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贞果然没有任何回应,自从朱二姑娘死后,武嗣泉对她的母亲已经彻底死了心,而林玉贞却像是疯魔了一样完全不顾儿子的脸色,整日喜滋滋地拿着各色料子首饰去给他看。
“泉儿,你看看,这是娘为李姑娘准备的嫁衣,全是最上乘的料子。李家没什么家资,娘也不求李大人陪送多少东西,家具都是现成的,待会儿娘带你去新院子看看......”
武嗣泉放下一卷兵书,淡淡道:“母亲自己看过就好。”
林玉贞像是没有看出儿子的冷淡,拉着儿子的手道:“泉儿看看,娘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了,你和新娘子在新院子里绝对舒舒服服的。”
武嗣泉没有提自己年后便会出京任职的事情,他知道母亲其实心里明白,他的折子早就递了上去,皇上虽然还没有批下来,可是也没有驳斥下来,武嗣泉对去不去西北无所谓,只要离开京城,他觉得都好。
林玉贞自说自话了一阵,站起身道:“待会儿娘给你送饭来,天冷,你不要出门,在家里看看书吧。”
武嗣泉忽然问道:“二舅舅和大表哥要回京了,你知道么?”
林玉贞脸上木愣愣的,像是没有听明白,良久,她笑道:“林家早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那一家子从西北流放回来,难民一般,若是咱们结交,那是有*份。”
武嗣泉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林玉贞道:“娘去厨房看看。”
袁如煜新婚后带着娇滴滴的妻子同去西北,萧云郎印象中那个文静、拘谨的嫂子肤色有些黑了,头上只简单带着几支钗环,行动很是爽利,她看了看萧云郎的肚子,笑道:“二月里就是好时候,我生楠儿的时候是在六月,在屋里闷着坐月子,险些要热死我。”
袁如煜作为袁家继承人,这些年里没有袁如珩的清闲,常年亲自上阵杀敌,眉目便带出了几分森寒,萧云郎都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个表哥了,袁如煜坐在椅子上道:“云郎怎么不说话?”
他话一出口,萧云郎听到熟悉的声音,便笑道:“大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七八年没有见了,我记得当年你还是偏偏少年郎,现在却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了。”
袁如煜喟叹道:“我的确是久经沙场了。”
“那大表哥,你还走么?”
袁如煜的妻子卓氏笑着看了丈夫一眼,袁如煜道:“这几年里,皇上应该会让我歇一歇。现在不像是我们全家人都在西北,我父亲在京中身兼要职,若是我继续带兵,有心人心里就不舒服了。”
卓氏对萧云郎道:“你大表哥是闲不下来的,他操练兵卒极狠,他一走怕是不少人要烧香了。”
袁如煜不满道:“我那是在救他们的命。”
今日萧粟和萧沐郎都不在府中,小袁氏和萧渡郎招待客人,萧云郎问起大婚的事情,袁如煜神色淡淡道:“想不到如珩竟然有这么一天。”
“大表哥......”
“宫里并不适合如珩。”
卓氏轻轻推了袁如煜一把,袁如煜道:“宫里多谲诈,如珩心思正,怕是压不过一群老妖婆。”
萧云郎道:“可是皇上很喜欢二表哥,二表哥其实很有主意,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袁如煜淡淡道:“很多事情,不是有手段就能解决的,就算这几年里把那些人都熬死,以后呢?如珩一生抱负,难道就屈居在后宫里?”
萧云郎抿了抿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袁如煜无奈笑道:“不过我也只能这么说说,大婚就在眼前了......就算是我早回来,也没有办法。”
萧云郎歪着脑袋道:“说不得二表哥会出乎你的意料呢,做一个名垂千古的贤后,然后大表哥就是名垂千古的皇舅了。”
袁如煜忍不住笑起来,道:“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十二月二十二,帝王大婚,这在京里已经是几十年不见的景象了,先帝在做太子时候就已成婚,朱献的母亲过世后也没有另立皇后,加上大赦天下的喜气,满京都为皇帝的大婚沸腾了。袁如珩坐在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十六台的大轿极其平稳,他几乎都感觉不到晃动,道路两旁百姓高呼千岁,袁如珩眨眨眼,忽然笑了起来,做皇后,除了皇帝,他身份高过了所有人,若是手段得当,皇上也是要听他的,这多有意思。
进宫门后,袁如珩按前几日背诵的礼仪做了下来,一直到紫宸宫坐好,他才松了一口气,宫人迅速为他换了轻薄的金冠,省得玉饰坠得人头疼,袁如珩站起来,在铜镜前看了看自己,轻声笑道:“真是累人。”
不久后他被引去太和殿,与皇帝一同接受百官朝拜,在长袖下,朱献抓住他一只手,袁如珩不动声色得瞟他一眼,朱献不为所动,面带微笑地看着群臣,袁如珩也朝下看着,那些一品二品的勋贵、重臣皆跪拜在下面,袁如珩看到了自己的祖父、父兄、姑父和表兄弟,他眨了眨眼,心里竟生出一股高处不胜寒之惶惑,像是觉察到了他又在出神,朱献稍微用了些力,在群臣跪拜时凑过去轻声道:“一会儿就结束了。”
“嗯。”袁如珩看他一眼,皇帝这一次同样穿着大红绣金的礼服,袁如珩以前没有见过朱献穿戴得这么鲜亮,一眼望去倒有几分新奇。
三跪九拜后,礼仪官宣:“起——”
袁如珩松了一口气,朱献仍旧端坐着,不久之后琴瑟起,朱献才携袁如珩站起身,诸臣再拜时,朱献与袁如珩就从后面退下了。
出了正殿,袁如珩头都晕了,朱献笑着回头看他道:“累了么?”
