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几位临近的夫人便盯着小袁氏,看她有什么反应,小袁氏却是自顾自地喝酒吃菜,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叫想看热闹的几人心里一阵失望。
永城侯夫人王氏不冷不热道:“我看呐,不管是皇后还是皇后家族主持宫宴都算不得是大事,就连咱们那样的小家子都最重子嗣传承,若是皇后有了儿子,他的地位才算是稳了。”
王氏出身不高,谈吐粗俗,往常在这些贵妇中是没有多高地位的,她今日这话说出来,却得了不少赞同,她说的话杜夫人也听见了,侧身看过来,王氏挺着腰背视若不见,男子生育艰难,当上了皇后又怎么样?说不得一生无子,就老死冷宫了。
有这意思的不只是王氏一个,廖夫人先前的话头没有人接,她眼珠子一转,似模似样地叹道:“几位太妃都是生育过儿女的,皇后大概是不明白女子生产养育孩子的苦楚,等过上几年,皇后说不得就能体恤太妃们了。”
这差不多就是说新后不孝了,杜夫人却浑不在意,只淡淡笑了笑,小袁氏正欲开口,武定侯夫人眼波流转,笑道:“廖夫人,宫中事咱们不好妄议。皇上皇后前几日才大婚,日后皇后生下麟儿,是天底下最大的喜事,等那时咱们再一同来贺喜。”
这一个“前几日才大婚”把一群人都惊醒了,子嗣不子嗣的话现在可是说不准,说不得皇后几个月后就有了,那样可就打脸了。
王氏见无人再应和她,撇撇嘴不说话了,王氏也有一女,正是青春年华,王氏左挑右选,竟没有找到一个青年才俊能配得上她,若是以自己女儿的容貌进得宫来,封个贵妃也不在话下。
前朝宝和殿中群臣觥筹交错,袁如珩略饮了几杯后侧身对朱献道:“臣与兄长去说几句话。”
“好。”
袁如珩离开后不久,一个小太监引着袁如煜去了偏殿,兄弟两个相对而坐,袁如煜看着小弟温润的脸,终于忍不住笑道:“我看你这样子,在宫里过得也还不错。”
“是很好,才几日我就觉得我胖了。”袁如珩拉扯了下自己的衣裳,笑眯眯地说道。
袁如煜端着一杯热茶,道:“你既然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方才在外面,看见歧王与秦王也在,我听说这两位前几天一直被软禁在宫里。”
“是啊。”袁如珩坦然承认。
“这是为何?”袁如煜皱起眉来,短短几天,京中不好传言就传遍了。
袁如珩笑道:“大哥,你不必担心我们,我有分寸。”
“仅仅是歧王也就罢了,你难道不知道秦王......”
袁如珩打断他道:“我刚进宫,太妃们不知我的深浅,还不敢贸然出手,可是经过这几天观望,她们就要有动作了,我把歧王握在手里是牵制婉太妃,至于秦王......我弄着玩玩儿。”
袁如煜无奈道:“这叫什么?”
袁如珩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哥回去以后跟母亲和祖母说,我在宫里很自在,叫她们不必担心。”
两人不能离席太久,袁如煜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袁如珩住在紫宸宫里,又悠闲地过了几日,每日所做的事情,就是赏赐东西下去,萧家、袁家和其余臣子、勋贵家中都有份儿,他还在库里找了几个精致的长命锁送给云郎,留给自己未来的小侄儿。
婉太妃又一次来求见时,袁如珩想了想,笑道:“本宫说好过几日去拜访太妃们的,你叫婉太妃回去,明日一早本宫亲去她宫中拜访。”
月蝉心里一动,道:“奴婢知道了。”
袁如珩因为修行宫的事情与太妃们有过一次交锋,这算是第二次了,他走进去的时候,七八个太妃还在坐着说笑,婉太妃、裘太妃两个心不在焉,其余人便以穆太妃为首,她率先起身,笑道:“君后来了,姐妹们怎么还坐着?”
大概没有一朝的太妃们在皇后面前还这么嚣张,先帝到底还是把她们宠太过了,又在驾崩前留下遗命叫朱献妥善照顾太妃们,袁如珩一个男人,她们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些太妃们许久不向人低头,早就把礼仪忘之脑后了,袁如珩看着她们稀稀拉拉地起身行礼,笑道:“诸位都是长辈,本宫可不敢当。”
这是婉太妃宫里,婉太妃心里有些慌乱,她请君后上座时,其余太妃们却不是很乐意挪地方,只往下移了半位,袁如珩坐下来后,扫了一眼姿态不同的太妃们,问道:“方才几位娘娘聊什么呢?”
