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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上回惜春出阁不久便即有喜,一如迎春当年,来年便能落草,独黛玉成亲至今四年有余五年未足,虽说中间守孝一年,然数年无消息,难免就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提及黛玉幼年体弱之事,故而黛玉心中深忧,眉尖若蹙,渐生抑郁。

卫若兰下班到家不见黛玉,问明所在,忙取了一个玻璃兰花灯在手里,行至后园,远远的见到玻璃亭内亮如白昼,独一红影倚窗遥望岁寒三友。

卫若兰抬脚进去,道:“怎么跟前没一个人?”

黛玉转过身,闷闷不乐地道:“原在的,是我把她们都撵出去了。”

卫若兰将灯放在案上,就着亭内的灯光看到她两眼微红,凄楚之色尚未褪尽,不觉十分心疼,拉着她的手,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谁惹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黛玉笑道:“好端端的谁哭了?不过开窗赏景,一阵寒风过来,吹得眼睛疼,我拿手帕子揉红了的。”因恐卫若兰担忧,转过话题问道:“今儿怎么比往日早了半个时辰回来?天尚未黑尽,不知道厨房里做好了饭菜不曾。”

卫若兰并未回答她所问之话,反而搬着她的脸面,凑过去仔细端详好半晌,然后道:“别哄我,是揉的还是哭的,我瞧得出来。”

黛玉经不住他追问,只得道:“想起了母亲,不免有些哀伤,不是因为别的。”

卫若兰何等聪慧,心念一转便即明白黛玉所忧,安慰道:“我就知道你又多心了。傻丫头,你和岳母不同,千万别因岳父母身后无嗣就觉得自己也不好。”

怕黛玉站在窗前受寒,卫若兰一面说,一面拉她一起坐在铺着虎皮锦褥的紫檀雕花大圈椅内,用黄铜脚炉垫了脚,又侧身将黛玉放在案上的手炉掀开,拨了灰,放了香,仍旧盖好放在黛玉怀内,柔声道:“外人的话不必听,儿女乃是命中注定,岂能人为?况且,你我年纪尚轻,更不必焦急,以免急而忧、忧而病,不利于养生之道。”

话虽如此,黛玉仍难解开心中烦闷,幽幽地道:“我四岁那年,如珍似宝一般养到三岁的弟弟没了,父母大病,府里乱糟糟的,房里一片乱象。我至今记得那是怎样的伤悲,犹如天塌地陷一般,日月黯淡无光,连丫鬟们都不敢大声喘气。父亲公务在身,挣扎着起身上班,终究是伤悲太过,留了病根儿,每逢春分秋分,必然咳喘,未过半百便即仙逝,未尝不是因为身后没有香火传承的缘故。母亲那时足足病了三四个月,若不是跟前有我,只怕母亲就起不来了,其后两年母亲深受旁人讽我们林家绝户的流言蜚语,在我六岁那年郁郁而终。”

两行清泪从黛玉脸颊上流下,随后呜咽出声,凄凉不下窗外寒风呼啸而过,隐隐带着几分泣血之音,道:“我曾想过,若自己是男儿,必定能延父母之寿,可惜我不是,故落得六岁丧母、十岁丧父,不得不寄人篱下,再难见父母音容、家乡山水。我知母亲之苦,父亲自知命中无子,也十分体谅,奈何不相干的世人不如此,皆云母亲是林家之罪人。”

卫若兰听了,胸口顿时一痛,他本以为安慰妻子多次,必不致再生忧虑,此后安心,再没想到子嗣一事在她心中如此之重,细想不难明白,确实是世人都将林家绝嗣之罪按在贾敏头上,并不去想林家一脉单传,代代独子,黛玉虽是女儿,终究也是林家血脉。况且,林家至林黛玉这一代并非没有子嗣,只是早夭而已。

怎么黛玉最近总是想起林家往事?卫若兰寻思片刻,猛地反应过来,道:“是不是又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拿岳母来说你?”

