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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并不是卫家出事,而是明悌郡王及其门下一干人等做下了不可饶恕之过。

今年秋天直隶发生一起流民叛乱,偏生直隶距离京城极近,消息却直至上个月才报到京城,长泰帝龙颜大怒,立刻派了卫若兰带兵前去平叛。

叛乱之地距离京城仅有两日路程,快马加鞭一日足矣。

长泰帝素来看重卫若兰那份赤胆忠心,不似别人总有顾忌,心思不够坦诚,亦命他调查此次叛乱的根由,如今盛世太平,百姓无不安居乐业,直隶去年大旱亦已派了官员携带大笔钱粮赈灾,时隔大半年,忽有流民作乱,必有缘故。

卫若兰领命前往,抵达当地后一面明面布阵,一面暗中调查,结果却查出一起极大的贪污案来,因当地官员上下勾结,私自加重赋税徭役,并私吞赈灾钱粮,本来长泰帝已命人免去灾区三年赋税,岂料这些官员置若罔闻,又命百姓交税,以至于民不聊生,便在几个流民的怂恿下拿着农具攻打入当地衙门、富户等等。

若是寻常的贪污案倒也罢了,不料卫若兰查到有很大一部分钱粮去向不明,追查数日后发现竟有人在此地趁乱养兵,地点在一个大田庄里,借口是为了自保,但这批近两千人有铠甲、有兵器、有马匹、有粮草,纪律严明,决计不是流民那些乌合之众。

既是乌合之众,自然很快就被卫若兰拿下了,奉临行前长泰帝的旨意,首恶尽诛,底下追随者按罪过轻重而惩处,凡是他们掠夺来的财物大多数归于原主,无主之物入官。

当地富户之富并不是任由流民掠夺的理由,虽说有为非作歹者,但亦有乐善好施者。

平叛之时,卫若兰已将上下一干官员尽数拿下,又命兵士看守其家眷,以免潜逃,这件事不归他管理,自有长泰帝派人来处置,有罪严惩,无罪释放

而卫若兰则专注于那起暗中养兵之事,查出那大田庄竟是卫家所有,当年分家之时,这处约有六七千亩的大庄子分给了卫大伯,每年产粮甚多,不过随后没两年,就以府中入不敷出不得不变卖田产为由被卫太太给卖了,继而转到了自己名下。

牵扯到卫家,卫若兰自当避嫌,他只把私兵拿下,禀明长泰帝等人接手调查后他就回京了,虽说他早已和卫家是两家了,但是卫大伯是他生父,这是改变不了的血脉。

黛玉与卫若兰分别半月,如隔十数个三秋,好容易盼他回来,却知晓这么一个消息。

因此,验看完巧姐的功课,黛玉没有心思留她顽耍,只拣些新鲜瓜果点心命她带回去孝敬贾母、贾赦夫妻,再送些给贾琏夫妻和宝玉夫妻。

巧姐才走没多久,卫若兰下班到家,一面摘去冠带,一面叹道:“这件事情可不小。”

黛玉不喜丫鬟在跟前伺候,接过他脱下的官袍挂在衣架子上,又拿了鞋与他换,疑惑地道:“豢养私兵自然不是小事,就是不知道卫家牵扯到什么程度?我竟有些不明白,谁给那边的胆子,竟敢养私兵?谁不知道凡是养了私兵都按谋逆论处。”

平常人家养的是护院、家丁,亦有看家守夜的本事,可养兵却是大事,官至卫若兰这样的品级,也只得一百个亲兵名额,皇子亲王亲兵数目被当今削减到五百。

卫若兰嗤笑一声,对于卫太太和卫源母子他并无深恨之意,心下所憎者乃是卫大伯,此时也没有幸灾乐祸之意,只是淡淡地道:“无非是心有不甘罢了。”昔年在卫伯府,卫源金尊玉贵,自以为将来前程必远胜于他,谁知如今恰恰相反,位高权重的是他,籍籍无名的是卫源,他们投效明悌郡王,无非就是铤而走险,想博一个从龙之功,压倒自己。

黛玉寻思片刻,摇头道:“不像是他们的手笔。大太太母子再胆大包天,也不该不知道不能豢养私兵的律例,这可是自寻死路。大太太和源哥儿想博富贵是人之常情,但富贵尚未到手就先自己给自己弄个罪名,不太符合常理。”

