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了穆少雍,但他并不确定那是他的守护神,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他意识模糊之际的幻觉。
他很想集中精神好好看看,可大脑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实在无法凝神,飘飘忽忽间似是坠入了遥远的梦境。
所以,他错过了这惊天骇地的一幕。
银发男人将怀中少年轻轻放在了地上,那如同暗夜浓雾般的长袍微动,他已然到了那星团旁边。
星团在夜色之中光芒闪耀,如天边银河倒置,落了一地的璀璨星辉。
顾然等人忙碌了一上午也仅开采了三分之一,而剩余的材料种皆是最难采集且品质最好的种子。
也不见穆少雍做了什么,只见他抬抬左手,那猩红缠绕的花纹便似有了生命力一般,猛然生长,绕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像即将低落的鲜血,浓稠但却晶亮。在夜色之下,在星光之上,似是美人额间的一抹鲜红眉心坠,艳丽、张扬、蛊惑人心。
可就在下一瞬,那抹滴垂在白皙指尖的鲜红爆发了惊人的亮光,霎时间将满地星辉唤醒,蒸腾澎湃,如同扑火的飞蛾,缀着星光闪耀,从地上飞起,拖着一道道星尾,迅速融入那鲜红血滴,之后星光大盛,竟顺着白皙的指尖,流转至猩红花纹,而后颜色猛然灼热起来!
红炎更烈,如汩汩岩浆,在那刺目的光辉之下急速流转,而后凝聚于一点。
时间缓慢如静止,然则只有一瞬。
当星辉散尽,红炎褪去,这浓浓夜色中唯一的耀眼之处便是那肆意飞扬的银色长发和那深邃张扬邪气十足的猩红双眸了。
似是吞噬了无数鲜血的魔鬼,其中的蕴满了阴骘和杀戮之气。
随后,真正的屠杀开始了。
在惊人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是空洞和乏味,万千珠玑也描不出其中之一。
闻腥而来的数千头凶兽,最末等的也有四阶凶兽,他们任何一只都可以在中庭中肆意践踏,但此刻,它们却被抬手挥袖间,分尸刮骨!
这是极端强大的能力,同时也残暴到了极点。
墨黑冲天,猩红似雨。
当这片丛林归于平静,再无哀嚎悲鸣之声时,这里也被浓稠鲜血所浸泡。
兽尸残骸,血气冲天,唯一立于林中的,便只有银发红眸的黑衣男子。
他神色依旧,唯独眼中有一丝意犹未尽,猎杀了数千凶兽,几乎化身修罗,而他竟似仍未尽兴。
他面容姣好,上扬的眼尾带着诱人的弧度,只是那双眸子太过血腥和残暴。
“醒了?”声音低柔,像海妖的歌声。
顾然慢慢睁开眼,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有着同守护神一般无二的俊美五官,但眉眼间的神色却是截然不同的。
穆少雍雍容华贵,气度斐然,但眼前的银发男人冷漠阴柔,偏执暴虐,若非容貌一致,绝对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同一个人。
可实际上,即便如此,顾然也疑惑了。他盯着他,没有恐惧,只有质疑:“你是谁?”
“穆少雍。”男人轻笑着回答,“你的守护神。”
顾然抿了抿嘴,这一瞬间他十分确定,这人不是穆少雍,或许这是同一个身体,但内里绝非同一个人。
只是现在的情形已经容不得他想太多了,因为这银发男人蓦地低头,牙齿咬在了他的脖颈上,一股尖锐的疼痛之后,体内的血液像是被唤醒了一般,竟兴奋地鼓动着。
顾然被这变故惊得双目圆睁,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
而那男人却贴在他脖颈上,轻轻吸允着,用染了蜜的声音低语着:“我饿了这么久,你身为主人,总该让我满足一下吧。”
话音刚落,顾然就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流的更快,从身体的四面八方袭来,疯狂地涌向脖颈,而后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的洪水,一股脑涌出去,竟是丝毫不管他这个主人的意愿。
本来就筋疲力尽,本来就源气耗尽,他的身体已经是极限了,可又一下子失去这么多血,这是在找死吗?
没死在恶人手中,没死在凶兽口中,他最后竟被自己的守护神给弄死了?
顾然觉得太特么冤了!他想挣扎,想反击,想把这个占了穆少雍壳子的恶魔给打飞!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这男人的牙齿像是啐了毒,明明在吸允着他的鲜血,但却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甚至蛊惑了他的血液,让它们涌动的厉害,拼了命地想要汩出来,而那些没能出来的,也在体内不断地躁动,每一段血脉,每一个部位,都在不断地颤抖着。
这不是恐惧和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由内而发,遍布全身,让人无从招架。
美酒幽香,毒药甜腻,但一个醉人,一个取命。顾然知道自己在死亡边缘挣扎徘徊,可心底却有种自暴自弃的想法:为什么要反抗,为什么要挣扎,享受就好。依赖他,顺从他,选择他。他欠他的,他是他的,全部给他就好了……
不!不对!陡然间一股清流在脑中划过,顾然猛地清醒过来,他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双黑亮的眸子无声控诉着:这个魔鬼,想要吞噬他!
‘穆少雍’终于停止了吸允,他微微抬头,红润的唇上有浓郁的鲜血,衬得那双红眸越发妖冶慑人:“意志力不错。”
竟是堂而皇之的承认了!顾然的身体彻底虚脱,但胸口的火气却蹭蹭蹭狂涌,恨不得把这人千刀万剐!