黛玉既未点头,也未摇头,只是拭泪不语。

卫若兰暗恨世人多事,总看不过黛玉日子过得自在,将手覆盖在她手背上,意欲抚慰时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提起生男生女一事,道:“依我说,是世人愚昧方如此,不知我跟你说过没有,我得的那份记忆里说,生男生女全由男子决定,而非妇人!”

黛玉一呆,几滴清泪便滞留在眼眶内,道:“这是什么新鲜说法?再没听过这样的,我只知世上都说绝嗣是妇人之过,我母亲为此背负罪名,至死难脱。”

卫若兰忙道:“后人如此说,自有十分依据,须知后世的医术强过咱们此时百倍,鲜少有婴孩因病夭折,可惜我竟不大懂,也难与你细说。不止生男生女皆看男子,而且还说男子祖传下来的体弱,也影响子嗣,并不全是妇人之过。莫说后人,就是当世,也有太医这么谈及。贾家和林家两族,一户枝繁叶茂,子孙满堂,一家一脉单传,无甚亲支嫡派,且都不长寿,可见贾家人体壮而林家子体弱,故林家血脉稀薄与岳母不相干。你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黛玉只觉得匪夷所思,忙又追问几处疑惑,听完感慨万千,叹道:“可惜不知这些说法多少年才为人所知,解世间女子之难。”虽说如今早有大夫言明子嗣与男女二者息息相关,也有男子体弱确实不利于子嗣,奈何世人总将无子无女一罪按在妇人身上,不容人辩驳。

卫若兰笑道:“既知此事,你总该放心了罢?往事怨不得岳母。你原不在意世人诸般风言风语,此后亦无需在意。我和母亲都觉得顺其自然,世人想法,与咱们何干?”

黛玉含泪道:“你就不担心?”

卫若兰道:“担心什么?就是再过十年也不必担心。”

黛玉瞅他半日,道:“我不信。连我父亲在儿女之事上都未能十分豁达,我自己也总是想起母亲一生,如今你承继卫家二房,婆母心里岂有不惦记着子嗣香火的道理?我生得这样单薄,养了近十年,多少人都说我不好。”

卫若兰一笑,随即正色道:“若说实在不在意确实是谎言,世间谁不想子孙满堂?然而我先前就说了,儿女之事乃是命中注定,或有、或无,或男、或女,或活、或夭,或平庸无能、或文武双全,后二者倒好,多加留心便不会忧伤,前二者却非人力可扭转。你我夫妻多年,难道因为没有子嗣,我就和你不好了?若因此故而分离,也算不得是夫妻了。再说,世间许多夫妻没有子孙,也没见他们怎样。你我前二年原是自己年级小不要的,后来又逢祖母之病之丧,守孝茹素一年,虽说气血犹盛,终究不如荤素搭配时,须得再调理一二年才好。”

听得卫若兰一番推心置腹之语,字字恳切,句句诚挚,黛玉不禁破涕为笑,忧愁虽未尽去,但仅剩一二分,眉展开时如云开雾散,唯露远山。

卫若兰拍手道:“可算笑了。我饿了,咱们快回去吃饭,明儿出去顽。”

待黛玉起身,卫若兰拿起旁边搭着的灰鼠大斗篷披在黛玉身上,又给她围上大毛风领和观音兜,都是大毛灰鼠的,叮嘱她别灌了寒风进肚子,方拉她一起出去,自己挑灯照路。

谁知外面竟下起雪珠儿了,地面上落了薄薄一层,宛若微霜,白鹭雪鸢等人撑着青缎油伞迎到半道,旁边又有两个婆子抬着一顶竹轿,卫若兰忙叫黛玉上轿,又吩咐人去收拾玻璃亭,自己扶着轿子径入上房,晚饭果已齐备。

次日恰逢休沐之日,昨夜贪欢,早上卫若兰较平时晚起一个时辰,侧头看鸳鸯枕上黛玉香梦沉酣,乌云散乱,残霞未尽,身上密密裹着榴开百子的红缎被,更显可怜可爱。

卫若兰披上衣裳,悄然下床,因未叫人,故房内门窗犹掩,他揭开窗屉,只见玻璃窗上白茫茫一片如雾,看外面不清,遂顺手推开,却看到空中撕棉扯絮一般正下着大雪,地上所积甚厚,已有人在扫雪了,尚未扫过的地面上丫鬟婆子的脚印极深。

忽听黛玉在背后问道:“屋里亮堂得很,雪下大了没有?”