婉太妃道:“正说起君后进宫后,短短几天就把宫中内务理算得极好,昨日本宫收到了君后所赏赐的玉如意,正想与您谢恩。”
婉太妃惯常跋扈,二皇子被拘禁后,她心如死灰,干脆破罐子破摔,仗着先皇旨意多次给朱献没脸,这次歧王进宫来,却一下子给了她希望,叫她把脾气全收了起来。其余妃嫔们还没有见过她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不过一想歧王情境,倒也了然几分。
袁如珩笑了笑,裘太妃不动声色,她虽然与婉太妃一个心思,可是不知这位男后秉性前,她也不会主动示好,毕竟秦王是正经王爷,就算是皇后,一时半会儿也动不得他。
穆太妃眸中一片不以为然,甚至对婉太妃还有些嘲讽,她轻咳一声,道:“本宫这里,正有一件事要请示君后。”
袁如珩看着她道:“穆太妃请讲。”
穆太妃淡淡笑道:“往常本宫叫家人进宫,与大总管通禀一下就是,前几日本宫姐妹来请安,递的折子却被君后驳了,不知这是什么规矩。”
另一位田太嫔也道:“本宫家人的折子也被君后驳了,现在正是过年团圆的时候,本宫在这宫里,却不得与亲人相见,就算是先帝在时,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钰太妃抿了一口茶,眸带自嘲之意,道:“前几日本宫的母亲进宫来赴宴,原想来见本宫一次,母女说说话,谁知却被宫人拦了,本宫刚还和姐妹们戏称,怎么君后一进宫,就把咱们拘起来了?”
这几人话里藏针,几个胆子小的太妃心下惴惴的,袁如珩坦然笑道:“原来太妃们说的是这事啊,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得很,本宫查过宫廷记录簿,先皇后在时,每逢初一十五,若是妃妾们家人要进宫,都会报与她,先皇后怜惜各位娘娘,自来都是准的,可是先皇后去得早,此后后宫......好像是四位太妃执掌。”
婉、裘、穆、钰四位太妃都是眸光微闪。
袁如珩笑意一敛,“说起来,四位娘娘群策群力,该是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才是,本宫看了前些年的账册,却发现账目混乱不堪,宫规也是朝令夕改。今时今日,本宫问一句,娘娘们觉得后宫妃嫔家人是不拘时日随意进宫的好,还是遵循祖制,按规矩进宫请安的好?”
穆太妃心下一凛,其余太妃们虽是自在惯了,不愿意受约束,也难以说出是家人随意进宫好的话来,可是要她们甘愿认了新规矩,她们心里却难受得厉害。
袁如珩淡淡道:“本宫的意思就是这样了,日后仍旧是初一十五,娘娘们的亲眷递折子送往紫宸宫,本宫若是觉得合适,便会准许其进宫探视。”
穆太妃压下胸中火气,问道:“那敢问君后,什么才是合适?”
袁如珩看她一眼,颇有深意道:“自然是安守本分,让皇上不必为后宫担忧的娘娘们,可以见家人得多。”
穆太妃脸色铁青,冷冷道:“君后这是什么意思?”
袁如珩轻笑道:“本宫的意思本就很明白。”
穆太妃冷笑道:“君后进宫十几天,就要给我们这些人一个下马威了,就连皇上登基时,对我们也都是毕恭毕敬的,皇后真是好大的威风。”
袁如珩不以为意,继续道,“不仅如此。”
太妃们都是一愣,穆太妃胸中火气更盛,钰太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问道:“还有什么事?君后一起就说了吧。”
“既然穆太妃说起皇上对太妃们的恭敬,本宫倒是有些话讲,皇上生母乃是国母,身份高贵,其余庶妃难以与其比肩。按理说皇上原不必对太妃们孝敬太过,可是咱们皇上是天底下最仁孝之人,看在先帝的份上把太妃们好生供养着,登基后更是把后宫让出了一大半给诸位居住游乐,自己就在一小块儿地方起居,钰太妃,您熟读经史,您说哪一朝皇上是这样对待庶母的?”
钰太妃哑口无言,脸上红红白白,好不热闹。
袁如珩继续道:“虽然委屈,不过皇上却不会把话说出来叫太妃们心里不舒服,原本本宫也无所谓住的地方狭窄,只是本宫一想,我们夫夫二人都是青年男子,与太妃们混居也是不便,本宫又怕哪个不懂事的史官言官乱说太妃们虽是为先帝守寡却舍不下安逸,叫太妃们受言官攻讦损害名誉,干脆啊,以后在后宫划出几个宫殿给太妃们,外墙隔开,皇上与本宫日后只在墙外请安,太妃们住在一起,既可每日亲亲热热地说话,也留住了清名,太妃们说,这样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