卫若兰赞许道:“你也看出来了?可见并未因两家不和就以恶意揣测。不错,确实不是他们做的,但亦和他们有关,最后逃脱不了罪责。”

说着,他把已经查得的详细经过告诉黛玉。

原来卫源在国子监出事之后,卫太太为了让他东山再起,四处找门路,后来见明悌郡王极赏识卫源,她就把这处庄子敬献给了明悌郡王府。

按照常理,庄子过户才算是明悌郡王府的产业,卫太太管家理事一二十年,自然明白其中的门道,也有此意,但得明悌郡王府的人去衙门办理这件事,可是明悌郡王府怕担任收受贿赂一罪,就说受了她的孝敬,暂且不过户存档。

卫太太一心巴结明悌郡王府,没有任何异议,又为了表白忠心,把自己的人手撤出了庄子,换上了明悌郡王府的管事下人。

“也不对,换上的管事下人并非明悌郡王府的。”卫若兰叹了一口气,其中七拐八绕的瓜葛弄得他都有些头晕目眩,“那些人中的大管事在名义上是明孝郡王府管事的妻舅,一向和妹夫走得亲近,不过是大太太以为是明悌郡王府的人。”

黛玉呆了呆,一双明眸凝视着卫若兰,见他脸上满是苦笑,不由得脱口道:“这么说,在名义上,养兵和明悌郡王府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卫若兰微微颔首,明悌郡王的心思向来比明孝郡王缜密,做事滴水不漏

若不是长泰帝手里有一批人专司打探,还真查不出其中的隐秘,因为那个现今接管庄子的大管事从来没有和明悌郡王府有任何接触。

黛玉奇道:“既无接触,如何听令?”

“听其妹夫之命。”卫若兰回答道,见黛玉目露疑惑,解释道:“那个大管事的妹夫是明悌郡王安插在明孝郡王府上的细作,接管田庄、豢养私兵等都是他传达给妻舅,后者自始至终都以为是明孝郡王府的命令。”

说到这里,卫若兰又提起前头的事情,道:“难怪我抓到那个大管事时,他口口声声说是明孝郡王命他这么做的。因我知道那是大太太的田庄,心里觉得不可能,毕竟本源是明悌郡王府的长史官,怎么可能会冒险将自己家的田庄拿出来给明孝郡王府养私兵?可惜那时我为了避嫌,已经不再管这件事,故而直到今儿才知道真相。”

显而易见,卫源是弃子。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是明悌郡王府的弃子,不然明悌郡王为何不用别人的庄子,非用卫太太孝敬的庄子,而且还不愿意过户。

果不其然,卫若兰这边正和黛玉谈论此事,那边卫家正被查抄,卫太太和卫源夫妻皆入狱。两三个卫家的下人侥幸逃脱,慌里慌张地拍打他们家的后门,直言要见卫若兰,个个气色不成气色,脸上犹带惊恐之色,拍打后门的时候不忘往后看是不是有人追赶。

下人报到卫若兰和黛玉跟前,夫妻二人齐齐皱眉,几乎可以料到他们的来意。

卫若兰冷声道:“把他们领到前厅,我听听他们有什么话说,再叫几个亲兵在厅里厅外等候吩咐,等我问完了,就将他们送官。”他和卫太太母子本就没有什么情分,怎会答应他们的求救?这可是谋逆大罪,不牵连他已是幸事了。

下人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卫若兰仍旧是一身家常衣裳,及至到了前厅,问有何事,果然是来求救的,当先那个婆子涕泪交集,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头,哀求道:“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有官爷来抄家,求兰大爷看在同姓同支的份上,救救我们太太和大爷!”