卫若兰回过身见她掀开帘子探身而出,忙过去扶她,又给她披上暖袄,回答道:“正下着,雪极大,积雪亦厚,瞧着约近尺许。”

黛玉扶着他的手走下来,从玻璃窗往外一看,窗外一花树早没了鲜花绿叶,却被雪花一裹,宛若玉树琼花,晶莹剔透,黛玉正欲作诗来配,忽见两只喜鹊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休,踩得枝头雪花纷纷,簌簌而落。

白鹭站在廊下,见窗开人现,忙笑道:“大爷和奶奶醒了?大尾巴喜鹊叽叽喳喳的,我倒看住了。”一面说,一面叫丹鹤雪鸢青鸾等过来,服侍夫妻梳洗。

饭后宝玉忽至,卫若兰亲迎,见他披着一领半旧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掩不住满脸疲惫。

卫若兰心内纳罕,笑道:“大风大雪中兄长亲至,可有要紧事情?我们正打算去城外庄子里钓鱼,兄长不妨同去取乐。”

宝玉道:“我就不去了,一会子得回家。此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早起时陪老祖宗赏雪,老祖宗见院子里梅花开得好,心里惦记着林妹妹,叫我折了两枝亲自给林妹妹送来,另外问妹妹一声,上回妹妹送老祖宗的茯苓霜还有没有,若有,给我一包带回去。前儿林妹妹送的放在老祖宗屋里没吃完,不知道叫谁偷了去,偏生萱哥儿想吃,老祖宗打发我来要。”

黛玉在内堂听见,走过来道:“有。上个月粤海的几个官儿进京上供,送了四篓给我们家,宫里又赐下两篓,分送母亲和各家一些,还有两篓半。家常有饭有菜的,谁吃得完这么许多?”一面说,一面命人取一篓来,又命将朱橘、黄橙等各拿一篓。

宝玉忙道:“不必那么些,一包茯苓霜就够了。”

黛玉道:“哪能只给外祖母一人,舅舅舅母、哥哥嫂子都该送,二哥哥自己留一些,几个小的也该吃些补补,料想上回给的吃完了,萱哥儿才在外祖母房里吵着要吃。寒冬各家多食肉,少瓜果菜蔬,吃些橘橙换换口气。”

宝玉感激不尽,瞧着下人将东西装上车,方向卫若兰夫妻告辞,踏雪回家。

黛玉叹道:“我原想茯苓霜极滋补,故多送了外祖母些,谁知倒引来了贼,不知是哪一个,必是家里人,此等丑事发生在大舅舅家,宝玉自然不好多说。外祖母一世尊荣,何曾想过沦落到这样境地?连吃茯苓霜都难。”

卫若兰笑道:“如何就难了?咱家有什么没送外祖母,就是没有昔日荣光罢了。快打扮得暖和些,外面车轿齐备,咱们这就出门。”

乘车至长安城东郊的庄子里,其内早已各色齐备。

庄内有几个极大的水塘,府里吃的鱼虾都是从这里捞出来的,间以密密的翠柳、苍松、青竹、红梅,每样约有百十株,每个水塘岸上都在密林前建几座竹舍木屋,推窗即可垂钓,水面上四通八达地搭着竹桥,攒至湖心建一水亭,构筑十分精致。

