瑞定这番仪态,不如去梳洗一番。”

瑞定冷着脸扫他一眼,道:“不知皇后娘娘又准备了哪个宫女给我。”

“你——”

“都闭嘴!”皇帝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大桌!

殿里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高喊“陛下息怒!”

皇帝扫视一圈,突然走到瑞定身前,低头小声愤愤道:“你倒是知道踢她,你怎么不知道踢死她呢!”

说完,皇帝大踏步出了交泰殿,进忠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瑞定看着他父皇的背影,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众人跪在交泰殿里面面相觑,不一会,进忠进来道:“陛下有旨,各位娘娘皇子自行散去。”

等到进忠再次离去,气氛这才稍显缓和。

皇后第一个站起身来,云淡风轻道:“既然陛下发话了,都散了吧。”

“瑞定,送我出宫。”理亲王发话,瑞定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两人交泰殿,一路往东华门走去。

“你得先把她留一阵子。”理亲王叹道。

瑞定点了点头,“多谢叔父教导。”

“不仅要留着,还得把她看牢了,不能让皇后有机可乘。”理亲王又道:“这黑锅你是背了,不过她不死,总有一天她得改口。”

瑞定沉闷的道了一声“是”。

“将来若是……她也是个证据。”理亲王突然有些不安,“有些话我不能说的太明白。”

“我明白。”瑞定突然抬起头来,给理亲王深深的作了一揖,“多谢叔父指点。”

理亲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飞速说了一句,“这是皇后不慈,太子不恭的证据。”

不多时,两人走到东华门前,理亲王道:“回去梳洗一番,你今日做的很好。”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瑞定看着天边的红日,转头便看见了太和殿,在红日的映衬下分外的耀眼夺目。

瑞定微微一笑,心道:皇位……过了这一夜我也能争一争了。

交泰殿的侧殿里。

贾元春还跪在地上,陪着她的只有从贾府里带出来的抱琴。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贾元春抬头一看,皇后娘娘后面跟着吴妃进来了,两人看着她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善。

事情暂时都如皇后所愿,她又恢复了皇后应有的颜面,“贾女史,你这便跟吴妃回承乾宫吧。”

贾元春又惊又疑,还没开口便听见吴妃道:“怎么?你还想直接去瑞定哪儿?”吴妃轻笑一声,“陛下不肯答应呢。”

皇后尴尬一笑,她倒是想让贾元春直接去,可惜……皇帝让缓一缓。

“你先去我宫里避避嫌。”吴妃道:“等风声过了再到瑞定府上。你不要名声,也得顾及着别人的名声。”

贾元春面皮涨的通红,半响只憋出来一个“是”字。

“你在坤宁宫里,马上也要两年了,怎么好的一点没学到。”吴妃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皇后咳嗽了一声,“我宫里来来回回上百宫女,她可是第一个。”

这是明摆着说贾元春家教不好,贾元春只恨不得钻到地里或者立刻就死了,再不用受这些闲言碎语。

只是她依旧得顶着吴妃恨不得生吞活剐了她的眼神,在一干宫女或嫉妒或愤恨的目光中,回屋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裹了。

皇后道:“折腾了一夜,头疼的不行,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了,吴妃自便。”说着,她也转头回了寝殿。

这时,方才给贾元春诊治的那位太医收拾好东西从内室出来了,手上一团棉布,上面乌黑乌黑一块血污。

太医听了这一夜的宫廷秘闻,也是胆战心惊,只是医者父母心,有些话还是要说到的,他道:“七情伤身,陛下又吩咐用了虎狼手段,那位贾女史元气大伤,若是不好好保养,怕是活不过十年了。”

吴妃眼珠子一转,真想说一句“该!”

吴妃定着脸,“陛下说了,今夜之事不得声张,你先悄悄回去,待陛下气消再说。”

太医苦着脸,分明是不想惹上身。

吴妃看在眼里,问道:“可有什么中成药能与她吃一吃的。”

太医道:“贾女史伤了元气,补元气最好的便是人参了,只是虚不受补。她现在经不得好参,只用些年份短浅的红参须子代茶饮便是。”

吴妃点了点头,道:“等会我便差宫女去取,只说是给我补身便是。贾女史暂时是宫女,用不得药材。”

“娘娘说的是。”太医说完这一句,也没什么可交待的了,便告退了。

吴妃在屋里待得气闷,让又夏扶了她去室外透气,没过多久,便见贾元春跟抱琴两个过来了。

原先在室内不觉得,现在在阳光底下一照,只觉得贾元春脸上灰白灰白的,没什么光泽了。

而且她步履蹒跚,若是没抱琴扶着,怕是两步就得跌一跤。

只是可怜抱琴了,拎着两个包裹不说,还得搀着贾元春,从坤宁宫到交泰殿这短短一段路,她便出了一头的汗。

等到贾元春走进行了礼,吴妃喝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回头皇后娘娘该说我苛刻宫女了。也罢,又夏,回去你将庆阳伯上回送来的百年老山参拿给她。”

贾元春又要谢恩,吴妃道:“在这儿行礼也不知道做给谁看!”说完吴妃又看着抱琴,“每日切几片给她泡了茶喝,不够了再找我来要。”

说完,吴妃一转头往承乾宫去了,贾元春和抱琴两个对视一眼,急忙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