他越是生气,银发男人却越是感兴趣,他抬手在他脸上一划,而后定睛道:“很漂亮的脸蛋,别让那等赃物给遮了。”
顾然脸上微凉,顿时明白是自己的伤疤被抹掉了,于是更气了,虽然他全身上下都动不了,但眼刀却是嗖嗖的,要是能杀人,这‘穆少雍’早就碎成渣渣了。
“好了,既然要当我的主人,总不该这么弱,我来帮帮你吧。”
他说的十分轻巧,但顾然却莫名心里一凉,总有种不太好的预告。
不等他有所反应,‘穆少雍’已经抬步向前走去,约莫走了数十米才停下,他单手抱着顾然,微微弯腰,黑雾长袍滑落,一个完美的侧身后,他在一片猩红残骸中摸索出一个火红色的圆球。
顾然虽然动不了,但他五感还是存在的,因此看得清楚,闻得明白,意识到这是些什么之后,胸口忍不住一阵阵翻腾。
而穆少雍却浑然不觉,血肉,尸骸,腥气和肉糜,没有丝毫能让他动容的地方,似乎这天地间一片血色,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他接连寻了四五枚火红圆球,且都是至纯至正的颜色,其中光华流转,像染血的夜明珠,在茫茫夜色中晶莹剔透。
顾然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但他对于这些从尸体里找出来的东西没有丝毫兴趣。
但悲剧的是,他感不感兴趣和他自己完全没关系。
穆少雍寻了足足半刻钟,终于满意了,看着手中十几枚火红圆球,心情不错地说道:“来吧,吃了它们。”
顾然的脸黑了。
“你还动不了,没事,我喂你。”男人轻轻扬起嘴角,明明是在笑,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顾然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有些不太妙,但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男人捏着他的嘴,强行将那从鲜血淋漓的尸海中掏出的破玩意塞到了他嘴里。
一股腐肉和血腥气瞬间在口腔蔓延,顾然要不是动不了,铁定分分钟吐他一身。
然后,他说好了‘喂’就特么真的在喂!
顾然的嘴巴被塞的圆鼓鼓,他压根咽不下去,但这货却像没看见一样,修长的手指又夹了一个圆球,再度塞进他嘴里。
顾然的嘴巴都快被撑爆了,可是他动不了,牙齿没法咬,喉咙也不能吞咽,竟只能任那恶心巴拉的东西在他口里待着。
更要命的是,那混蛋又塞了一枚进来!
顾然的腮帮子塞的浑圆,眼睛也瞪的老大,恨不能把眼前的男人给暴揍一顿。
而‘穆少雍’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投喂的方式不太对,他戳了戳顾然的腮帮,明知故问:“咽不下去?”
顾然:泥煤!
“哦,我帮你。”
说着他大力捏了一下顾然的腮帮子,成功帮他把那圆球捏爆,接着一抬他脖子,强迫他吞咽。
咕咚一声把这些肮脏的东西吞下肚之后,顾然死的心都有了。
我了个大草啊!顾小疤终于体会到朱胖子为何会时不时爆粗口了。
遇到这么蛋疼的情况,除了爆粗简直没有其他言语能表达他的情绪了好嘛!
一枚两枚三枚……顾然一开始是暴躁的,然后是狂躁的,接着是想死,再接着很想和这货同归于尽,再再接着……好吧已经麻木了。
整整十二枚‘火球’下了肚,顾然已经哀莫大于心死了。
食尸鬼神马的,呵呵哒,习惯也就那样了。
‘穆少雍’终于完成了投喂工作,挺有满足感的拍拍手说道:“这些应该差不多了,一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忍。”
顾然不想理他,权当什么都没听见,但紧接着,他就又想‘我屮艸芔茻’了。
泥煤的有点疼啊,泥煤的忍忍啊!
魂淡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顾然不是个娇贵的人,或者该说,他的忍痛能力天生要比常人高很多,而且因为性格使然,他从不惧怕吃苦,也不畏惧一些身体痛楚。
可现在……他体会到了何为钻心蚀骨之痛,何为撕心裂肺之苦!
这简直太不是滋味了!浑身都像是被火焰煅烧一般,从内而外,从外至内,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脉,连头发丝都像是有了感知一般,分分秒秒,时时刻刻都在体会着巨大的超乎想象的疼痛。
这痛苦让人头皮发麻,让人心智煎熬,让人恨不得一刀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而后捏碎,从而摆脱这种痛苦。
但是顾然动不了,他连杀了自己都做不到,所以这身体撕裂重塑再撕裂的苦痛,他只能承受。
无边无际,看不到归处,顾然身上的汗汩汩直流,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久,也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只是不断地承受着。
每当他以为这是极限了,可比之前翻一倍的痛苦再度袭来……每当他以为这是尽头了,可前方又有汹涌如猛兽的剧痛扑面而来……
顾然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等到他真正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放了他!”顾然猛地起身,嘶声大喊。
猩红血海之中,银发男人黑袍附体,唯独白皙的手臂因为上扬而裸露出来,而此刻他的手心正捏着一个人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便可取其性命。
顾然虽然能够起身了,但眼前还是一阵阵的发黑,可是他毫不怀疑,若是他再晚一步,他绝对会杀了他。
不能让朱贵昌枉死,绝对不能!
“放了他,”顾然死死地盯着他,“他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