自庄子按黛玉图纸建造以来,常有城内世家子弟来此垂钓,命人赁下一个水塘和竹舍木屋数间,彼此有密林间隔,颇为隐秘,故也偶有女眷人等前来。

此处不仅可垂钓,亦可品尝农家饭菜,颇有一番趣味。

卫家单留了一处水塘,或是留自己所用,或是款待密友,彼时半塘残荷、满池碧水,纷纷扬扬的白雪落在水面,很快化作虚无,反衬得此地如云山雾罩,景色如画。

黛玉站在塘边,拢着手炉,见各处密林就和家中窗外的玉树一般,皆冰雕玉刻一般,几株梅花点缀其间,开得如火如荼,宛若琉璃制就,娇艳欲滴,不禁道:“倒不曾想冬天雪地里的水塘这样有趣,上面下着雪,水面却冒出些水汽。”

庄头媳妇在旁边伺候,笑道:“外面冷,水里暖,冷热相激,就有水汽出来。这会子雪愈发大了,奶奶快进屋里避雪,仔细脚下湿滑。”

黛玉走进常去的竹舍,桌椅、火盆、熏笼俱全,红泥小火炉上水壶里吐出一团团白气。

庄头媳妇道:“知道奶奶不用露水雪水雨水等水煮茶,一早打发人去玉泉山运了上好的山泉水,装水的器具早叫我那女儿亲自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尘垢没有。不知大爷和奶奶多早晚过来,茶炉里的水已经沸得狠了,奶奶吃茶,须得姑娘们再换新水。”

白鹭取了茶罐出来,道:“知道了,有我们呢,你们忙去罢,晌午时叫你女儿媳妇们亲自整治饭菜,就村里常吃的那些,做得干净些。”

庄头媳妇答应一声,方退了出去。

卫若兰已将钓竿、鱼饵等物拿来,和黛玉一起推窗垂钓,夫妻二人只用一根钓竿,在卫若兰手里,黛玉则指着水池里清晰可见的游鱼说笑。

忽见水面上的浮子在动,黛玉又惊又喜,催卫若兰道:“快拿起来看看,有鱼咬饵了没有,若钓得一尾大鱼,立即送去厨房,咱们中午好尝尝鲜儿。前儿吃的用鱼熬炖的火锅倒好,又清又白的汤,今天多钓些鱼装在水桶里带回去。”

卫若兰摇头笑道:“轻得很,未必是大鱼。”他等了半晌,见浮子沉下方拉起来,只见一尾三寸来长的鲫鱼咬着鱼饵,在空中活蹦乱跳。

黛玉见了,顿时大失所望。

小丫头跑过去取下鲫鱼放进桶里,任它游弋,又在钩上装了新的饵。

卫若兰才将鱼钩甩入水中,便听东边水塘方向传来一阵乐声,细听时发觉笛声悠扬,歌韵婉转,偶然一两句随风吹至,唱的却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黛玉也听到了,认出是牡丹亭里的戏文,蹙眉道:“来咱们庄子里的人多系垂钓,清清静静的,怎么有人在这里唱戏?也不像是女声。”

卫若兰道:“听着是忠顺王府里琪官的调子,不过琪官年逾二十就不大能唱了。”

叫人来问,果然是冯紫英、琪官一伙人,那边听说卫若兰和黛玉亦在此处,忙命人送了茶果点心等物,又遣未留头的小幺儿再三来请卫若兰。

卫若兰推脱不过,嘱咐黛玉午饭等自己回来吃,抬脚到那边,待看清竹舍内的场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只见冯紫英和两三个并无来往且喜花天酒地的世家子弟坐在上面,身边都搂着一两个人,或是十三四岁粉妆玉琢的小厮,或是十七八岁描眉画唇的妓子,独蒋玉菡在地上唱曲,三四个年纪小的优伶吹笛弹筝。

冯紫英摇头晃脑地跟着戏曲哼了几句,抬头看到卫若兰,顿时喜笑颜开,起身让座,等众人都见过礼方高声道:“元芳,自铁网山秋围一别,多日不见,再三请你才来,今儿定要多多灌你几大海!”说着,挽着袖子搬起酒坛,倒满了大海。