这婆子是卫太太的心腹陪房,在卫家仗着卫太太的势没少耀武扬威,卫若兰年幼时,她常在卫若兰跟前指桑骂槐,为人极是不堪。

卫若兰没有再听下去,淡淡地道:“谋逆大罪,常株连九族,今日圣上许我休假,亦有避嫌及接受调查之意,自顾尚且不暇,谈何救人?况豢养私兵之地恰是大太太名下在直隶的庄子,难道这叫无辜?来人,把他们送过去,交给查抄那边的差役,并将他们来找我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让他们看管好了,别再逃出几个人向别人家求救。”

长泰帝十分信任他,可是人言可畏,他和卫家太亲近了,兼他才平叛归来,虽然来回不过只花了大半个月,但是到底辛劳一趟,长泰帝索性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等此事尘埃落定后再来上班,也免得那些人前来打搅他。

这件事卫若兰还没来得及告诉黛玉,就有卫家的下人上门了。

一共就三个下人,卫家亲兵将他们送交给正在封锁卫家的差役,总管此事的忠顺亲王嘻嘻一笑,摆手道:“回去告诉元芳,本王知道了,必然不会再出疏漏。”

事关明孝郡王和明悌郡王,长泰帝遂命忠顺亲王处理

忠顺亲王和卫若兰素有交情,又得过长泰帝的意思,他在处置的时候都会使人递消息给卫若兰,令卫若兰不出门亦知所有事情。

之前卫若兰告诉黛玉的消息都是暗中查探所得,明面上审案不会被蒙蔽,所以等忠顺王顺着卫太太把案子调查清楚后,长泰帝当朝大骂明孝郡王其心可诛,骂得明孝郡王面无人色,涕泪交加,伏地辩解,说自己是无辜的,他并没有做出此事。

长泰帝当然知道他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但是别的事情上他却不无辜,若论结党营私当属明孝郡王为第一,此次中饱私囊的那些官员就和他有关,若不是他贪图赈灾的百万两银子,岂会让明悌郡王有可趁之机?

骂完明孝郡王,长泰帝又骂明悌郡王,折子砸到明悌郡王头上,立刻皮破血出。

明悌郡王伏地不语,他没料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他行事那么谨慎,那么小心,甚至明孝郡王府管事都是在分府前安□□去的,后来都没有接触,命令都是弃儿传达,长泰帝是怎么查到的?难道就因为卫太太当初把庄子孝敬给自己?他明明已经安排一个管事假装中饱私囊,将庄子转卖给明孝郡王府管事的妻舅了。

没有地契本来是不能卖的,但是下人自有下人的手段,他们不需要地契,只需要在掌管的时候捞收成时的油水足矣,这样风险小。

长泰帝似乎料到了明悌郡王的心思,冷冷一笑,幸亏自己手底下有能人,不然肯定会被瞒过去。如今他正值壮年,深恨下面几个儿子眼错不见地盯着自己的皇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豢养私兵,今日养私兵,明日岂不是要发起宫变?

因此,借着谋逆大案,长泰帝将明孝郡王圈禁于府,紧接着废去明悌郡王的爵位,亦圈禁在府,至于他们手底下的人自然是逃脱不了,各有严惩。

整个长安城一片腥风血雨。

在前朝官员更替的时候,后宫亦不安稳,皇后早已奉旨将吴贵妃、齐淑妃二人禁足,只派两个新的小宫女和两个新的小太监服侍,原先在她们手底下的宫女太监统统带走审查,皇太后勃然大怒,亲自带人阻拦,最终被长泰帝请回。

皇子、宫妃尚且如此命运,其母族、妻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黛玉和卫若兰从一开始就闭门不出,然而总是有人递帖子求见,卫若兰就带黛玉出了京城,径自往东郊的庄子小住,给自己留得一片清净。

无论外面是何等狂风骤雨,庄子里始终安静温馨。

卫大伯就是在这时候回京的,他守孝三年,吃足了苦头,但为了保住孝子名声,避免旁人提起老母因自己而死之事,不得不忍受,好容易除了服,卫大伯自然紧赶慢赶地回京,企图花心思再谋个出路,哪知道才进京就发现出了大事,堪称天崩地裂亦不为过。

卫太太和卫源夫妻都被抓了,正等候发落,卫大伯又怎会逃过?忠顺亲王本已派人去拿卫大伯了,大约是在路上错过了,以至于卫大伯平安抵达京城。

被投入大狱和卫源一室的时候,,卫大伯头一回感到后悔莫及。

他后悔了,后悔将人才出众的卫若兰过继给二弟,后悔留下卫源这个一无是处专门惹是生非的儿子,后悔不曾善待卫若兰导致自己出事卫若兰也不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