“没有累,我只是觉得繁琐。”
朱献点点头道:“待会儿宫宴,你只沾几筷子就好,紫宸宫里备好了饮食,你回去清清静静地吃。”
“皇上呢?”
朱献无奈道:“朕要吃吃喝喝听戏看曲儿直到晚上,朕那几个弟弟都在,朕不得亲自陪着?”
“若不是您亲自陪着,您也不放心啊。”
朱献大笑,“知我者,如珩也,那些可都是曾经想要朕的命的。”
袁如珩想起了自己所需面对的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后回紫宸宫,晚上我等您回去......皇上,今日虽是大喜之日,不过酒还是慎饮为好。”袁如珩能喝几杯,却闻不大上来酒气。
朱献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他伸手捏你捏袁如珩的耳朵,笑道:“朕知道了。”
袁如珩笑了笑,他觉得耳朵特别别扭,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几位太妃先前还在围着暖炉,聚着说话,开宴时候就各怀心思起来,特别是婉太妃,她太久没有见到儿子了,她在宫里这几年每日都跟油煎一样,可是她还是想活着,活得好好的,等到母子重聚那一天。
裘太妃的儿子秦王好歹是名真言顺受封了,她也期待着秦王一会儿后能去她宫里请个安,母子两个说说话。穆太妃有两个公主,一个皇子十五岁了,过了年就会出宫去,钰太妃儿子还小,只有九岁。
其余太妃太嫔倒没有太出头的,先帝爱美人,这些有封号的差不都都受过宠,叫她们过惯了奢侈生活,自从皇上说她们“俭省”,她们就“俭省”了起来,穆太妃忽然笑道:“本宫听说,这都是咱们新皇后的意思呢。”
婉太妃淡笑道:“看样子,咱们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谁说不是,可他是皇后,咱们都是老古董了。”
钰太妃喝了口茶,轻叹道:“姐姐们在宫里时间长,不像我没有什么根基,谁都不敢惹,只盼着皇上仁慈,日后让我能随皇儿出京就好了。”
她的话叫其余妃嫔们都沉默了下来,歧王和秦王不必说了,穆太妃也没有收到什么旨意。
钰太妃笑了笑,道:“我说起姐姐们的伤心事了,该打,该打,我先自罚三杯。”
婉太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然饮下一杯苦酒。
深夜里宫里慢慢安静下来,朱献被宫人搀扶回紫宸宫时,袁如珩正坐在龙床上摆弄着一些小玩意儿,原都是殿中的摆设,叫他拿来玩儿了。
朱献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去洗了把脸回来,宫人献上合卺酒,两人一饮而尽,而后宫人们逐一退出了。
袁如珩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皇上,我困了,您累么?”
朱献愣愣地点点头。
“那就睡吧。”
“......嗯,”朱献解下衣裳,忽然笑了起来,“如珩,朕成家了。”
“嗯。”
朱献像是突然醒了酒,眸中一片清醒,他侧过身看了看装睡的袁如珩,袁如珩过了一会儿,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着的脸颊都*辣的,他轻声道:“哎,我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哦。”
又过了一会儿,袁如珩一横心,道:“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吧。”
朱献傻了,“什么?”一会儿他笑了起来,小心摸索过去。
殿内灯影重重,偶有细碎人声,倏尔不见。
第二日,袁如珩爬起来迈过天子爬了出去,召来大太监问话,来宝儿道:“回君后的话,歧王现被看守在玉清宫偏殿,秦王在玉清宫旁的甘泉宫,身边伺候的都是宫里的人,秦王带来的手下留在了宫外。”
“嗯。”袁如珩点点头。
来宝儿小声道:“君后,几位太妃都想见儿子。”
袁如珩笑道:“想见儿子......那可就叫我为难了。”