卫若兰摆了摆手,道:“饶了我罢。我并非独身而来,仔细吃酒误了事,来见过你们就得回去,不放心。”又命在此处伺候的庄里人,说由自己请客。

冯紫英见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得放过他,也不敢叫小厮妓子伺候。

卫若兰位高权重,他在这里片刻,那几个世家子弟便觉得拘束,坐立不安,好容易等他离开,才松了一口气,拍胸道:“年纪未必就比咱们大,怎么这样厉害?一身的气势。”

冯紫英笑道:“他可是京营节度使兼领侍卫内大臣,手底下掌管最要紧的兵丁侍卫,端的威风八面,极受当今信任,咱们哪里比得过?别说咱们,就是我老子都望尘莫及,说一百个我不及元芳一零儿。也是巧了,今儿遇到,换作平常,你们哪里能见到他?”

众人听了,连声道是,复又听蒋玉菡唱曲,各自吃酒。

一人吃了一盅酒,笑道:“都说卫节度使洁身自好,自小便不喜与优伶娼妓为伍,家里也无姬妾,我原不信,心想这样聪俊英伟的一个人物,怎么就那样无趣?不曾想,今儿才算见识了,这些小幺儿粉头儿平常哪个不是闻了腥气就扑上去的猫?谁知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冯紫英大口喝酒,道:“这才是聪明人。元芳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真惹恼了他,哪怕脏了他的衣裳,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都不敢替你们说情。那年他才从平安州回京,有一回在理国公赴宴,我亲眼见他更衣的时候,有一个极标致极美貌又妖妖娆娆的丫鬟才进去就被踹出来了,当场折断三根肋骨,柳芳那么大的年纪赔了好几回不是才算过去。”

众人暗暗纳罕,都道厉害,又道:“卫节度使成婚将及五年,就是为子孙计,也不该这样。咱们这样的人,在哪家赴宴的时候没几个丫头服侍,明孝郡王驾临襄阳侯府还收用了一个有极好头发的美人呢,偏就他出人意料。”

冯紫英摇头道:“各人本性不同罢了,有人贪杯,有人好色,元芳独爱武,且有极敬爱静孝县主,不是咱们这路酷爱吃酒作乐的人,因此,朝中内外许多清流人物都喜欢他。”

闻得清流人物夸赞卫若兰人品清正,众人果然不再多嘴挑剔。

至傍晚曲终人散,其中一个姓苗的世家子弟吃得烂醉如泥,上马不得,又见风雪不停,遂拉着蒋玉菡的手道:“你家不就在这里?我到你家去歇息。”

另一人也醉了,满脸通红地斜倚着门,拽着褂襟子扇风,笑嘻嘻地道:“自从琪官儿娶亲,苗世兄去了好几遭,给他们买房子置地,听说还打金银首饰、买绫罗绸缎,今儿又叫琪官儿来作陪,有什么好处说给我知道,我也跟世兄去见见世面。”

那姓苗的世家子弟眼睛似睁非睁,听完却开口笑道:“好处只有我一人知道就行了,何必与人言?”说完,半倚着蒋玉菡趔趄着去了。

留下倚门者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

冯紫英哈哈一笑,命人牵马过来,翻身上去,扬长而去。

诸优伶娼妓尚未散尽,争相搀扶倚门者,笑着与他解惑道:“琪官长了胡须后再唱曲嗓子就不大清了,不能登台,忠顺王府又因前事没留他继续在王府里教导戏班子里新来的小戏子,旁人知道了,自然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另眼相待,幸而娶了一门好亲,他媳妇生得柔媚姣俏,又是荣国府出来的一等人物,所以引得苗二爷常去。不独苗二爷,凡知道的都爱去。”

听了这番言语,倚门者恍然大悟,因这是世间常事,倒也没甚出奇,很快就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伸手拉着最标致的一个妓子上车,离郊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